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捕快了然,訕訕一笑:“那小娘子可抓到了京城大盜的把柄?”
顧湘忽閃了下眼睛:“沒有。”
張捕快咳了聲,心裡到隱約松了口氣,自從出了命案,他是直奔‘顧記’,生怕那將京城攪得一團亂的家夥再闖入食肆大開殺戒。
‘顧記’食肆乍看不起眼,可不少權貴日常都會出沒,八賢王也成了常客,但凡出事,哪怕隻死傷一兩個,他們這些當差的都要倒霉。
張捕快雖然沒顧上別的,先來了顧家,但開封府其他弟兄們可是絲毫沒偷懶,帶頭查探的,那也是開封府的老刑名了,總不會眼拙到連顧家這如此年幼的小娘子都比不過的地步。
顧湘輕聲道:“雖還沒抓住那位的把柄,好歹知道他似乎不是個會胡亂殺人的瘋子,光是看了這薛家,滿屋珍品,這大盜一樣沒拿,宅子裡從方娘子到底下的小廝仆婦,巡邏的家丁,也一個沒死……林公子落在他手裡,總歸還是有留下性命的可能。”
張捕快一時收聲。
薛山同前頭死的王麻子和那張老板不同,薛家富貴,養的打手護院也一堆,賊人想潛入薛家,而且還要綁人,要問話,總要耽誤很長一段時日,一不小心就要讓這些下人們撞見。
換了他們是那人,順手宰幾個,反而比一個個地堵上嘴,綁起來更有效率,也不費力氣。
顧湘很是得寸進尺,又要求去開封府看一眼屍體。
都到了這份上,張捕快爽快地領著顧湘去了義莊。
“小娘子若是覺得不舒坦,千萬不可勉強。”
走到義莊門口,張捕快又遲疑起來,目光落在顧湘的玉面上,只見她眉似秋水,肌若冰雪,分明是個絕世美人,這樣的美人,被他領到陰森森的義莊門前,總不免讓人心虛氣短。
張捕快安慰了自己半晌,強壓著自己不開口拒絕,這一切都是為了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小娘子都有這般決心,他可不能做那亂拖後腿,惹人厭煩的家夥。
腦子裡正暢想,耳邊就傳來顧湘清脆的聲音:“好了,走吧。”
張捕快:“嗯?”
他揉了揉眼睛,有點懷疑自己剛才走神看漏了,又看看時辰,時間確實隻過了片刻不到,而不是一兩個時辰。
這麽一會兒的工夫,他根本沒見顧湘進顧莊,只有雪鷹去裡面晃了一圈,也的確就是晃了一圈。
“小娘子?”
顧湘同雪鷹低聲交談了幾句,聞聲抬頭:“何事?”
張捕快:“……沒事。”
好吧,是他想太多。
張捕快嘖了聲,剛要轉身護送顧湘二人離開,就見他手下的衙役帶著兩個須發斑白的老人家,和一個年輕人匆匆而至。
“張哥,這兩個是林楓林公子的父母,那個是林公子的大哥林楊。”
“張捕快!”
林父一見張捕快,眼淚就滾滾而落,“我兒可有消息了?”
張捕快登時心裡一歎,乾巴巴地道:“請二老放心,我們開封府上下一定盡快追查……”
顧湘秀眉微揚:“三位,小女顧湘,乃是‘顧記’食肆的老板,也是廚子,惹下禍事的蛇血酒,正是出自小女之手。”
林家這三口齊刷刷抬頭看過來,顧湘卻是十分鎮定:“三位,小女所釀的酒水,的確有些養生的功效,可外頭的傳言根本是無稽之談,天底下就根本沒有能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若真有,小女也不可能這般輕易送人。”
“幾位問一問‘顧記’食肆的食客們便知,小女的酒根本不賣,都是送的,你們幾個好好看看小女,我哪裡像是那等一片公心,毫無私心的活菩薩了?換成是你們,手裡有那般好的酒,難道會平白送人?”
林家三口都是一怔。
林父林母更是虛脫地連站都站不住,兩個衙役硬撐著,這才沒癱在地上。
“我苦命的兒啊!”
兩夫婦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哭聲之慘烈,可不似王麻子他娘那兩聲乾嚎,是真讓人心裡酸楚難受的緊。
顧湘也陪著紅了紅眼睛,寬慰了幾句,雖然這寬慰是半點用處也無,好歹也做了做姿態。
眼看著衙役把林家老兩口半扶半托地弄走,顧湘臉上的悲色一收,叫上雪鷹轉身便走。
張捕快心下一驚,忙小聲問:“小娘子,敢問那蛇血酒,當真是……無用麽?”
顧湘翻了個白眼:“當然有用,我自己做的東西,能無用麽?用了不少上好的藥材,隻不是說過了,可驅風,活絡,行血,強身健體,但外頭傳揚的那都是些什麽?便是愚夫愚婦也不該信。”
張捕快:“……”
他登時有些失望。早前那些傳言他也不大信,誰家有了那等好東西,能平白無故地贈與旁人?可連京城大盜都盯上,為此死了這些人後,張捕快心裡便有了幾分相信。
“可……聽張老板的妻子許氏說,她前頭婆母癱瘓在床都有三年,正是喝了這蛇酒,竟能起身了,雖還是腿腳不靈便,但比起以前大有改善。”
顧湘聳聳肩:“誰知道是哪來的巧事,我送出去的酒不算多,可也不少,除了一件半件好似挺神奇的事,別人也沒說過什麽,若那酒真能令人起死回生……唔。”
話音未落,顧湘語聲一頓,臉上若有所思:“……難不成?”
張捕快嚇了一跳:“怎麽?小娘子想起什麽了?”
顧湘面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極沉重:“雪鷹, 我記得我去歲釀酒時,那位毒師兄是不是來了咱們顧莊?”
雪鷹目光閃了閃,微微點頭。
顧湘吐出口氣,神色更是凝滯:“那可是……不得了!”
張捕快一顆心都要跳出來:“小娘子?”
“我懷疑,我用來做蛇血酒的酒中,有一些被人動了手腳,所以才有一部分酒有這般神奇的效果。”
張捕快愕然:“那——有神效,應該是好事吧。”
“不……萬事萬物都有代價。”
顧湘歎氣,“我這毒師兄可不是什麽好心人,他性子古怪惡劣,連我師門的師兄弟們也怕他。”
說著,顧湘欲言又止,長歎一聲,“不行,我要回‘顧記’看看,張捕快可與我同行,待我慢慢說與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