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仔細一回憶,感覺這少女的表情同他去歲見到的柳工部有點相似,都有一種奇妙的專注。
楊玉英此時並沒有看到展昭,她其實感覺有點神奇。
這位藥王莊少主玉英的情感在她識海中緩緩湧動,讓她感覺整個識海都被洗滌了一次。
還有,她家歐陽莊主居然是個戲精?
沒錯,就是歐陽莊主。
雖然是她楊玉英在操控歐陽這個角色,但這個角色並不是死的,他是活的,有他本身的意志。
楊玉英操作他,是以的意志通入了歐陽雪的意志之中,可以說,這個人既是歐陽雪,也是楊玉英。
最近一段時間,歐陽在朔月客棧,在開封府所做的一切,可不只是楊玉英戲癮發作,分明是他本人也很喜歡,給自己立了個‘天真淳樸’的忠仆人設,還立得很是開心。
歐陽莊主的玩性一起,楊玉英是全然招架不住。
微風徐來,楊玉英略一轉眸,旁邊素手纖纖的絕色小使女便夾起一隻蝦餃,喂到她口中。
這一喂恰到好處,絕不會讓楊玉英有一絲半點的不適。
當然了,就這一小小動作裡,至少夾雜了兩種神通,還是不同位面,不同種類的神通。
他心通和空間挪移術。
楊玉英吃得很美,就是心情不太美。給她喂食的這位美麗奪目的漂亮使女,是時盟退休了多年的前輩。
近來這位前輩在一位面外圍組織養老,那個位面的外圍組織,有六成都是時盟退休人員,和時盟聯系極緊密,經常被當做援軍去各個位面旅遊,呃,支援。
楊玉英來執行這次任務之前,前輩就給了她一個通訊號,是想著眼下這個位面,神仙妖鬼都存在,青丘的狐狸們雖然偶爾被蔑稱狐狸精,但卻非一般狐妖。
大體一看,危險度並不很低。說不定楊玉英就有犯難的時候,需要一點支援。
沒想到啊。
歐陽雪戲癮發作,聯系上人家之後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給楊玉英立一個超奢侈的人設。
就這幫退休前輩,擱眼前位面上,再被壓製實力也不比仙神差。全高高興興地跑來演戲,那些藥王莊莊主,前任莊主,什麽戒律院長老,藥房管家之類的也就罷了。
現在還有人跑來給她做使女……楊玉英傳音道:“青丘的余娉在藥王莊待了三年有余,她認識藥王莊的人。”
使女:“少主嘗嘗這胡麻粥,看看合不合口味……藥王莊是什麽樣子,有什麽人,自是我們藥王莊說了算,至於那隻小狐狸……她的話,連她爹娘都不會信。”
楊玉英:……到也是。
這邊,楊玉英同時盟前輩的交流只在瞬息之間。
展昭此時便站在十幾步外,冷風吹過,他卻仿佛看到了兩個不同的世界。
也幸虧他認出眼前這女子與畫像上相同,又不是傻子,猜到這位必是藥王莊少主玉英姑娘,否則,他簡直要懷疑自己遭遇了意外事故,就如那劉、阮二人一般,誤入了仙境中。
至於做夢,到不可能。
展昭自認為頭腦清明,不可能夢到這般離奇之事,眼前正殷切服侍藥王莊少主的使女,單手輕拂,滾熱的粥米就溫涼到恰可入口的地步。
呆立片刻,廚房裡霍娘子提著一大銅壺熱茶匆匆路過,看到展昭面上露出一笑:“展護衛今兒到是早,來來來,面是沒有了,新滾的羊雜湯泡胡餅,正經的好味道。”
霍娘子先擱下銅壺,照例把展昭迎到廚房一角,讓他坐下,端來濃稠鮮美的羊雜湯,並兩個胡餅:“吃吧。”
說完便要走。展昭連忙攔了下,低聲問,“這是玉英姑娘?藥王莊的人?”
霍娘子到沒注意到展護衛神色有異。
“是啊,昨天晚上來的客人,遞了帖子進來找的公孫先生,先生讓人收拾得客院,特意交代下來,大廚房這邊要先照應客人們。”
霍娘子神色略有些激動,“好家夥,以前八王爺到咱開封府都沒那麽大的排場,就這一頓早飯,人家家裡的大廚做了天南海北,四地八方,足足一百零八道早點。”
“做得那是一等一的地道,就展護衛現在喝的羊雜湯,也是人家給調的味,好喝。”
“瞧瞧,這廚子看起來比展護衛你還小,分明是個後生,卻是這般好手藝,難得!”
展昭的目光落在那位廚子身上,果然年輕,看起來只有二十幾,滾燙的,被燒紅的湯鍋被他輕輕松松抓在手中,湯鍋高一米半,舉步若行雲流水,隻這一手硬功夫,江湖上那些練掌法的高手,有一個算一個,恐怕絕大多數都做不到。
刹那間,展昭背脊發涼,隨即一怔,微微苦笑。
昨晚他不當值,早早就睡了,卻睡得不踏實,總感覺心驚,一直到黎明都處於莫名警惕中,可他沒發現開封府有異常。
沒想到,藥王莊的人居然來了。
那位少主看模樣十**歲,生得非常美麗,仙姿玉質,氣韻獨特。只看面相,便不似那等會挖人心肝的酷烈之人。
諸般思量只在片刻,展昭默默低頭喝起羊湯,果然鮮美,胡餅也好吃,一邊吃飯,就見藥王莊的仆從有條不紊地收拾起廚房來。
別看藥王莊排場很大,但待人接物卻是十分和氣,無論是開封府的廚娘,還是他這位南俠展昭,在這些仆從眼中都無甚分別,言笑皆是溫和有禮,卻也不見外,行事在眾人看來,那是十分舒服。
霍娘子是個火爆脾氣,動輒要生氣,可這會兒滿面堆笑,顯然和這些人相處得不壞。
展昭再一想,到也不以為奇。
他此時覺得師父所言,藥王莊中人都是神仙人物,這話有七八成為真,一個人想要有這樣的修為,即便他們專修的不是武功,而是他完全不了解的東西,那也必要經歷無數磨難才行,到了這個境界,達官顯貴與尋常仆婦,在這些人眼中又能有多少區別?
藥王莊少主是個女子,展昭並未上前打擾,其實也是難得有些怯,想他行走江湖多年,即便遇到再厲害的對頭,也不曾有半分遲疑後退之念,為一義字,江湖兒女拋頭顱灑熱血,死也無懼。
可今天坐在開封府後廚門外,看一身形纖細,容色絕豔的女孩子靜靜地在這裡吃飯,他卻心下猶豫,有些沒來頭的膽怯。
他感覺自己的心開始變得不正,甚至連一句話都不曾同這姑娘說,他就先替她洗去了九成的嫌疑。
這顯然不是個好現象。
展昭趕緊把羊湯吃了,吃了一張胡餅,又揣了一張胡餅在懷裡,就趕緊去找公孫先生。
果然,公孫先生和府台都在書房。
公孫策一見展昭,就笑道:“昨天晚上咱們開封府忽然有客人到訪,展護衛竟然不曾第一個迎出來,可把我嚇了一跳。我特意叫小豆子去看了看,小豆子說你正在房裡讀書,我這才安心。”
展昭笑道:“是卑職懈怠了。”
包拯搖頭:“不要說笑了。展護衛,你觀這藥王莊少主,如何?”
展昭歎氣:“我覺得……我還是什麽都不要說才好。”
包拯和公孫策對視一眼,心下了然。
他們三人在開封府共事多年,彼此都十分了解,聽展昭一句話,就知他更傾向那位少主清白無辜。
但案子還是要問。
包拯正細細整理此案細節,考慮等下要如何問話才更妥當,這位特殊客人便客客氣氣地登門拜訪。
公孫策失笑:“我看這藥王莊到不像江湖門派,反而像世家大族,實在守禮的很。”
江湖人去朋友家擺放,固然也要投拜帖,但與朝中官員之間的交際卻不同。
現在從江湖人手中收到這麽一封盛裝在鍍金錦盒裡,行文流暢,字跡飄逸,拿出去不說一字千金,可碰見愛書法之人,說不得至少也能賣上千金的帖子,由不得公孫策不震驚。
“我們這位客人,可真是先聲奪人。”
而且人家的手段非常有效,瞧瞧,現在包公都不自覺換了一身簇新的衣服出門見客。
“咱們家府台,可是把汙了的袖子一折,藏一藏就敢進宮面見陛下的人。”
公孫策笑道。
包拯輕咳一聲,衝公孫策使了個眼色。
展昭低聲道:“以那位少主的耳力,想聽的話,隔著大半個府衙也能聽見竊竊私語聲。”
公孫策:“……”
幸好下面的人近前通傳,說是玉英姑娘到了。
楊玉英推門而入,第一眼看到這位在電視劇,話本,裡經常出沒的,赫赫有名的包青天,第一個念頭就是,眼下這個確實是演義中的包公。
只是他這麽黑的臉,當初是怎麽考中的進士?
“本府年輕時雖有些黑,但五官端正,身無殘疾,不說氣宇軒昂卻也並不難看。”
楊玉英驚覺自己好像把心裡話給說了出來,只能說,都是原主的意識作祟,她本人絕沒有這麽不警惕,面上卻絲毫不顯,輕輕一笑,盈盈下拜:“民女見過府台大人。”
“昨日接到歐陽傳訊,始知陳留這邊的挖心大案竟牽扯到民女,民女便立即來了。”
包拯盯著楊玉英,見她眉目清正,神色坦然,心下微動,隻不等他開口問,楊玉英便道:“此案並非民女所為,只是民女自小修習異術,本身武功雖比較一般,卻有飛天遁地之異能,天南到海北,瞬息可至,所以即便民女此前人在襄陽,並不在開封,呃,陳留,也拿不出不在場證明。”
開封府幾人都一怔。
包拯聽到‘飛艇遁地’幾字,嘴角不禁一抽,努力做一本正經模樣,只是接下來的詢問也被打得支棱劈碎。
他勉強問了一些少主這些日子的行蹤,聽了一堆在某某地,吃飯,喝茶,練武,求偶,睡覺之類的話。
求偶是什麽鬼?
“咳咳咳咳咳!”
總之,藥王莊的少主自己都很坦然,直言自己不是凶嫌,近來人都在襄陽,但沒有不在場證明,他們一時都不知該怎麽繼續訊問。
正沉默間,外面忽起嘈雜,門口守門的下人急聲道:“府台,先生,鄭宇鄭公子求見。”
說話間,大門已被撞開,鄭宇兩步闖進門,見到楊玉英,身形一頓,面上又紅又白,瞪大眼道:“你居然還敢堂而皇之地來開封府?”
玉英蹙眉,目光朝屋簷上一瞥。
屋內三人頓時發現她這個小動作,展昭笑道:“歐陽兄,屋頂風冷,還請下來一聚。”
歐陽雪聞聲從窗中飛入,先向包拯和公孫策略一抱拳,才對自家少主道:“少主,這是第四十九號未婚夫人選,姓鄭,名鄭宇,兩個月前走的。”
玉英沉思片刻,面上露出些許歉意:“抱歉,鄭公子,您是不是有什麽不滿……”
“少主,四十九號違了藥王莊的規矩,未曾歸還信物,還拐帶家中使女私奔。”歐陽雪快速道。
玉英話音一頓,咳了聲:“信物可追回來?”
歐陽雪頷首。
玉英又道:“使女可是自願。”
歐陽雪冷聲道:“……是。”
玉英松了口氣:“那便罷了。”
她面上露出些許和善,對鄭宇道:“鄭公子違了藥王莊的規矩,那藥王莊承諾的金銀財帛恐怕不能算數,不過,玉英自己做主,一千兩白銀如何?可夠?再多我手頭就有點緊,不知你能不能接受分期付?”
鄭宇愕然,隨即面上一紅,又是一黑,怒道:“你什麽意思?拿錢收買我?”
玉英眨了眨眼,恍然道:“明白了,公子是讀書人,我差點忘了,讀書人是要麻煩一點。”
她想了想:“您是想要古董字畫?還是想要拜哪位名士為師?我藥王莊遠離世俗,實在沒有能力直接舉薦你為官,但如果公子對自己的才學有信心,其他資源我都可以為你爭取,名師?書籍?”
鄭宇怔了半晌,完全不明白楊玉英在說什麽,咬牙道:“別以為你這般收買我,我就不會指證你,你做下那般殘忍之事,你,你,真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