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濕漉漉的東西涼涼地覆在她臉上,她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抓住在她臉上作亂的手,狠狠咬了上去。
“啊!痛痛痛!”方雲一陣痛呼,手裡端的清涼化瘀的藥碗也應聲落地,水綠晶瑩的藥膏撒了一地。
汪先生見狀忙拉溫婉,見她發著高燒雙眼緊閉臉色通紅,卻死死咬住方雲的手腕不放。心急之下,隻得學著樊忠一手刀劈在溫婉頸後。
見溫婉仍是死死咬著方雲不放,他罵了聲娘後咬了咬後槽牙又是一手刀,直將溫婉劈得眼冒金星,直挺挺倒了下去。
溫婉:......好小子,你他娘的夠狠!
方雲這才救出自己的手,卻已印著紅紅的一圈牙齦,滲出血跡。
他袖子一揮,收了藥箱就要走:“不治啦不治啦!瘋女人太凶治不了!”
要不是他師父正在不眠不休地忙著治另一個,他才不來伺候這個臉腫得跟豬頭一樣的瘋女人!
不防元寶一把抓住他,跟牛皮糖一樣吊在他身上:“哥哥,別氣啦!元寶給你糖吃!”
方雲氣哼哼偏過頭不接,他才不要理這小鬼!
元寶見他一手捂著傷口,有些過意不去:“哥哥,我阿娘咬了你,你咬回來吧,元寶撐得住!”
他伸出自己藕樣的胖胳膊,踮著腳一跳一跳地將胳膊往他嘴邊湊。見他依然氣哼哼偏頭避過,元寶狠了狠心,低頭對著自己手腕就是狠狠一口。
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方雲一驚,他慌忙去拽他的手:“哎,你幹嘛!你是傻子嗎?”
元寶這才松了口,胳膊上也是一圈牙印絲絲滲著血珠,顯然是下了狠勁的。元寶卻傻傻笑著對方雲道:“哥哥,果然疼得緊嘞!”
方雲被他齜牙咧嘴的模樣逗得“噗嗤”一笑,終是回頭放了藥箱,卷了他的小袖子為他擦藥。
元寶安安靜靜等他擦完,半晌,才將另一隻手裡的糖默默遞給他:“哥哥,吃糖!”
吃了他的糖,替他救救他的阿娘成不成?
方雲扶額,只能無奈接了,讓汪先生帶著元寶在一邊歇息,自己細致專注地照料起溫婉來。
罷了,就當看在這麽機靈懂事的娃娃面兒上!
汪先生見元寶衝他一笑,也笑著摸摸他的頭,卻在元寶回頭緊緊盯著他娘後,忍不住抬袖擦了擦眼。
元寶若有所覺地回頭,汪先生紅著眼輕笑道:“風迷了眼睛。”
等溫婉再睜眼,裹得跟個粽子似的從床上坐起來,已是三日後。
她揉了揉太陽穴,看著簡易的白色帳篷有些愣神。半晌才將手一揮,“砰”的一聲,床邊的瓷碗應聲而裂,碎了一地。
方雲聽見動靜急急鑽進帳篷,就見溫婉拿著碎瓷片就要往自己腕子上劃:“你做什麽!”
汪先生也帶著元寶跟了進來,他走到她床邊奪下她手裡的瓷片“你醒了?你身子還虛著,我去給你端藥。”
溫婉卻面無表情地躺下,偏頭冷冷道:“救我作甚?”
堪堪走到帳篷邊的汪先生淚如雨下:“阿淵沒死,他還活著!”
溫婉卻冷冷一笑不再說話,胸前兩刀貫穿前後,怎麽可能還活著?不是今日就是明日,她總是要去找他的。
汪先生擦了淚低著頭去端藥碗。
卻不想小心端來的熱騰騰藥碗被溫婉再一次揮手打翻,
滾燙的藥汁濺了汪先生一身,他的胳膊上,手上瞬間起了水泡。 方雲看得生氣,一把拽過汪先生道:“她要死便讓她死好了!咱們湊什麽熱鬧。反正她那男人也就剩一口氣了,活不活得過來還兩說!”
元寶不幹了,他跑出去發瘋一般哭著捶打方雲:“你胡說!我爹沒事!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說完到底害怕,鑽進溫婉懷裡哭得驚天動地。溫婉卻無一絲反應,隻呆呆望著帳頂無聲流著淚。
方雲看著一家子,個個1悲痛欲絕,恨恨地一跺腳,罵道:“你們愛怎麽著便怎麽著吧!”
說完一溜煙跑了出去:將軍,他搞不定啦!一家子瘋子!
不過須臾,帳篷被掀開,面冠如玉的樊忠走了進來,身後跟著氣呼呼鼓著嘴的方雲:“哭哭啼啼地吵什麽?”
汪先生見是救他們家的恩人,忙擦了淚朝樊忠拱手:“樊將軍,我家阿淵.....?”
溫婉偏頭,見是樊忠先是眯了眯眼,半晌,才反應過來:“你......你是......”
樊忠點頭“看來夫人還記得在下。遇見夫人的時候,林大哥還有氣,現在正由我那軍醫全力救治。至於是否性命可保,在下還未曾得知。”
溫婉這才相信林淵是真的還沒死,他轉頭看著站在一邊的汪先生“阿,阿淵沒死?”
汪先生重重點頭:沒死,也跟死了什麽區別了。
樊忠見她有了生氣, 又淡淡道“令公子已在軍醫帳外不吃不喝守了三日了。”
他說的是阿羨。
溫婉哪還等得住,批了外衣就跟著樊忠往外走,也顧不上後面急急跟著的汪先生和元寶。
遠遠的溫婉便一眼瞧見,她那大兒如一尊雕塑般一動不動地站在軍醫帳前,臉上平靜無波,無悲無喜。風雪冰冷刺骨,他卻渾然不知。
有那好心的士兵想給他喝口熱水,也被他彎腰拱手淡淡拒絕:“謝您善心了,只是家父生死不知,阿羨想陪著他。我阿爹在裡頭怕是疼得緊!”
說著許是想到傷心處,他忍不住癟了嘴掉下淚來,卻倔強地抬袖擦了,依然平靜無波地站在軍醫帳前。
風雪愈急,強勁的風雪如刀割一般打在他臉上,將他的面皮凍得青紫。又是一陣大風刮過,眾士兵忍不住抬袖去擋。阿羨卻不動,隻任憑風雪將他吹得歪歪斜斜。
樊忠動容道:“就是大人,也未必有他心性之堅忍。”
錚錚鐵骨,倒像極了他們軍中男兒。若是長成,必是一員虎將!
溫婉卻快速幾步走到她大兒身前彎下腰,衝阿羨伸開雙手,輕輕朝他喚著:“兒,過來。”
阿羨有些愣愣,滿身的白雪幾乎要將他覆蓋住:“阿娘,你好了?”
阿娘病著,他便讓先生和元寶守著阿娘。他是長子,他要守著他爹。如果爹不在了,他便如他爹一般守著弟弟,護著阿娘。
溫婉點點頭,拍盡他滿身的雪才將他抱進懷裡,衝帳前守衛的士兵低低道:“麻煩您給碗熱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