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啟五年,三月。
皇夫齊顏於承朝宮內薨逝,享年:三十一歲,女帝大慟,獨守皇夫遺體七日不出。
女帝不顧群臣反對,以帝王之禮葬之,並賜下十二字尊封。
至此後,女帝終身未再嫁。
之後五年間,女帝南宮蓁蓁,對內行雷利手腕,對外施寬仁政策,選賢舉能,大行新政,朝野上下煥然一新,民間人人富足,終成一代聖君。
承啟十年,女帝南宮蓁蓁退位,傳位於新君。
千秋萬代,載入史冊。
……
承啟·四年四月。
齊顏自上次大病一場後,在甘泉宮內將養了十余日,幸得禦醫院王院長和谷若蘭悉心照料,不知用了多少天材地寶,身體逐漸好了起來。
南宮靜女十分欣喜,不過由於這段日子照顧齊顏,朝政上的事情積壓了不少,雖然南宮靜女很想多陪陪齊顏,奈何朝廷上的事情委實太多,還有不少需要女帝親自主持的事情在等著她,起初南宮靜女將奏章都搬到了甘泉宮,不過齊顏由於身體原因會不時咳嗽,粗喘,南宮靜女每每聽到都會第一時間放下手中的政務,來到齊顏身邊。
齊顏便勸倒:“陛下……臣的身體已經無礙了,甘泉宮炎熱,陛下留在此處處理政務著實辛苦,臣看在眼裡也是心疼,不如回禦書房去吧。”
南宮靜女起初不肯,不過去拗不過齊顏的堅持,還是回到了禦書房。
朝廷這段時間很忙,第一件大事就是恩科已經開始,主考官是兵部尚書秦德。
第二件事是洛北的戰報,公羊槐的奏報上說:據探子來報,齊顏離開洛北前,膠郡城內突然有一股至少萬人的草原士兵,趁著雪夜離開了膠郡,探子一路尾隨發現他們繞過臨江城向草原深處去了,不過草原一馬平川,探子擔心暴露行蹤並未深隨,回來稟報了消息。
公羊槐在奏報中分析稱:這批人很有可能是撐犁部的部眾,他們突然離開,或許與齊顏離開軍營的那三日有關系。
南宮靜女也是這麽認為的,她將消息告訴了齊顏,後者聽完露出了許久不見的輕松笑意。南宮靜女借機溫聲細語地安慰齊顏,對她說:或許巴音只是一時氣急,若是他真的不再把你當成兄弟,完全可以和朝廷魚死網破,他既然退兵了,說明他還是看重你的,只要你把身體養好了,與巴音終有重逢之日。
齊顏幽幽一歎,倒也沒再說什麽。
南宮靜女問齊顏:“如今撐犁部已退走,你的心中是否還有顧忌?”
齊顏聽出南宮靜女的話外之音,沉吟片刻回道:“當年,圖巴部汗王納古斯·額日和求親不成,將草原地圖獻給渭國才給草原遭來了這場災禍,撐犁部與圖巴部雖然同是草原子民,兩部卻從來都不是朋友,陛下不必顧忌。”
南宮靜女猶如吃了定心丸,當天便給公羊槐發了一道密旨:務必將草原叛軍擊退,若天時允許大可打到對岸去,除了撐犁部外,一個不留。
天時指的自然是洛川,畢竟已是四月,奏章一來一回還要些許時日,若是洛川解凍朝廷的軍隊不必涉險,若天時允許就不惜一切代價將圖巴部一鍋端了。
半月後,公羊槐又來了一封奏報,奏報上說:齊顏走後,草原部隊曾對臨江城發動了十余次衝鋒,不過臨江城城高牆厚,敵軍雖然故技重施又對臨江城實行了火計,還投入了不少攻城利器,不過草原人似乎並不能熟練掌握這些器械,數次衝鋒均未得逞,損失慘重。
公羊槐還說:他采取了以逸待勞的策略,堅守不出,草原人損耗已經非常嚴重,不過洛川也有融化跡象,大軍若北伐糧草必會吃緊,還有被困的風險,收復草原只能靜待明年。
南宮靜女批準了公羊槐的請求,命令他堅守到洛川徹底解封,草原人退兵即可班師回朝,並任命韓允為西征大將軍,領大軍十萬駐守臨江城。
第三件事……是中書省左仆射陸伯言遞上來的折子,不看還好,看完之後南宮靜女差點被氣得七竅生煙。
陸伯言在折子上說:忠烈侯陸仲行的遺孤,如今的小忠烈侯陸蘭與晏陽公主齊玉簫年齡相仿,二人又一同在上書房受教,可謂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忠烈侯為國捐軀僅留下這一支血脈,如今還寄養在灼華公主的膝下,陛下若能將晏陽公主下嫁給陸蘭,不僅是對忠烈的慰藉,同樣也能加深灼華公主與皇室的聯系,臣還聽聞灼華殿下十分疼愛晏陽公主,不如親上加親,永結秦晉之好。
南宮靜女將奏折看了兩遍,直呼陸家“癩□□想吃天鵝頭”“癡心妄想”“恬不知恥”連駁斥的說辭都想好了,待研好墨,腦海裡卻閃過了另外一番思量。
南宮靜女大抵也能料到陸伯言,或者說是整個陸府的心思……
陸權和丁儀是當年覆滅草原的兩大黑手,齊顏的身份曝光後這兩家曾數度想斬草除根,置齊顏於死地。
想必就是害怕齊顏報復,或者說他們擔心自己與齊顏生下的下一代帝王,受到齊顏的教導,登基後對陸家進行清算。
算起來……陸權已經快七十歲了,壽數七十古來稀,聽聞陸權年輕作戰時落下了暗傷,近年來時時發作,痛苦非常,說不定熬不了幾年了。
雖然這些年陸權一直隱居幕後,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陸家曾經權傾天下就連如日中天的父皇,也不得不暫避鋒芒,陸伯言如今身居高位手中不知掌握了多少昔年太尉府的資源……
通過這第二次涇渭之戰,也能看出公羊槐雖然身居太尉,但能力有諸多不足。
除了草原……幽州府才是最大的隱患,大姐薨逝後幽州府與朝廷的羈絆斷了,十萬幽州軍身經百戰,萬一真有反心……朝廷就危險了。
自己與齊顏是不可能又孩子的,諸多皇嗣卻沒有一個合適的,說不定這天下最後就要落到玉蕭的肩上,到時候再在南宮家找一位皇孫許配給玉簫就行了。
不過……武官集團關系著大渭的半壁天下,幽州那位上次之所以那麽硬氣,一方面是痛失愛妻的悲憤,但歸根結底是:這天下再無人能製衡幽州軍了。
要知道,當年陸權如日中天的時候,幽州那位連京城都不敢回呢。
公羊槐雖然是世家出身,但目前的資歷的確差了點兒,韓允也需要再培養幾年才能獨當一面,在此之前呢?
陸家這個“百足之蟲”是不是可以再利用一下呢?
玉簫今年八歲,自己打算三十歲就卸下重擔,還有五年……那時候玉簫也十三歲了,雖然還是小了點兒,但古往今來不乏有明君在這個年齡已經登基了……
目前玉簫的年紀還不到談婚論嫁的年紀,自己莫不如模糊態度,吊著陸府。
再通過二姐,私下向陸府“透露”出女帝想傳位於晏陽公主的想法,相信陸伯言為了“巴結”玉簫,一定會拿出一些籌碼來。
聽說陸伯言自己也有個兒子,比玉簫大了五歲……
不管怎麽說,玉簫能得到陸府的全力支持,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再加上公羊槐的全力輔佐,文官那邊有秦德……
燃燒陸府最後的余熱,趁著陸權還在世製衡幽州府,實乃上上策。
正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巧用權衡之術,在自己退位前削弱幽州府和陸家的影響力,加強朝廷的力量,為玉簫鋪一條康莊大道出來。
到時候……
若是陸家和幽州府誠心歸順,這兩家的孩子也不是不能重用,陸家的兩房的長子還有上官福與玉簫的年紀相仿,倒是可以留給玉簫做個左膀右臂。
雖然,南宮靜女知道乞顏家與陸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是到了玉簫這兒,已歷經了三代,凡上位者必須要有海納百川的胸懷,方成大業。
想當年曹操之長子曹昂,子侄曹安民,愛將典韋均死於宛城之戰,後張繡攜賈詡二度來投,曹操不計前嫌,得賈詡之才,一舉平定關中。
而且玉簫並不知道這樁往事,聽齊顏的意思:也並沒有告訴玉簫的意思,既然如此何不好好利用一下陸家?權當贖罪也好。
想通這裡,南宮靜女收起了奏折,拿過一張宣紙給陸伯言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密信。
信中說:南宮皇族與陸家累世修好,在自己小的時候曾得陸家兩位兄長多番呵護,陸老太尉是大渭朝半壁江山的奠定者,忠烈侯為國捐軀,左仆射更是朝廷肱骨,陸家可謂滿門忠烈,國之柱石;況且自己素來與二姐親厚,親上加親確有可行,誇了這一通後,南宮靜女筆鋒一轉,繼續寫到:不過玉簫年紀尚小,而且自己和皇夫目前只有這一個孩子,婚姻是女子一生中最大的事情,總要為玉簫挑選一位最好的夫婿,陸蘭眼下也還是孩子,雖得祖上萌蔭,到底還看不出什麽火候,不如再觀察幾年,若蘭兒繼承其,伯,父的風骨,定親也不晚。
密信被夾在奏折中,由南宮靜女的心腹內侍秘密交給了陸伯言,後者看完信整個人都傻了。
自從自己的父親卸下太尉一職後,由自己的二弟襲承父位,自己這個嫡長子似乎被朝廷“冷落”了,從前先帝還在的時候,每年的宮宴,大小節日,陸府的賞賜多到府庫都裝不下,可是這一切似乎都隨著自己父親離開朝堂而結束,陸伯言在看完這封信後覺得光自己高興還不夠,必須要謄寫一份傳給遠在封地的父親,讓他老人家也看看……自己是如何重拾朝廷的器重的。
讓他老人家明白:陸府的興衰全系自己的肩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