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爺上前把他的發現告訴了賀銘章,賀銘章怔了怔,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了寧良玉緊握的手中有一角照片。
寧良玉的手指已經僵硬,無法全部掰開,只能掰開一點點,賀銘章用兩根手指夾著照片的邊角嘗試著拉扯了一下,照片突然輕飄飄的就被拉了出來。
賀銘章怔了怔,看著手指間明顯是被撕得只剩下一小半兒的照片。
黑白底兒,照片上有一個眉開眼笑,滿眼滿臉都溢著幸福氣息,扎著紅頭繩的年輕女孩,依然可辨正是寧良玉年輕時候的模樣。
一個人沒事撕自己的照片做什麽?
停屍間的幾個人都愣住了。
賀銘章臉色突然變得鐵青,額頭上的青筋也突突地跳了起來,他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揣進上衣口袋裡,一字不發的就要往門外衝。
徐鐵衝過來攔,卻被賀銘章衝出去的身形撞了一下,跌坐在地。
李冰急得大喊:“銘章,銘章,你要做什麽?”
賀銘章沒有回答,跑得飛快,轉瞬之間就跑不見了。
昌都的天空很藍,平日賀銘章最愛這抹飽滿澄澈的藍,可今天他抬頭看的時候,卻覺得這藍有點悒鬱,蒙蒙的雲靄在天穹中塗抹著慘淡。
面前熱鬧的街口,來往的行人,都像在凸顯他的孤孑。
從此以後,他就真的只是一個人了。
賀銘章跑出醫院之後,站在丁字路口,卻不知道該往哪條路走。
就像胸中噴薄著叫囂著要衝出胸膛的那滿腔的怒火,橫衝直撞著,卻找不到出來的地方。
不能這樣站著。
要去找他,一定要找到他!
不管他在昌都的哪個地方,他都要把他找出來。
哪怕,跑遍昌都的大街小巷,哪怕,把昌都城都翻個底朝天!
賀銘章瘋狂地在街上跑著。
從街東頭跑到街西頭。
這條街跑完了,又跑另一條街。
他就這樣在城中跑了兩個多小時,終於一家修繕一新的理發店門內看到了一個頭髮梳得整整齊齊,沒有一絲兒亂發,上身穿著的確良襯衫,下面配了條黑褲子的男人。
幾天前見他,他頭髮還花白著,穿了一身半新不舊的中山裝,一副憶苦思甜的模樣。
現在,他卻穿著時新的的確良,腳上還蹬了一對嶄新嶄新的皮鞋。
皮鞋的款式一看就不是小地方能買到的,可能京城也買不到。
穿著皮鞋的這雙腳交疊在一起, 時不時地會不由自主地抖動一下。
一個穿著手裡端著圓鏡子的中年男人站在他身後,鏡子裡反射出他後面修剪得整齊而且黑油油的頭髮。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掏出錢,大方地數了一張工農兵出來,遞給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喜知顏開地接過,不停道謝,嘴裡招呼著:“貴客要常來啊,剛染過的頭髮記得今天不要洗啊,過幾天等顏色附著穩定了再洗。剛洗的頭一回會掉點色兒,那是正常的,之後就不會掉了。
貴客這頭髮一染,看起來就像是三十來歲的有為青年,儀表堂堂的,我要是個女子,我都愛你這樣的模樣。”
他得體地微笑著,心情舒暢地走出理發店。
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街對面的賀銘章。
賀銘章抬步,筆直地走向他,然後……揮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