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林淵傷愈,夫妻倆親去沈莫兩家上門致謝後又駕著車去萬香樓送最後一批螃蟹。沈掌櫃接了她的謝禮笑眯眯遞給她一袋沉甸甸的銀子時,她抖著手接了,差點以為自己還沒睡醒。
暈乎著爬上自家的馬車,溫婉忍不住將銀子數了一遍又一遍,才小心翼翼放進懷裡笑眯了眼。兩月下來,所有的螃蟹賣出去得了足足一百兩銀!
林淵得累死累活,日以繼夜做三個月的活也不一定能得這麽多銀錢,她賭對了!這些錢再加上家裡的存銀,她們家已攢下二百兩存銀下來。
她暈暈乎乎坐在車裡傻笑著,掰著手指盤算著二百兩怎麽花,連馬車不知不覺停了下來都沒覺察到。等她回過神來再掀開車簾,她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家的馬車早已被人群圍得水泄不通,動彈不得。
“怎麽了?”溫婉探著頭往外瞧。
林淵側著臉抬起下巴指了指車旁的徐記綢緞莊,溫婉看過去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綢緞莊的徐掌櫃她認識,號稱徐扒皮,同他做買賣不要想佔任何便宜,不虧就是燒高香了!聽說就是隻燕子從他家屋頂飛過,也得拔下幾根毛才能走。
此時,他正抓著方錦帕不住擦著額頭的汗,滿身的肥肉伴隨著呼哧呼哧的粗喘聲劇烈抖動著,那滿是精光的三角眼裡充斥著怒火:“給我打!狠狠地打!”
那翹著的蘭花指和尖細的嗓音差點沒給溫婉惡心壞,就是林淵也緊了緊手裡的韁繩欲衝過去,好懸給溫婉攔住了:“先看看。”
林淵皺著眉點頭應了,眼睜睜看著幾個手持粗木棍的夥計圍著個身材纖細的女子狠狠毆打。
那女子滿地打著滾,卻死死護著胸前什麽東西一聲不吭,任由後背被打得開出血花來。
見打得差不多,徐掌櫃揮揮手喊了停,端著個茶壺吸了一口才老神在在笑道:“瞎子能刺繡,你莫不是把世人當傻子吧?拿副亂七八糟的東西就想訛我的錢?還七兩銀?呸!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那女子抬起頭,聲音無力而憤憤:“我不賣你,我說了我不賣你!你還要如何?”
驚鴻一瞥間,溫婉又愣了愣,這女子她也認識,不就是和她一起被人販子抓去的那個瞎眼女子嘛!
徐掌櫃蹲下身,拽著她懷裡的刺繡輕蔑一笑:“不賣?我推了多少生意與你在這磨嘴皮子,你一句不賣就想算了?”
他扔了幾個銅板在地,一個箭步就搶過了她懷裡的刺繡,捧在手裡愛不釋手地摸了又摸。見那女子緊緊扯著自己衣袍不放,那掌櫃索性一腳踢在她腰上:“十個銅板,銀貨兩訖,你莫再來找我歪纏!”
那女子卻拖著他的腿哽咽罵了起來:“太欺負人了!欺街霸市,強買強賣的惡棍!鄉親們替我評評理吧!”
周圍聚著一圈一圈的人,個個指指點點面露不忍,卻只顧交頭接耳無一人上前相幫。徐掌櫃是這朔州城出了名的地頭蛇,誰敢上去找死?
徐掌櫃環顧四周,心下滿意不由洋洋得意地抱著懷中刺繡笑了笑:“給我繼續打,打死不論!”
又是一道接一道的棍棒落下來,那女子再也忍不住匍匐在地上淒厲哀號,林淵雖心有不忍,奈何溫婉沒發話,他便只能眼睜睜看著。
“那刺繡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是極好的,咱們就這麽由著人家被欺負了去?不說那上頭的配色,
就是針腳圖案也是少見的靈秀!”他到底心軟,忍不住勸溫婉。 溫婉卻搖頭放了車簾:“你還懂刺繡?回家,莫多管閑事!先不說得罪徐掌櫃,就是這婦人萬一攀咬上咱們,咱們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旁人都不出頭,又乾咱家何事?你可別忘了咱們村子怎麽沒的!”
不怪溫婉小心,她們剛出家門這女子就似候著她們一般堵上來了,能有這麽巧?滿車被抓的女子就她們倆活下來了,現在這人莫名其妙出現在街頭,誰知有意還是無心。
好半天林淵才歎口氣,駕著馬車後退:“罷了,且聽你一回,小心使得萬年船!”
溫婉抿著唇笑出聲:“說好的家中大事由你做主,這等小事你就聽我的吧。”
林淵悶悶嘀咕:“成婚七年也未見一樁大事,你就拿我當傻子般哄著吧!”
不多時,溫婉就跟在林淵身後進了屋。夫妻倆關起門藏了一回銀子才相攜著去了灶房下雞湯餛飩吃。
如此,林家的日子又雲淡風輕的過了半月,溫婉再見到那瞎眼女子時, 卻是在自家院門外。彼時,這女子已住在了她家隔壁,與她成為了鄰居。
溫婉堵著院門看她端著盤栗子糕柔弱站在她面前,默了默不知作何反應。
那女子卻撐著根竹竿睜著空洞的雙眼朝她所在的方向笑得含蓄:“我姓錢,夫家姓祝。日前才搬來這裡,遠親不如近鄰,望兩家能常走動才好。”
溫婉抿唇接了,去院裡空了盤子還給她客氣道:“祝夫人,進去坐坐吧。”
那祝錢氏卻愣了半晌,結結巴巴道:“我們可是見過?你......你是那日馬車上的......”
溫婉點頭,正要說話。隔壁衝出來一綠衣丫鬟拎著裙子往這邊跑,見到女子好好站著松了好大一口氣,又去瞪溫婉:“什麽人家也值當您親自上門,阿貓阿狗的奴婢打發就好,下人們找您都找瘋了!”
那祝錢氏臉色通紅的拉她:”屋裡悶得慌,出來走走,也好認認鄰裡。”
又歉意朝溫婉所在方向福身:“就不進去了,改日再來叨擾。”
見溫婉不置可否,便轉了身一瘸一拐扶著丫鬟慢吞吞走遠。丫鬟皺著眉在她身側不停嘮叨著,那祝錢氏卻隻靜靜聽著,時不時莞爾一笑,柔弱孤絕的背影,看得人心下微酸。
接下來幾日,祝錢氏又上了幾回門,不是送小吃食就是送些親繡的小物件。
這祝錢氏也是個妙人,雖瞎了眼,性子卻恬淡開朗得很,溫婉只需與她聊上幾句,一整天都是開懷的。也因此,溫婉漸漸放下戒心與這錢氏熟撚走動起來。看得林淵不住搖頭,婦人心,海底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