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肉本身粉嫩,染上了金黃的湯汁,晶瑩剔透的。
帶著微酸的香味更是十足開胃。
這一落地,湯汁飛濺,香氣四溢,滿座食客皆側目,人人面上駭然色變,悚然而驚。
但誰也沒有老狗心疼。
他帶著人去捉的魚,他天天去看,他精細養著,他腦子裡已經想好了怎麽吃……
現在三娘要做給手帕交吃,還特意問了他,那他就是心疼,也得高高興興地看著李家小娘子來享用,總不能讓自家小娘子掉面子。
幸好這黑魚足夠大,他剛才其實還挺高興的,小娘子竟拿出那壇醃得最好的酸菜來,他們弟兄們這回可有了口服,結果——轉眼間一切成空。
老狗的目光幽幽地轉過去,努力抑製住自己的怒氣。
做生意的,和氣生財,不能發火!
一轉頭卻是不覺眯了眯眼。
鬧事的這人他們認識,正是經常在附近出沒的那個小販,叫蔣祖的,人們都叫他蔣二。
老狗早盯著這家夥,每次見他在附近轉,就叫幾個兄弟專門盯著他。
這回跟著出來的,好幾個都做過斥候,就是沒做過斥候的,也能看出這家夥根本就心懷不軌,自是要仔細盯著。
蔣祖目光閃爍,卻是仿佛義憤填膺,指著桌上一坨黑乎乎的東西怒道:“你們看看,這都是什麽東西,你們的菜裡都擱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一行食客齊刷刷抬頭看過來,人人面上義憤填膺,不少食客摩拳擦掌,面露凶光。
氣氛似乎是蔣祖期待的那般。
在他看來,外頭的吃食最要緊的是安全乾淨,現在這菜裡出了旁的亂七八糟的東西,眾人一定要暴怒的。
也確實如此,但不知為何,蔣祖看到這些暴怒的目光,卻渾身上下不自在,總覺得這目光是衝他而來。
“原來是隻死老鼠,我還當……呵。”
蔣祖還沒琢磨明白,王二木一點都不怕惡心,走過去盯著看了半晌,拿筷子撥了下,輕聲道。
蔣祖急聲道:“你幹什麽?怎麽,想不認帳?”
他虎視眈眈地瞪過來,滿臉警惕,雙手虛虛地蓋在那死老鼠上頭,顯見很擔心別人動手,眼角的余光卻是四處瞥了一眼,心道,這些食客們怎麽還不出面?
蔣祖在京城做生意也有年頭,很清楚京城食客的性子,別說遇到這等食物裡有髒東西的,便是味道不好,他們也要生氣。
王二木翻了個白眼,他還沒說話,旁邊一日兩三回要來排長隊的張喬安,一邊數了數前頭的食客,一邊深吸了口氣,勉強把憤怒,怨念壓回去,一字一頓地道:“這田鼠挺可愛的,你就是想吃它,好歹正經捉回去殺了吃,現在你這麽乾,對得起……顧廚做的魚麽?”
蔣祖:“什麽?”
“還什麽?你不就是那頭賣烤串的那個蔣二?怎麽?這是眼紅人家‘顧記’的生意好,過來找事了?”
旁邊好幾個食客怒目而視。
蔣祖:“……”
他此時終於發現,那些食客們的怒氣根本不是衝著女廚子的,而是衝著他?
顧湘一笑,心下一點都不急,擦了擦手就走過來,看了眼桌案上的死老鼠,搖頭道:“蔣二?你以後要是想栽贓陷害,抓一把頭髮塞到鍋裡,也比放這種老鼠要強些。”
“你看看你這老鼠,不光是正經的田鼠,吃糧食長大的,且還是被人給掐死的,我這缽缽肉裡用的湯都是正經熬製了許久的雞湯,別說老鼠了,你落到鍋裡時間長些,也不可能這般全須全尾。”
“哎,這田鼠其實不錯,肉質鮮美,若是烤來吃,皮脆肉嫩,滋味甚好,你不想吃,也別這般浪費。”
蔣祖隻覺一股怨氣洶湧而上,死死瞪著顧湘。
顧湘也不免略有些驚訝:“我記得你以前在街上賣包子等小食,後來也學著我開始賣起了燒烤,生意好似還過得去,賺的錢應該沒比以前差太多才是,我並未因為你私自偷學我手藝的事尋你的麻煩,怎麽到招了你的怨?”
自從顧湘的烤串攤子一出,京城街面上同樣的烤串攤子一口氣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十好幾份。
顧湘本來也做不完京城所有的的生意,到也算養活了他們。
大部分賣烤串的小販,都自動自發地避著顧湘,不光是因為他們照抄了人家的吃食,更要緊的是,他們根本沒想過自己能爭得過人家正宗的烤串,離得遠些,去別的街市上,這生意完全可以做得很不錯,何必過來同‘顧記’爭客源?自己的生意也受影響,根本沒好處。
顧湘家周圍,本來是一家燒烤攤都沒有的。
唯獨蔣祖是個例外,他家就在附近,為人也懶惰,不想去別處,偏又是個喜歡投機取巧的。
顧湘的食肆吸引來的客人極多,尤其是晚上,因著烤肉本來也有限,好些客人都吃不到,蔣祖的烤串味道很一般,可他到底還是能蒙騙一些外頭過來的陌生食客。
他離顧湘較近,食客們反而會本能地認為,他的手藝就算比不上顧湘,也相差無幾。
但是,仿版的,還是不怎麽精細的仿版,無論如何也比不上人家正版的好,蔣祖的生意也就熱鬧了一陣,後來還是半死不活的,不過因著人多,客多,他的生意也同以前差不離。
蔣祖一開始只是看顧湘各種不順眼, 私底下也同他婆娘說,一個女人,拋頭露面地出來賣吃食,那些食客還不知多少是為了吃,多少是為了她那副皮相。後來也不知怎的,就忽然起了個念頭。
他的生意不好,全是因為顧湘。
如果顧湘的生意敗了,他的生意肯定更紅火。
蔣祖是天天都這麽想,偏前些時候,他丈人開的腳店出了事,說是做的吃食不乾淨,導致一個老人家壞了腸胃,上吐下瀉,沒多長日子竟是一命嗚呼,他丈人也吃了官司,店自是開不下去了。
他媳婦終日啼哭,他心煩之余,竟冒出個念頭來——若是那女廚子的菜也出點事,不說吃官司,至少她生意很可能敗了,那自己豈不是能出頭?
蔣祖腦袋一熱,今天就下了手。
可誰想得到,事情根本不如他想的那般。
蔣祖環視四周,臉都黑下來,瞪著那些食客,很是不敢置信:“你們就不怕被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