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道人呵了一聲,雖然方才看去反對激烈,他此刻卻是沒有半點否決此議的意思,手指一彈,身前磬音隨之響起。
在光氣的長河末端,風、高二人這時察覺到鍾道人正往他們這裡注視過來。
兩人互相看了看,風道人歎了一聲,搖了搖頭,拿起玉槌往磬之上一敲,高道人猶豫了一下,可最後還是拿了玉槌,同樣敲響了身前玉磬。
鍾道人見此,方才收回目光。
悠悠磬聲響過一陣後便又停了下來,只是到了這個時候,諸廷執之中還有三人未曾表明態度,這裡面就包括武傾墟和那位林廷執。
不過這眾人皆是知曉,這兩人一直是與首執站在一處的,只要首執同意,那麽這兩人也是會跟著讚同的。
倒是余下一人,他們都是移目看去。
玉素道人,這位在那裡端坐不動,絲毫沒有拿起身前玉槌敲響玉磬的意思。
首座道人卻是沒有忽略他,因為玉素道人雖然很少和其余廷執往來,但卻是少有幾位背後有執攝支持的廷執。
他好言相問道:“玉素廷執,對此議可是有什麽不同之見麽?若是覺得有何不妥,不妨一言。”
鍾道人、崇廷執見此,倒是十分沉得住氣,玉素道人只是一人罷了,便是他不同意又能如何?
何況玉素道人要反對早便反對了,既然方才沒有提出異議,顯是現在也不會去多此一舉。
至於玉素背後的執攝,他們既然敢於提出此議,自然也不是沒有倚仗的。
玉素道人抬目看來,道:“我在等。”
首座道人訝道:“哦?等什麽?”
玉素道人這時伸手一拿,一隻玉瓷茶杯出現在了手中,背後那株茶樹之上有一小片雪玉般的茶葉飄懸而下,落入即將滿溢茶水之中,帶出一圈淺淺漣漪,他舉杯至唇邊,品了一口,道:“很快就知曉了。”
崇廷執見此,忽然一皺眉,因為他又一次感到了某種不安之感。
守正宮中,張禦坐於玉台之上,大袖垂落身側,而他的面前,則擺放著一百多隻玉爵,這裡原本盛放的是百鍾玄糧。
這俱是他問玉素道人借來的。
而如今這些玉爵已是空空如也,裡面所有的玄糧已是被他化煉乾淨,化作了鞏固根基資糧的以及神元。
感受著身軀之中的豐厚神元,他眸光一閃,裡間燦爛星雲轉動。
是時候了。
他一振衣袖,自座上站了起來,心下一喚,隨著大道玄章被喚了出來,一道無比宏大的光幕在眼前浮蕩了出來。
道章光幕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章印,從第一章書到第五章書俱是呈現其上,他緩緩抬首,往上看去,在諸多章印最上端,那最為璀璨明亮的章印乃是言印。
作為大道六印之一,也可稱得上是大道衍生出來的一個觸角,便是以他的境界,此刻能夠看到的,也僅只是言印的一部分罷了。
實際上這道印無處不在,無處不落,無處不往。
可他已是能隱隱感受到這些無邊無限的存在,特別是他修成諸我皆全,本又是以言印為自身成道之機,對此中之妙異有著更為深刻的理解。
在發現這一點後,那時他便就已然有了一個想法。
此世之中,因為外層有虛空外邪,靈性力量時時受其侵染消磨,難以久駐,便連玄尊亦只能分化化身守鎮,所以諸宿之間溝通,只能依靠飛舟傳信和芒光傳訊。
而內層卻有濁潮泛濫,最為濃烈之時移山改陸,隔絕洲域,使得互相不可見聞,便是東庭那烽火台,也需得等得濁潮消退,方可點燃。
整個天夏雖是強盛無比,可是諸洲諸宿,內層與外層之間,卻都是缺乏一定的溝通手段,互相相對獨立,無法將之統合起來。
而他執掌大道言印,若是能憑此開有一道,讓諸宇修士能借那無處不在的言印為依附,以此溝通萬界上下,使內外層力量匯聚為一體,那整個天夏的實力都會因此有一個巨大的提升,屆時外層諸勢力也將會面對一個比以往更為強盛可怖的天夏。
隻如今他缺乏的,並不是對言印的理解,而是要塑造一個可為世人所用,可得依附言印的章印章法。
若是按部就班的推演,他也能逐漸完善法門,但卻需要許多年月,不過現在他不必要如此。
他於心中一喚。
轟!
又是一道宏大光幕出現在了前方,與大道玄章並列一處,那大道渾章卻也是被他喚了出來!
他望著兩個大道之章,光幕邊緣看似相融相合,實際又彼此涇渭分明。
他從玄章目光移至渾章之上,隨著心意一落,便將這些時日通過玄糧還有自身修持得來的所有神元全數渡入進去!
隨著身軀之內的神元逐漸少去,一個個章印逐漸在上面顯現出來,其後越來越多,密密麻麻鋪滿整個渾章,一眼望去難以計數。
但是隨後,這些章印卻又是一個個黯淡少去,似是隱退消沒,又似歸合去一,到了最後,隻余一個章印還留在了上面。
玄法修道人為了闡述自身的道念道理,為了引導後輩,往往挑選立造諸多章印,造出一套獨屬於自身的章法,後來人依憑此法,便能攀附向上。
而在方才,他也是立下了一道章法。
他目注此印之上,以言印發聲道:“此道章一出,當可撬動玄機,訓喝天地,故此道章之名,當為‘訓天’!”
此言一出,那章印猛然一亮。
而這時他卻是伸手一拂袖,點點光亮,頓如星辰墜地一般,由上界之地,朝著天夏內層一十三上洲,外層二十八星宿一齊落去。
清穹雲海之上,光氣長河最上端的首座道人正要再向玉素道人問話,只是突然間,他心下一震,不由轉首往某處方向看去。
而在座其余所有廷執也是心有所感,有不少人不自覺站了起來,亦是往那一處看了過去。
玉素道人面上露出驚訝之色,隨即微微一笑,仰脖將杯中之茶一口飲盡。
不止是他們,清穹元磁內外,天夏所有玄尊大能都是在同時一時間生出感應,紛紛睜開了眼目。
而在茫茫虛空之中,一些上宸天和幽城的大能亦是覺察到了什麽,各是起意推算。
這一刻,所有人都是立時明白,有改換諸天機運的東西出現了。
奎宿,曇泉州。
垂星宮廬之前,一個十**歲的女弟子正與一名好友別過,目送其上了造物車駕遠去。
此時是六月中旬,在奎宿新的鎮守玄尊到來後,原本中斷的論道會再次延續下去,這便引得諸多真修玄修到此。
而在法會之後,眾修也是借此難得機會,在此切磋交流,直到現在,也還未全數散去。
女弟子送走好友後,正待回返宮廬,可是就在這個時候,那矗立宮廬前方廣場之上的玄柱卻是忽然綻放出了一道明亮光芒,這光芒異常柔和,但卻璀璨若天上銀河,一下將整個廣場上的修道人都是籠罩在此,而後有點點光芒隨之散落下來。
女弟子一時覺得自己好似領悟了什麽,輕輕一喚,將大道玄章喚了出來,見得上面忽然多出來了一枚不知名的章印,閃爍若星。
她想了想,便將神元渡入進去,只是渡去一絲神元之後,那章印一下亮了起來。
這個時候,她心中一動,於心中呼喊了一聲,“老師,你在麽?”
在忐忑之中等了一會兒之後,一聲清朗聲響在她心神之中回蕩出來,道:“我在。”
她一下捂住了嘴,老師,老師此刻可是在掖崖州啊……
而自己……
她看向天空,自己此刻卻是在曇泉州。
他們師徒之間,卻是相隔了半個地陸!
青陽上洲之外,乘常道派駐地之內,一名身披灰袍的渾章修士站在那裡,大道渾章飄懸在一旁,身後玄柱閃爍著光亮。
而大道渾章上面,此刻浮現出了一行行字跡,這是他遠在青陽上洲之中的弟子正在與他溝通。
他抬頭看去,無邊無際的荒原上,只有一排排用於指引飛舟的玉柱, 除此之外,別無人蹤,他無法看到東方的大青榕,然而此時此刻,他卻覺得兩邊距離前所未有的近。
瑞光城,東庭玄府,項淳站在玄府台殿之上,聽著范瀾、齊武、竇昌等人聲音在心神之中接二連三響起。
他看著天空上方的雷雲,聽著上方傳來的震徹天地的隆隆聲響,道:“幾位師弟,我聽見了。”
張禦負袖站在守正宮內殿玉台之上,身外清光星霧浮蕩不已,整個守正宮亦是籠罩在一片祥雲瑞靄,飄渺仙音之中。
隨著內外層界越來越多的玄修在溝通彼此,一行行熱切的文字像流水一般從他眼前的大道玄章上流淌而過,而一聲聲激動的語聲也是匯聚到了一處,像浪潮一般在他人潘響起,
他感受著這些變化,眸光明亮無比,心中明白,就便是那推動著玄法向前奮進的洪流,滾滾而來,無可阻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