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心裡卻不安的緊,總覺得有什麽不妙的事情會發生。
旁邊趙豐年不由瞥了雲哥一眼,向旁邊躲了兩步。他知道雲哥特別杠,不成想還真是什麽話都敢說。
不說別的,人家三公主知道他日日把公主的名號掛在嘴邊麽?
李家的人在, 高家的人也在。這兩家的隱私,被他在大庭廣眾之下這般曝露,難道就能高興?
“我家郡主的女兒?”
范正弘倏然站起身,雙目赤紅,厲聲呵斥,“就宮裡那個, 她也配!”
雲哥悚然而驚, 怒叱:“找死!”
他猛地一跺地, 一躍而起,轉瞬便踩上旁邊的樹椏,居高臨下向范正弘撲去。
顧湘默默伸手一掀面前石桌,石桌正撞雲哥面門,砰一聲,雲哥一屁股坐到了不遠處的花叢中。
“小球球。”
小胖墩范寶樂頓時紅了眼睛,盯著自己已經慘遭屁股壓頂的仙人球,眼淚欲掉未掉,可憐巴巴。
范老夫人忙著摟著孫子哄了幾句。
顧湘:“……”
雲哥面孔扭曲,勃然大怒,抬頭滿臉殺意地看過去,卻見雪鷹靜靜地立在顧湘側後方,平淡地看了過來,隻刹那,他滿身的惡念便冰消雪融。
深吸了口氣, 雲哥冷靜了些許。
他今天身邊帶的弟兄不多,而且縱然帶足了人手, 也不好大庭廣眾之下做什麽。
況且那個雪鷹的身手,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弟兄們這些時日簡直都養成了毛病,見到他就腿軟。
范正弘氣息略有些搖擺不定,眼睛裡滿是血絲,顯然也是又氣又怒,更是帶著些絕望。
他本不是個擅長長篇大論的人,和他這商人的身份不同,他更擅長做,不擅長說,今日卻滿腔憤怒,不吐不快。
“雲哥,你雖然不是我看著長大的,可這些年,我也是把你當子侄看待,從不防備你,對宮裡那個人,我也是奉若神明,她讓我做的事,我問都不問, 全都幫她辦好,因為我信任她, 所以我也沒留心過,更別說留什麽證據。”
“前些年有幾個孩子明裡暗裡地暗示我,我隻當他們做生意做得多了,腦子裡多有算計之念,不滿我做了許多虧本的買賣才胡思亂想……哈,沒想到就這般一步錯,步步錯,時至今日,幾無可彌補。”
雲哥睚眥目裂,怒道:“胡說!范家的商隊與西夏和遼交易,走私鹽鐵,罪無可恕,是你姓范的管教不嚴,手底下的人才出了這等差錯,官家仁厚,念在你或不知情,且案子尚未查實,才暫時沒定罪。”
“你不知改過,竟還胡亂攀扯!”
范正弘眼皮一掀,笑了笑:“也罷,話都說到這裡,也無所謂隱瞞。我沒甚證據,宮裡那個是個厲害人物,最後也只能我范家背了這樣的罪名。”
“若陛下能容我皈依佛門,出家為僧,我這條命也算是能保住,若最後不成,我也是該死。隻我名下的這些生意,都是郡主娘娘的,可不敢留給一通敵叛國的罪人。”
范正弘與雲哥對答交談,說來慢,其實極快。
在座的客人們到現在還有很多沒有反應過來,反應快的卻是大驚失色,好些人暗自叫苦。
他們只是給范家一個面子,來給老夫人祝個壽,怎就攪合到這等事情裡?
那些女眷多不知道朝中事,也聽不太明白,更不知誰是誰非,可好些朝中官員一聽這談話,頓時眼神就發飄,彼此對視,各自都有了打算。
最近朝中風雲迭起,禦史台那邊一口氣彈劾了四十多位五品以上的官員,陛下整日面色陰沉,皇城司的察子簡直像是要把大半個京城都給掀飛的架勢,鬧得所有人都不安寧。
如今算是圖窮匕見了。
這事是從年初安國公遇襲而起,皇城司的察子傾巢而出,越查事情越大。
若換了平時,朝中那些相公們早就圍著陛下狂噴一通,這回卻是都偃旗息鼓,誰也沒敢吭聲。
那陣子大家都以為安國公死了。
安國公是什麽人?
昭成太子的後人。
與當今陛下青梅竹馬一同長大,自幼還是養在楊娘娘膝下,那是娘娘的心肝。
自從消息傳出來,聽說宮裡楊娘娘當即就暈厥過去,拉著官家哭了好幾日,哭得官家差點沒能上朝。
哪怕皇城司的那些察子們都公然出了京城,堂而皇之地闖了各地官員的後宅……誰還敢置喙半句?
查到如今,風聲鶴唳,不知什麽時候就有個同僚倒了,能灰溜溜地闔家被貶出京城的算好的。
丟官去職的也還算平安。
從此沒了訊息的,竟都有不少。
事情發展到如今,便是消息不太靈通的官員也都四下裡打探到點消息,京城被挖出條走私渠道,據說世上但凡有的東西,他們都敢往外頭販賣,不光是什麽鹽鐵,連朝廷的布防圖,都能從樞密院的密室裡飛到外頭去。
大家都聽說,這事牽連到很多人,不過范家也被卷進去的消息,今天之前到是沒傳出來。
而且——好像竟牽連到了三公主。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也不知該作何反應。
有幾個年輕小子氣得鼻子都歪了,厲聲道:“你,范老,你胡說什麽?那是公主!金枝玉葉,她要什麽沒有, 怎麽可能卷進那種髒事裡去!”
范正弘平靜地看著顧湘,眉眼間也流露出些許茫然:“我也不知道。”
“她想要什麽,只要她說,我們有的一定奉給她,我們沒有的,也竭盡全力去給她找,從小到大,只要她想要,我們什麽不給?”
范正弘苦笑,“她需要錢?范家的錢一直都是盡給她用,拿著她的小印,范家任何一家鋪子,她想要提多少銀子都可,掌櫃連知會我一聲也不必,她是公主,朝廷以舉國之力供養她,她還缺什麽?”
雲哥的臉色反而和緩下來。
對一個死人,他總不至於太生氣。
雲哥目光流轉,看了看周圍的人,也不禁有些手軟。
顧湘輕巧地捏著鑰匙,很隨意地轉了轉。
旁邊孫老失魂落魄的,抬眸歎道:“你的罪也好,過也罷,那是你的事,現在你把郡主的東西給這位……總要說出些大家都認可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