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毅軍和禁軍還有不多,士兵們就是一群大老粗,字都認不得幾個,聽見上甚麽文化課,要識字,要念書,一個個的腦袋都大了,不過經過了緊鑼密鼓的長途奔波,又驚又嚇,還受了好幾天高強度的訓練,閑下來能安安穩穩地坐著歇一歇,大家到也沒抗議,真坐下來,還很快活。
一行人坐在顧家的一字排開,開了足足十二扇門的大書房裡,天窗上糊清透的薄紗,白日陽光滿屋,晚上十幾盞頂著琉璃燈罩的燈燭一字排開,照得屋裡透亮。
門口早早備了好幾種湯,有鹹口的,也有甜口的,鹹口的羊湯,牛肉湯,冬瓜排骨湯。甜口的有紅棗蓮耳湯,烏雞湯,鴿子湯。
李都頭咂摸了下口中的滋味,隻當是訓練過後,尋個漂亮乾淨涼爽舒適的地方歇歇腳。
然後公主就進了門,穿著一身頗為柔軟的藍色棉袍,乾淨整潔素淨,平平常常地坐在椅子上,然後就翻出一疊資料,據說是朝廷有意編撰一套兵書,為此收集到的歷朝歷代的戰爭資料。
“你們都是士兵,既沒必要,大約也不想真如那些書生一般讀書,我看就拿兵書識字好了,不過,這兵書單看沒什麽意思,還是要結合史書來讀,需得知道戰爭為什麽起,勝何勝,敗又為何敗,仔細尋根問底才好。”
李都頭滿臉驚訝。
這就是一幫大頭兵,打仗就是打仗,將軍讓怎麽打就怎麽打,連兵書都懶得看,還看史書?還要尋根問底?
他隻當公主這是故意說得熱鬧些,引著士兵們多認識些字。
對於公主愛讓人識字的習慣,李都頭在顧莊這幾日已是很了解了,聽說整個顧莊上下,除了七八十歲,確實讀不進書去的老人,其他人無論男女老幼,晚上都要上課。
可不過兩刻鍾左右,李都頭便渾身上下汗淋淋一片,悚然而驚——公主竟當了真!
李都頭小時候家境還算過得去,他到底是李家人,同尋常人不同,李家多多少少在他身上也耗費了些資源,讓他讀過些兵書,從公主口中吐露出來的這些資料,比他當年學到的東西不知要勝出多少倍去——從古到今無數戰爭,無數戰法,公主都是信手拈來,更是以這兵書為基礎,引出古今各朝各代的局勢,講得鞭辟入裡,更難得的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普通人聽了,竟也是聽得懂,理解得了。
如此看來,他甚至都不該把自己小時候學的那些東西,和公主所講的這些拿到一處比較。
李都頭一時也不知該怎麽去形容他心底的震撼。
當年他上課讀書,學的內容就是至親都不許透露,如今卻在這樣四面透風的書房裡,和一群普通的士兵一處,接受這樣可怕的教導。
顧湘半點都不了解李都頭的心思,她講課講得相當輕松愉快,也沒覺得自己說了什麽大不了的東西,不就是紙上談兵而已?
說來也是巧,她講得這一套東西,很大一部分是當初為了寫一本小說自己總結的東西,純粹是東拚西湊來的。
有從網上搜的各種史書資料,還有在論壇上請各方高手群策群力搜集到的內容。
很豐富也很有趣,結果查資料查得入了迷,小說到是沒寫出來。
這些東西,顧湘本來都沒什麽記憶了,就是最近皇城司那邊老是給她送各種資料,正好看到朝廷準備修兵書的消息,發現了一部分朝廷搜集到的歷朝歷代的戰爭史料,如此才勾起顧湘當初的記憶。
她每天都忙,卻仍要抽時間給自家鄉親們和孩子們上上課,現在給李都頭這些人講課,大體是休息和放松了,也沒多用心思,就當是在論壇裡灌水閑扯呢。
顧湘還很注意,沒涉及到本朝的那些東西。什麽陳橋兵變,什麽黃袍加身,什麽杯酒釋兵權……她可是通通避過去,一點都沒講。
她穿的雖然是個似是而非的宋,可這些事情到底還是發生過的。
只能說顧湘到底是生活經驗比較少,且顧莊偏僻,秋麗她們見識方面也差些,這些日子誰也沒對顧湘授課的內容提過異議。
顧湘講課很是天馬行空,經常怎麽有趣怎麽講,如果讓李都頭從頭到尾地聽一遍顧湘的講課內容,他恐怕就要考慮戳瞎雙目,刺破雙耳,割掉舌頭,如此才能安心了。
好在李都頭一行人來的時間短,顧湘也忙,他現在還只是深覺這位公主是個了不起的人物,驚駭過後,也就趕緊拿出筆墨紙硯,認認真真地把自己聽到的東西都記錄下來,簡直學得如饑似渴。
除了他,其他人都把顧湘的課當成故事來聽,一個個地也聽得十分起勁,再也不怕上這文化課。
每次照例下課休息,李都頭一邊閉上眼仔細領悟剛才公主講的東西,耳朵裡聽著這幫笨蛋在那兒熱熱鬧鬧地爭論美人計放在他們身上會不會好用雲雲,也是無奈地歎了聲。
罷了,反正這幫人只會當故事來聽。
不過,李都頭卻是當真對眼前這位公主佩服不已,怪不得這一回那些土匪敗得如此乾淨利落。
根本不只是因著顧莊佔據地利,機關遍布,分明是公主通兵法,有本事,如此知己知彼,自然必勝無疑。
顧湘還不知道她多了個無腦吹。
最近她其實沒什麽時間悠悠閑閑地去上課了。
這日一大早,顧湘剛起身,還沒洗漱,秋麗和櫻桃兩個就匆匆進門,連忙給她翻外出的衣服。
“小娘子,皇城司送來了急信。”
顧湘一怔。
信封上因著朱紅的章,說明此信十萬火急,顧湘打開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數個字——‘速速回京,輕車簡從,從北走。’
隻掃了一眼,顧湘便沉默下來。
安國公從沒有用命令式的語氣同她說過話,當面沒有過,寫信更是不曾。
顧湘歎了口氣,蕭靈韻和趙素素也到了。
“剛才探子來報訊,壽靈縣遭土匪圍城,情勢危殆,咱們的人判斷,恐怕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