攝政王豈知自己喜食的一碟蜜肉,竟生生藥翻了女將軍的好胃口,他那邊徑直到了王府裡用作會見外客的慶雲堂,蘭榮帶著太醫令為複命,已在等著。
蘭榮其人,貌端體健,堂堂有儀表。從前他隻做了個散騎常侍的閑官,因蘭妃之故,又得封縣伯,邑五百戶,不算無勢,卻也不顯,加上為人低調,鮮少出頭,在長安的一眾公卿貴族當中,一向並不如何引人注目。是這幾年,時來運轉,方漸漸出人頭地。一則是他太子母舅的身份,二也是原本就頗有能力,有了機會,便乾略漸顯,辦事從無差錯。更難能可貴,這幾年,即便是少帝登基之後,他也未因地位變化而滋生半分的驕氣,言行反比從前更加謹慎,所以頗受讚譽。幾個月前,隨著高王暴斃引發的那場京都官場震動,他和駙馬都尉陳倫分別執掌了長安的新兩司,真正是手握實權,成為了攝政王的左膀右臂。
昨夜得過吩咐,不必連夜再去回報情況,明早也可。他自是明白,是攝政王女將軍洞房夜之故,所以今日一早前來,來了後,讓王府通事不要驚動攝政王,自己在此等著。已等了有些時候,忽見堂外燈影一陣晃動,接著,一道身影出現在了那還烏蒙蒙的庭階下。
攝政王到了,正往這裡行來,蘭榮急忙幾步迎出堂外,俯身便拜:“攝政王恕罪!微臣擾了攝政王休息——”
束慎徽看起來精神奕奕,跨入堂中,入座後,示意他也就座。
蘭榮固辭不坐,束慎徽便也不再勉強。蘭榮立定,先是稟告刺客之事的後續,道昨夜,地門司協同天門司一道,徹夜緊急排查完了全城各處重要所在,暫無再有新的可疑情況。接下來的一段時日,他所掌的地門司將繼續和陳倫的人一道擴大治安,除了明檢,也已安排暗線全面鋪查,以消除隱患。
束慎徽頷首,隨即問他昨夜去高王府的詳細情況。
蘭榮一五一十複述。
當時,他帶著太醫院的三名太醫到高王府探病,整個王府愁雲慘霧。
“微臣到後,見那靈壽郡王兩眼發直,雙目無光,口裡填著口塞,乃不許他發話之意,我命人放了他嘴,他便胡言亂語……”他頓了一頓,停了下來,小心看了一眼座上之人。
“攝政王恕罪,微臣不敢講。”
“如實說來便是。”
蘭榮應是,繼續道,“郡王起先咬牙切齒,道攝政王你……”
他又頓住,抬眼見座上攝政王望來,一咬牙,“他道攝政王你假仁假義,要殺便痛快殺,好叫他落個乾淨,好過這般日夜煎熬,生不如死。那世孫恐懼,極力辯白,一家人跪了滿地,哭求他止話,他忽然自己又嚎啕大哭,撲跪在地磕頭,撞得額破血流也不管,說事情和他無關,是有人要陷害他,求攝政王饒了他……”
當時那場景,委實是難看,蘭榮說完,屏息斂氣不敢出聲,卻見攝政王神色平淡,“太醫如何講?”
蘭榮松了口氣,忙稟:“太醫反覆檢查,道是痰逆塞心,不像是假。怕誤事,微臣當時帶去三人,太醫令胡銘,還有太醫左右丞。今早微臣將太醫令也帶來了,人就在外頭候著,攝政王可親自察問。”
李祥春將人傳入。胡銘拜見攝政王后,將昨夜自己和二丞的所見和診斷結論詳細稟了一遍,便如蘭榮所言,郡王發瘋,不似是假。
胡銘恩師是多年前因病而告老歸鄉的一位杏林國手,他盡得真傳,醫術極是高超,他敢下如此肯定的論斷,自然不會有誤。
束慎徽讓太醫令先下去,目光落到了蘭榮的臉上:“昨晚之事,你如何看?”
蘭榮猶豫了下,恭敬道:“攝政王既問,微臣鬥膽從命。以微臣之淺見,這郡王父子一家,從前本就無甚大能,不過是狐假虎威,如今皆是被嚇破了膽,離高王暴病,時日也是不久,即便對攝政王心懷恨意,料也不敢這麽快就敢再有異動。至於成王一夥,即便尚有漏網之魚,微臣以為,那些人如今於暗處自保求生尚且不及,應也無人敢做下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韙的逆舉。”
“郡王沒膽,成王余黨也不像,那麽可能是誰?”
蘭榮頓了一頓,“微臣倒覺著,或是亂晉皇甫氏的余孽所為,也不無可能。狄國六皇子熾舒於幽州燕郡設南王府,親自坐鎮,效我漢製,禦當地之民,還廣招漢人投效。當年亂晉末帝及其子孫皆死於倒戈亂軍之手無疑,但當時,皇族中還有一頗具聲望的王叔卻是下落不明,傳言與心腹北逃而去。倘若是真,幽燕乃其故國舊地,和那熾舒自會勾結。皇甫氏對我大魏,必然恨之入骨,日夜所思,皆為顛覆,攝政王自然便成其眼中釘,或是他們伺機潛入細作所為,也是有可能的。”
“以上皆為微臣之淺見,以攝政王之大智,必早已明若觀火。請攝政王指正。”最後他又恭聲說道。
束慎徽沉吟了片刻,向著蘭榮點了點頭:“你之所言,頗有道理。昨晚也辛苦你了。”他望了眼堂外漸漸泛白的晨光,含笑又道,“你出來得早,是否用過早膳?若無,可與我共進。”
蘭榮豈會連這等眼力見也無,忙躬身辭謝:“微臣多謝攝政王美意。攝政王大婚,竟遇如此險情,驚擾到了攝政王和王妃,本就是微臣的極大失職,何敢再打擾攝政王和王妃殿下。微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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