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玉娘出來。正在和可兒說話的陳寬立刻直起身來。在李玉娘迎上時,壓低了聲音說道:“李娘子,陸大哥叫我來知會你一聲。你家那個逃奴人是找到了,可是現在她和你家大郎的堂弟顧二同在衙門王押司那裡,據那顧二言說這個叫小英的女子是你家大郎許了她的。而且,連賣身契都在他身上。還有,”他咳了一聲,臉上現出義憤之色:“他還有你家娘子將房屋田地賣與他的契約,如今他在王押司處已經將地契和房契更名轉戶。陸大哥讓我來告訴你你們這官司怕是不好打了,還要早做準備。”
“王押司?”李玉娘想了想,問道:“可是那個出了名能顛倒黑白的小吏?”
陳寬臉上一紅,點了點頭。雖說平時也是看不慣那王押司,可到底是一個衙門裡的,就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
“娘子,我雖是一路跑來,卻未必快得過那些人,你們還是早做準備吧!我就先告辭了……”
李玉娘也不留他,取了二十文錢塞給他,“勞煩小哥兒了,回去路上打碗水酒解解渴。”陳寬還要推拒,就聽得門外響起一聲馬嘶。接著便有人大力地一腳踹開門來。剛才可兒迎進陳寬時並沒有關上門。被人這一麽一踹,兩扇木門便“砰”地一聲撞在門上。
影壁後有人尖著嗓子道:“作死呢!怎麽使那麽大的力氣,不知道這是大官人我的房子了嗎?”雖然是在罵,可聲音裡卻透著無比的得意。聽得出,那正是顧潤的聲音。
搖搖晃晃的,一列人走進院中,當先的正是顧潤,穿的一身的簇新,臂間擁著的卻是換了一身粉紅新衣的小英。目光在神情間還有些局促的小英臉上一轉,李玉娘看向跟在他們身後的幾人,其中一個光著膀子,露出一身花繡,是閑漢中身價最高的高胳膊,腰圓膀大,看來剛才踢門的正是他。
看著那個花胳膊,李玉娘揚聲笑了起來,“廝那漢子,好大的腳力!既然這麽厲害,怎地不去參軍,去邊塞守關?反倒跑到我們這平頭小百姓家裡耍威風呢!”
那花胳膊看看李玉娘,呲了呲牙,低聲咕囔著:“這婆娘好刁的嘴。”卻任由同伴笑鬧,並沒有衝著李玉娘發飆。
反倒是顧潤覺得丟了面子,酸溜溜地說了句“我的房子,愛讓誰踢就讓誰踢……”目光一轉,看到陳寬,他哼了一聲。“這不是陸都頭的手下嗎?怎麽不在街上巡察,居然跑到這兒私會人家的小妾呢?看來,我還真得和你們陸都頭好好說說,這種歪風不能長啊……”
聽他打著官腔說話,李玉娘險些笑倒,也不看他,隻笑盈盈地盯著小英道:“要恭喜小英您心願得償了。雖然是換了男人,可到底都算是顧家的小妾,可喜可賀啊!”
小英臉上紅了紅,但立刻就昂起頭,頭上一枝新得亮眼的銀釵晃出一片銀光。“我可不象你一樣是個賤妾,郎君已經許諾納我為如夫人。”
李玉娘“哧”地一聲笑出,“你本為賤籍,想做如夫人,可不知二郎又要動多少手腳才能全你的心願。”
被李玉娘這麽一說,小英的聲音一滯,看向顧潤的眼神便多了幾分懷疑。
顧潤哼了一聲,手臂一松,放開小英,瞪著李玉娘道:“你這個狗眼看人低的賤婦,一會再收拾你。”說著。便揚聲叫道:“嫂嫂,我來看你了,出來一見。”
李玉娘皺了皺眉,順著她的目光回望沒有什麽聲息的正房。偏了下頭,看向陳寬,施了一禮後道:“陳小哥兒,今日家中多事,小哥兒先回吧!”雖然現在有一個差人在這兒更安全些,可若是顧潤真的告到衙門連累了陸五卻對她以後的日子並沒有什麽好處。
陳寬看看顧潤身後的人,猶豫了下,正不知自己是該走該留之際,突聽門外傳來一聲呼喊:“李娘子可在家?”
隨著喊聲,走進一個身形魁梧的皂衣男子。一個到這男人,原本在顧潤身後還耀武揚威作勇猛狀的男人們立刻矮了半截,那花胳膊陪著笑臉喚了一聲“陸都頭”。陸五拿眼掃了一眼,卻不曾說話。反上前兩步,笑著對李玉娘抱拳道:“李娘子,我家小七托我來謝謝你,說是你送他的醬料味鮮無比,還要問你再要上一罐。”
陸五突然說出這種話來,李玉娘也是一怔,可立刻就明白過來陸五是托詞過來做她的靠山。心中大喜,面上卻只是淺笑應了一聲,“陸都頭來得不巧,這會兒家中有事,還要請陸都頭稍候了。”
陸五也不催她,反笑道:“如此,我便在此等等。”
李玉娘欣喜若狂,忙喊了可兒去搬小凳。陸五也不歉讓,拉了陳寬坐下閑聊。雖是坐在矮凳上,可那股旁若無人的氣勢,卻讓顧潤的幫手忐忑不安起來。那花胳膊還拉了下顧潤在他耳邊低語數聲,顧潤臉色便難看起來,卻仍是不退,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招呼了一聲:“原來,陸都頭和我兄長的小妾這麽熟。不過,熟歸熟,我們今天是要處理一些家務事,陸都頭……”
陸五抬頭看了他一眼,“你們處理家務事自去處理,我答應了兄弟,不討了醬料回去要受埋怨的。”
這話說的,任誰都知道他是在說假話,可偏偏又誰都不好直接戳破。
顧潤翻了翻白眼,狠狠瞪了兩眼李玉娘,又揚著嗓子叫。這一回,何嫂出來了,冷著臉道:“二郎,你莫要叫了,我家娘子身子不好。你一個小叔子跑到嫂子門前叫什麽叫啊?”
顧潤被損得大怒,剛要破口大罵。何嫂又道:“娘子說了,你要是真有什麽事要說,就進去說好了。”
一聽這話,原本還囂張的顧潤卻有些猶豫了。若是往常他早就過去了,可現在他心知肚明薑淑雲不是病了,而是血崩之症快要死了。女人陰穢之症,他堂堂丈夫豈能近前。
翻了翻眼皮,瞪著何嫂咕囔了一句,推了下小英,示意小英近房去。 小英躊躇不前,眼中頗有驚懼之色。被顧潤狠狠捏了下這才磨磨蹭蹭地走近了臥房。剛一進去。對上薑淑雲冰冷的目光,她已經嚇得有些腿軟。雖然薑淑雲對人親善,可卻不是那種任由下人胡來的主母,積威之下,她還是很怕薑淑雲的。
強笑著施了一禮,她也不上前,目光一轉,看到開得並不是很大的窗戶,眼睛便亮了。笑著道:“我把窗子開大些,娘子倒可以和二郎直接對話了。”說著,便走過去將窗子推得更大,也不管後面顧昱叫“小英姐姐,我娘冷”。招手向院外的顧潤道:“郎君,這邊來。”
薑淑雲聽著她的招呼,冷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一頭中山狼,可笑我自己竟然也做了一次東郭先生。可恨啊可恨,竟未能把你及時賣掉。”
小英扶在窗棱上的手一僵,回過頭來,眼中俱是怨毒。“娘子待我何其不公!憑什麽你可以將李玉娘一個剛來顧家數月的外人視作心腹,卻對我這個服侍了幾年的婢女這麽絕情?要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傷了我的心,我又何至於此?”
看薑淑雲只是冷笑,並不答她,她便衝過去拍著胸膛道:“娘子若之前把我給了大郎,我今天又怎麽會……”突然收聲,她抬手抹去氣極而落的淚水,十足的委屈模樣,“娘子,你我主仆一場,小英給你磕個頭,便算是送你了。”說著,跪下來磕了一個頭。
薑淑雲看著跪在地上的小英,只是冷笑。外面的顧潤卻已經不耐,湊近窗下,道:“嫂嫂看起來精神不錯啊!還穿著這般鮮豔的衣服,看起來我家兄長之死對你毫無影響呢!莫不是已經在盤算著改嫁他人了?”
薑淑雲聞言恨急,揪著胸前的衣襟,盯著窗外。身體微微顫抖著。“我薑淑雲枉做好人,沒想到白花花的銀子,暖衣飽食,就養出了這麽一對狼……”
小英臉上發燒,垂下頭去,顧潤卻是哈哈大笑:“嫂嫂這是說什麽話呢!我這做小叔子的不過是表明態度,支持你寡婦再嫁罷了,怎麽倒成了狼呢?咱們大宋,歷來可都是認為寡婦再嫁乃是合乎天道之事。怎麽我這助嫂改嫁的義舉倒被嫂嫂這般訓斥呢?”
薑淑雲拍著床沿,大罵道:“顧二,你還是不是人?莫非竟還敢違逆律法於我居喪期間逼我改嫁嗎?”
顧潤笑笑,拱了下手,神情間卻沒什麽恭敬之色,“我怎麽敢呢?不過是與嫂嫂開個玩笑罷了。”
李玉娘冷眼睨了他一眼,心裡隱約覺得他大概是故意要激怒薑淑雲的。便開口道:“我昔日聽人說諸葛亮三氣周喻,斷送了一代英才。看來二郎現在竟和神侯一樣厲害呢!果然是在衙門裡辦事的人就是不一樣了。”
她輕描淡寫的一句,讓房中氣得胸口悶痛的薑淑雲為之一醒。冷笑著道:“二郎如此咄咄逼人,莫非是怕我拿你問責嗎?”說著目光已經轉向小英,怒喝道:“賤人,你偷的地契房契現在何處?”
小英不安地動了下身子,在聽到顧潤一聲低咳後便挺胸道:“娘子在說什麽啊?小英雖是婢女出身,可也在娘子手下受教導多年,怎麽可能做出偷竊之事?就算娘子如今把我送了二郎,可到底還是我的舊主,怎麽可以這麽冤枉我呢?”
聽她賊喊抓賊,竟失口否認自己做的事情。薑淑雲氣極反笑,抬手指著她澀聲道:“好,好,半日不見你真是出息了。”
顧潤在外咳了一聲,笑道:“嫂嫂莫不是真的病糊塗了?或者是被聽了有心人的胡言亂語就真信以為真了?怎麽竟這麽冤枉我們呢?居然還跑到衙門裡卻報假案,要知道那可是有違大宋刑律的。”頓了下,他竟從袖中取出一張寫了字的契約舉了下,“嫂嫂,你真是糊塗,竟忘了前幾次已將田產、房產一並賣與我這個小叔子的事了嗎?還好,眼下就有你的貼身侍女作證。另外還有當時做了中人的崔保正也隨時可以出來作證,要不然兄弟我可不是真的是長了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嗎?”
說著,還撣了撣前襟上根本看不見的灰塵,和聲道:“如今連官契都更了名,嫂子莫不是又想後悔了。真是,果然是婦人中少有講信用之人。要不是嫂嫂是這樣出爾反爾,心藏奸詐的惡婦。我家兄長又怎麽會為畏你如虎,就連喝個花酒也怕得要死。若不是受不了你仗著富家女的身份欺凌於他,他也不至於一心要考取功名,以至於這般淒慘喪命異鄉,連屍體都找不到……”
雙手顫抖,胸前急速地起伏著,薑淑雲的目光緊緊盯著窗外的顧潤,突然一個仰頭,一口鮮血自口中噴出。嚇得站在一旁的小英尖叫出聲,顧昱也大哭起來,站在窗前的顧潤卻是臉現喜色。
李玉娘疾步搶入房中,看著軟軟倒在床上,雙目無神的薑淑雲,又悲又怒,俯下身連喚數聲,薑淑雲才緩緩睜開眼來,張了張嘴,卻說不話出,嘴角鮮血滴落在李玉娘的掌心。顫抖著伸出手,薑淑雲抓著顧昱的手,輕輕放在李玉娘掌心,望著她的目光滿是哀懇之色。
淚水,滑過臉頰,李玉娘抓住顧昱的手,握緊之後衝著薑淑雲點了點頭。嘴角牽起,薑淑雲把目光落在顧昱臉上,抬起的手還未碰到顧昱的臉便已頹然落下……
顧昱傻傻地看著娘,慌亂地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臉上貼,“娘,娘,你醒醒啊!你不是想摸我嗎?摸我啊!你好好摸摸我,抱抱我啊……”
聽著顧昱的痛哭之聲,李玉娘咽了咽乾澀的咽喉。突然站起身抹去臉上的汗,轉身對著窗外冷笑道:“顧潤,你現在滿意了?!”
“這是什麽話?難道我兄嫂過世,我竟還高興不成?”顧潤喝著,抬手做拭淚狀,號叫著“昱兒,我苦命的侄兒啊……”沒叫兩聲,他又哼道:“賤妾就是賤妾,竟敢對主子這麽無禮。”
“主子?”李玉娘哧地一聲笑出聲來:“莫非娘子死前也將我送了給你?不知二郎可有我的賣身契在手啊?”
她這麽一問,還真把顧潤問住了。說起來,他也是奇怪,怎麽那一堆契約裡竟獨獨沒有了李玉娘的賣身契呢?
進屋來抱著顧昱的何嫂抬眼看著李玉娘,也現出疑惑之色,卻識趣地沒有開口。
李玉娘昂頭冷笑道:“倒要讓二郎知道,我家娘子一早就已經將我放了自由身,如今我已非顧家的妾,二郎以後就莫要再在這面前擺什麽主子的譜了。”
顧潤先是大怒,可轉念一想,他倒生出幾分高興來。想折磨這個賤人,以後有得是機會。現在她離了顧家,倒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想到這,他便惡聲惡氣地吼道:“既然已經不是我們顧家的人,就趁早滾出去,莫要髒了我們顧家的地。”
目光望向窗外,雖看到陸五的身影,可看到顧潤帶來的人仍然站在原地,李玉娘的心便安了幾分。
看著顧潤毫不退讓地道:“你這麽急著趕我走?所為何來?莫不是我家娘子剛死,你就想把咱們這些人都趕出去,甚至還要讓我家娘子暴屍荒野!?”
她這一聲喝問,吼得有些氣勢,顧潤不由得一呆,但立刻就道:“血崩之症而死的女人,從古至今都是不能葬於祖墳的。這種事天下皆知,我顧潤可不敢犯天下之大不韙讓血光之衝撞了祖先的靈氣。”
這種事,李玉娘以前隱約聽過一些。雖然心裡氣恨,卻一時也找不到什麽話來反駁。只能憤憤道:“顧二,你莫要逼人太甚了!你手中的契約是怎麽回事兒,大家心知肚明,你若要逼急了,咱們大不了和你逼個魚死網破,我就不信你真的不怕上公堂對質!”
“對質?便是上了公堂我又有什麽好怕的?”顧潤笑起來,語帶輕佻,“沒讀過書,我便教你一下什麽叫死無對證。”
李玉娘一噎,卻也知道眼下的情形還真的就是死無對證。原主已死,剩下她們,說得再多,又怎比得過顧潤事先早已經安排好的假證人呢?
咬著牙,她指著顧潤道:“休要猖狂!人在做天在看,你就不曾看到我家娘子現在正在看著你嗎?”
被李玉娘嚇了一跳,顧潤目光一掃,床上的薑淑雲頭髮披散,並不曾露了面目,也看不到眼睛是盯著哪。可因為李玉娘的話,他便疑心生暗鬼,總覺得薑淑雲的眼睛是真地在瞪著自己。心裡有些慌了,他退了一步,哼道:“我顧潤也不是不講情面的人,就念在我家兄嫂初喪,我也不催著你們騰房子,三天,就三天,三天后我可是要帶著人來收房的。”
李玉娘冷冷地看著他,也不說話。顧潤眨了眨眼,哼了一聲,便喚小英出去。小英聽了喊聲,原本有些呆滯的眼珠轉了一下,才象受驚的兔子一樣跑了出去。拉著顧潤撒嬌道:“郎君,嚇死我了……”
顧潤半擁著她拍了兩下,目光一轉,看到在台階上發呆的可兒。突然“啊”了一聲:“這丫頭,嫂嫂也給了我的,今個兒就一並帶回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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