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宮靜女離開之前,齊顏向南宮靜女提了一個要求:請她想辦法把錢通弄進宮,或者讓自己選幾個知根知底的人安插到這半邊禁地裡,平日裡給自己跑跑腿兒,最主要的是齊顏覺得,自己目前不能失去了和外界的聯絡。
南宮靜女沉默片刻,問道:“你要做什麽呢?”
齊顏的眼中劃過一絲愕然,稍縱即逝,如實回道:“最主要的事情有兩件,第一我要讓四方錢莊的人知道我還活著,他們都是忠心於我的可憐人,如果獲悉我已經死了……萬一追查到什麽蛛絲馬跡,可能會作出對朝廷不利的事情,四方錢莊雖無一兵一卒但旗下的產業都是國之命脈,運作得當足以控制幾個州郡的民生。還有就是……我要讓巴音,也就是我的結義兄弟知道我還在人世,只有這樣才能穩住他。他的性子太過剛烈,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南宮靜女安靜地聽齊顏說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淡淡回道:“我知道了。”既沒有答應,也沒有否定,然後便離開了齊顏的寢殿。
走到門口對齊顏說:“這幾日或許會忙一些,待得了閑再來看你。”
齊顏目送南宮靜女離開,久久無言。
直到南宮靜女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齊顏才反身回了寢殿,立在拔步床前看著床單上的兩朵落紅點點,又是一陣恍惚。
這禁宮裡出了齊顏沒有別人,齊顏呆愣了片刻挽起袖子開始打掃。
換了一套新的床具,將這張沾了血的床單疊好,收到了櫃子的最裡面,然後打了水開始洗自己換下來的髒衣裳,全過程沒有隻言片語,安靜極了。
捶打衣服的時候,齊顏看著石板上薄薄的水層怔怔出神,心中閃過壓抑了半晌的四個字:她不信我。
沒錯,這就是齊顏從南宮靜女身上感受到的,雖然她們的關系突破到了前所未有的層次上,但彼此的關系似乎沒有從前那般坦誠了。
齊顏完全不明白南宮靜女在猜忌什麽,她們都已經把自己心甘情願地交給了對方,即便隔著國仇家恨暫時不能回到從前,也該向著好的方向逐步邁進才對,而不是現在……
南宮靜女雖然掩飾的很好,臉上連一絲表情都沒有表露,聲音也是平常的樣子,甚至還要溫柔幾分,可是齊顏就是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方在猜忌自己。
……
南宮靜女離開齊顏的寢殿後,先是豎起耳朵聆聽身後,確認齊顏不會突然衝上來,臉上的表情便冷了三分。
北安侯乞顏·阿古拉不知所蹤的事情,朝廷已經昭告天下,而且在大姐的計謀下成功將齊顏的事情推給了阿奴金,如此……算是給了吉雅一個名分:不至於讓她暗殺阿奴金的事情變成被人指責的無名之師。
另一方面,北安侯也真的“死了”至少在民間百姓們的心中是這樣的,南宮靜女絕無可能讓任何人知道北安侯事件是朝廷在幕後暗箱操作,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在南宮靜女看來:憑齊顏的才智,應該能看明白其中關節才是,可她居然提出了這樣的要求……答案只有一個,齊顏還有什麽事情在瞞著自己,她需要一個人出宮給她送信。
南宮靜女覺得:北安侯失蹤的這件事沒有一點兒證據指向朝廷,四方錢莊即便要找也應該去找阿奴金報仇,而草原那邊就更是無稽之談了,再過幾日就是洛川的汛期,天塹之上沒有橋只能依靠渡船,而洛北樹木稀缺無力製造戰船,自己又事先屯兵在洛川河畔,幾萬名強弩手和數百萬支□□,一旦發現有人妄圖度過洛川,射殺不留!
齊顏應該不會不知道才對……她還在這個關頭提出要送信……到底是送給誰呢?
是不是要讓四方錢莊和草原的勢力不要自相殘殺?還是給吉雅報平安?
南宮靜女長歎一聲,心中湧出了一股迷茫之感,為什麽聰明如阿古拉那般,會不明白走到這一步的她們,需要的是什麽呢?
自己甘冒不韙在國喪守製期間和她結為真正的夫妻,背著不忠不孝的罪名,抱著死後不入皇陵的打算也要和殺父仇人廝守,即便自己沒有松口許諾齊顏什麽,難道她看不出來,感受不到嗎?
如大姐所說:既然北安侯阿古拉罪無可恕,那就乾脆讓她徹底消失在這個世上,諾大的宮廷難道還藏不下一個人麽?
雖然自己和阿古拉不可能有子嗣,不能達到大姐計劃的最終目的——瓜熟蒂落,朝臣也無力反對。
但只要阿古拉安心地在禁宮靜默幾年,養養身子,陪陪自己,等到世人逐漸淡忘她的存在,一切都會輕松很多,不是麽?
最好是等到自己四十歲那年,找到一名優秀的皇位接班人,再卸下這天下的重任,帶著她遠走天涯。
到時候自己不再是女帝,她也不是什麽草原汗王,所有的是非恩怨都讓它隨風而去,做一對平凡夫妻,相守一生,難道不好嗎?
為什麽……阿古拉會在自己下了如此大的決心之後,做出這樣的事情?
此時,同在甘泉宮的二人,心□□生一個感慨:你為什麽不懂我。
齊顏是,南宮靜女也是。
齊顏同樣覺得自己為了這份情,幾乎等同於背叛了草原,她也知道自己現在出不去,更不能讓世人知道自己還活著。
但四方錢莊和巴音是必須要知曉自己尚在人間的兩方勢力,四方錢莊的能力齊顏太了解,特別是谷楓……做空幾個州府的米價還是做得到的,如果不及時製止,豈不是重蹈淮南之亂的覆轍?
眼下國庫空虛,平定淮南的奇謀也只能使用一次,若是其他地方再亂了,南宮靜女要怎麽辦呢?
還有巴音那邊……齊顏記得巴音和自己說過,當年他被渭國人折磨的幾度瀕死,都是想著一定要找到撐犁部的王子:乞顏·阿古拉,重振撐犁部的輝煌,才一次又一次神奇般地挺了過來,如果知曉自己已經死了……吉雅再從旁挑撥幾句,後果不堪設想!
南宮靜女:“哎……”
內侍:“啟奏陛下,瓊華殿下求見。”
南宮靜女:“宣。”
內侍:“宣,瓊華公主覲見。”
南宮**晨起就來了一次,見南宮靜女的貼身宮婢繁星神情緊張,語焉不詳,立刻就猜到了自家妹妹在哪兒。
這個主意還是南宮**出的,不過令南宮**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家小妹居然如此沉不住氣,之後南宮**到明珠殿陪了會兒齊玉蕭,意外的發現自家兒子上官福居然也在……
陪著兩個小家夥用過午膳,南宮**覺得自家小妹也該回來了,於是再次來到甘泉宮。
……
南宮靜女:“大姐。”
南宮**一眼就看到了南宮靜女頸間的吻痕,拉起她的手來到了裡間,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昨夜到他那兒去了?”
南宮靜女點了點頭:“嗯。”
南宮**:“怎麽這麽沉不住氣?雖然公主的國喪守製只有一年,但你現在是皇上!我讓你和他生下孩子來堵住朝臣們的嘴巴,指的是在國喪守製以後,而絕不是現在!如果你們不小心讓朝臣和天下百姓算出你們在國喪守製期間破了戒,你可知朝臣們會說什麽?天下人會說你這個女帝什麽?到時候即便你們的誕下的是男孩,也無力回天了!”
南宮靜女目色一黯:“昨夜的事情是我糊塗了,大姐教訓的是。”
南宮**輕歎一聲,坐到南宮靜女的身邊,拉起她的一隻手語重心長地說道:“如今你我雖然君臣有別,說句僭越的話……在大姐的心裡,你永遠都是我最疼愛的小妹,我沒有同母的兄弟姐妹,只有你和二妹最入我的心,雖然這麽說有些殘忍……但你自己算著點兒月事,若是遲了太久就和我說一聲,我到宮外去給你弄一副滑胎的方子……”
南宮靜女喃喃道:“不會的,大姐……”
南宮**:“小心駛得萬年船,你這陣子平安脈也省了吧。喪期破戒這種事在民間都是要被詬病的,更何況是在宮廷呢?而且你又是女兒家……若是,我是說萬一有了身孕,你想沒想過天下人會怎麽說你?”
南宮**見自家小妹悶悶不樂,似有心事,問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兒?”
南宮靜女思考良久,將齊顏晨起的要求告訴了南宮**,後者聽了也是直皺眉。
南宮**:“所以……陛下是在懷疑什麽?”
南宮靜女輕歎一聲:“我也不知道,若是換成一般人也就罷了,乞……緣君的心智大姐也是知道的,她不可能想不明白:她沒死,還在皇宮的事情走漏了會發生什麽,既然如此又為何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南宮**思考一陣倒是有了略微不同的看法,勸道:“依我看……他這麽做倒不像是有二心,不過的確是欠考慮了。陛下打算如何呢?”
南宮靜女:“我不知道,我只是有些想不通,為什麽她……就看不明白呢?”
南宮**:“你既然都把他抓回來了,付出了這麽多也放不下的人,就不要輕易去傷心;你也是,他也是。不要傷對方的心,也別傷自己的心。我看不如這樣……你假意答應他,然後把他的信箋扣下不傳出去就是了。這樣一來你也不為難,也不傷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