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真相,像是始終被一片迷茫煙霧縈繞,又像是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始終操縱著這一切!
至於線索…
首先是周瑜提出的“進攻益州”、“二分天下”的方略。
要知道,東吳的基本國策是孫權與魯肅商議制定的,是聯劉抗曹,且已經孫權已經答應魯肅,把南郡借給劉備。
在這個前提下,周瑜“進攻益州,兩分天下”的戰略,從根本上與國策是有衝突與巨大矛盾的。
那麽,孫權又為何會在戰略與國策衝突的情況下,允準了周瑜進攻益州的計劃?
周瑜為何就調了個兵,然後就死在進攻益州的路上——長沙郡的巴丘。
甚至,從周瑜之後,整個江東就再無人提及進攻益州,二分天下的這個計劃!
如果再深入,自從周瑜死後,淮泗派征伐系一盤散沙,整個東吳,形成了以魯肅為大都督,或者說是以淮泗派流寓系為主,東吳各大家族為輔,聯劉抗曹,聲音空前一致。
這是第一個疑點。
第二個疑點是龐統。
區別於演繹中的橋段,歷史上的龐統他一開始就跟著周瑜混的,被周瑜委以重任,且…就算是周瑜死後,依舊是龐統將他的遺體送回了東吳。
考慮到,龐統是魯肅與諸葛亮共同向劉備舉薦的。
且龐統一出場就拿出了完整的謀取益州的方案,更是在面臨許多突發情況下,都有預案,從容應對。
有理由相信,龐統絕對是周瑜核心團隊中的一員,也是謀取益州團隊中的肱骨力量!
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何頭頂著“鳳雛”的名頭,偏偏在護送周瑜的靈柩回到東吳後,再沒有一人將他舉薦給孫權。
孫權也對他不聞不問。
甚至,魯肅直接勸他去投劉備,且主動向劉備舉薦龐統。
真相已經浮出水面,因為龐統是周瑜的人,所以他的名聲就是再大,再有本事,孫權也不會用他。
第三個疑點是甘寧,要知道甘寧可是正經的益州人,擔任過劉璋麾下的蜀郡丞,他是因為劉璋重用東州派,才與本地的豪強聯手造反,想要推翻劉璋,因為失敗,才先後依附於劉表、黃祖、孫權。
按理說,甘寧是孫權手下最能打的武將,也屢立戰功,可他始終只能做一個“鬥將”,而非統帥。
周瑜時代如此,魯肅時代如此,呂蒙時代也是如此。
哪怕是逍遙津一戰,事實上…甘寧在兩年前,方才有過百騎劫曹營的神跡,讓他掛帥,拿下合肥城幾乎是板上釘釘的。
可孫權依舊沒有對他委以重任…
核心的原因,便是當年周瑜西征益州時,益州本地人甘寧便是他的先鋒。
甘寧也是西進益州團隊中的肱骨之一!
還有第四個疑點,那便是《江表傳》中記載的——“昭、肅等先出,權獨與備留語,因言次,歎瑜曰:“公瑾文武籌略,萬人之英,顧其器量廣大,恐不久為人臣耳。”
這是劉備迎娶孫尚香時的記載。
簡單點說,就是劉備在私自與孫權交談時,曾提到:“周瑜‘文武籌略,萬人之英,恐不久為人臣’!”
而這也讓孫權格外的留意周瑜。
特別,又有益州的童謠傳出,說益州要出一個皇帝,說吳懿的妹妹要做皇后。
這種時候,周瑜計劃西征,很難不把他與皇帝,與吳懿妹妹這個未來的“皇后”聯系在一起。
此刻…
孫紹與太史享侃侃而談,將“鴻雁”這些年暗中走訪,秘密調查,最終探明的疑點與真相娓娓道出。
哪怕小喬的臉色沒變,可心情卻是止不住的波濤洶湧。
孫紹的話還在繼續,“五年前,公瑾叔父突然逝世在巴丘,進攻益州的計劃直接擱淺,那劉備十分穩當的借得了南郡,再考慮到甘寧,特別是龐統這些年的遭遇,考慮到魯肅大都督將龐統舉薦給劉備,還有…當年那孫權與劉備的對話,這些…或許都是疑點,都是線索,可這總總的線索匯聚到一起,那…那便是真相啊!”
孫紹聲音依舊壓低,可語氣卻更重了,“難道姨娘…現在還…現在還覺得公瑾姨夫的死與那孫權無關麽?”
孫紹與太史享講述的僅僅是周瑜的死。
其實,孫策的死、太史慈的死,又何曾不是疑點重重?疑雲密布?
他們的死,就像是周瑜死在巴丘這般,沒有直接證據能證明是孫權的所作所為,可所有的疑點,所有的線索指向的都是這位東吳的國主啊!
這世間哪有這麽巧的事兒?
所有一切的陰謀…都能指到一個人的身上。
“姨娘,姨娘…”
孫紹加重了語氣,小喬是鴻雁必須爭取的力量啊!
因為,小喬的兒子是周循,而周循代表著廬江周氏的能量。
要知道…
盡管當年周瑜不知是何緣由,將赤壁之戰時孫權交由他的三萬兵士,臨死前轉交給了魯肅。
可事實上,廬江周氏本身還是有一波部曲的,而按照東吳的軍製,這支將近萬人的部曲就掌握在周瑜與小喬的兒子周循的手中。
如果按照歷史原本的軌跡,周循很快便會娶到孫權的長女“大虎”孫魯班。
然後又很快的英年早逝…
連帶著這波部曲,也就被孫家給笑納了。
至於,孫魯班究竟是用什麽法子讓他英年早逝,這就是個迷了!
終於,沉吟良久的小喬,她終於開口,語氣關切。
——“我姐如今在哪?”
“在…”孫紹頓了一下,“這個我不能告訴姨娘,但姨娘放心,我娘已經離開了交州,如今待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呼…
聽到大喬離開了交州,小喬這才長長的籲出口氣。
她微微抿唇,沉思了片刻,方才抬眸。
說起來,小喬比大喬小三歲,可與大喬的區別在於,仿佛歲月就沒有在小喬的臉上留下絲毫的痕跡。
傾國絕色的俏臉之上,一雙水吟吟的狹長美眸,哪怕是已過三十,卻依舊能隨時隨地的釋放出誘惑一般。
只不過,孫紹與太史亨一門心思都在復仇上,無暇去沉浸於這份美。
“昔日赤壁之戰…曹軍率八十萬南下。”小喬淡淡的道:“吳侯問我夫君需要多少兵可以抵抗曹操,夫君說五萬,可吳侯卻推脫…隻願意給夫君三萬!”
“可笑…江東六郡八十八縣,如何只能湊出三萬兵?我本也不知曉這些,這是夫君一次酒醉後告訴我的,他說…吳侯從未真的信任過他…夫君還說,赤壁之戰三萬兵是給他的,可吳侯手中還握著五萬,那是防著他的!”
轟…
隨著小喬的話,孫紹與太史享不由得睜大眼睛。
這一刻,他倆覺得…
這廬江周府沒有來錯,廬江周氏便是“鴻雁”可以拉攏的人。
哪曾想,這個想法剛剛出現,很快就被小喬潑了一盆冷水。
“我能信得過你們,因為…我從來就信不過這位吳侯,可…可循兒…他頗受吳侯厚愛,如今小小年紀,便屢次被吳侯誇耀,說有周郎之遺風…更被賜予騎都尉,委以重任…”
“我能相信你們的話,可他…若沒有確鑿的證據,若一切只是猜測,他…他斷然不會站在你們‘鴻雁’這邊!還會向吳侯告發你們哪!”
好一盆冷水啊…
直接將孫紹,將太史享潑了個痛徹心扉。
“夫人…”太史享連忙道:“孫權重用循弟,那不過是看重他手中的兵馬罷了,當初我手握父親兵馬之時,孫權不一樣對我委以重任,任命我為越騎校尉,後又任官尚書、吳郡太守…可誰曾想,他做這些,都是為了適機奪走我兵權哪!”
“若非我有所猜忌,早有準備,怕是如今你們只知道太史慈的兒子臥病在床…一病不起,乃至於死於病症,我爹的那些部曲都被他孫權給騙走了!”
太史享將他的遭遇講出,周循如今經歷的不就是他當年經歷過的麽?
“我知道…可,可循兒像他爹一樣有主見,我…我如何能勸的了他呢?除非…除非確鑿的證據!”
小喬抿著唇,她又豈不知這位吳侯的心性。
她已經不止一次的勸這個兒子。
可…可…
兒子長大了,哪裡還會聽娘的話呢?
這下,孫紹與太史享沉默了,他倆彼此互視,一切的一切又回到了原點,回到了“證據”這一環。
盡管,他們如今有太多的線索。
不止是周瑜逝世的真相,更是太史慈,更是孫策,是徐琨…是十年死掉的十二位東吳的肱骨,他們每個人逝世的真相。
可唯獨,每一個人都只有線索,沒有證據啊!
太史享還想勸,孫紹連忙拉住他,“既如此,我二人就先告退,改日…改日再拜會姨娘!”
說著話,兩人就退出了周府。
坐在馬車中。
太史享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他口中喃喃:“第三個了…還是確鑿的證據!”
誠如他所言,這已經是他們接觸的第三個家族了。
可結果無有例外,沒有證據,這些家族不會輕易支持鴻雁的。
孫紹抿了抿唇,“至少,咱們看到問題所在了,不是麽?”
“你是說證據?”
“誰會有證據呢?”孫紹抿著唇,他沉吟了片刻。
突然,一陣靈光閃爍,他仿佛想到了什麽。
“那些世家…他們一定知道真相!”
“沒錯,就算周都督,你爹,我爹的死與孫權都脫不了乾系,可孫權不會是孤軍奮戰,那些世家,那吳郡四大家族顧、陸、朱、張,他們一定知道!”
“你的意思是?”太史享連忙問。
“如果…”孫紹牙齒咬住嘴唇,他恨恨的道:“如果…能策反一個吳郡四大家族中的核心人物,那…那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是啊…
知道這種事兒的,哪怕是四大家族,也勢必是核心人物!
可…策反這樣一個人物?
又談何容易呢?
…
…
江陵城,賊曹掾署,貂蟬與關麟是在門口碰見的。
因為不知道那位喬夫人的真實身份,貂蟬並沒有將醫治大喬的事兒告訴關麟。
關麟來此,則是有些事兒想要請教靈雎。
說起來,靈雎的“鸚鵡”是遍布中原與北境的,這就相當於是“純天然”的眼睛,能夠隨時密切關注著曹魏的一舉一動。
而這眼睛,若是用的好,那便是極其重要的“情報網”。
關麟是有意想要搭建出一個北方的情報網絡的,故而,今日特地來與靈雎聊聊,不曾想在門前碰到了貂蟬。
“師姐還要親自去采買藥材麽?官醫署不是來了許多學徒麽?交給他們不就好了?”關麟看著竹簍中填了多半筐的藥材,連忙問道。
“醫署剛剛成立,義父需要教授這些學徒,他們可忙得很呢…唯有我閑暇下來,便去看看郊外的農莊,試試能否采買到一些藥材,這也算是為以後醫署藥材的購入摸摸門路!”
貂蟬笑著回答…
其實她很享受現在的生活。
義父在身邊,女兒在眼前,做喜歡的事兒,還能救人…
更有個深明大義,能夠引領大家夥兒的年輕公子。
這樣的日子或許平淡,但…在貂蟬看來,卻是十五年來最高興的日子了。
“辛苦師姐了…”關麟輕吟一聲,陳明來意,便與貂蟬一道走到裡屋,那是靈雎的房間。
可…行至門前,突聽得裡面有聲音。
貂蟬本要推門,卻被關麟止住了。
關麟比出“食指”,做出一個“噓”的手勢…
他豎起耳朵,裡面的聲音傳入了他與貂蟬的耳畔。
“什麽?”是靈雎的聲音,“我要你們一夜內查出那兩個年輕公子的身份,可這都整整兩日了,你們卻告訴我?他們一言不發…什麽也不說?你們是怎麽審的?”
隔著門子能看到,有兩個男人在靈雎的面前單膝跪地,儼然一副差事辦的不利,羞愧不已的模樣。
貂蟬驚訝於女兒如此凌厲的口吻。
關麟卻是見怪不怪。
畢竟是“鸚鵡”的女主人哪,豈是鬧著玩的,這份氣場還是很足的…
至少…
比張星彩要遠遠高出兩個級別。
已經帶著幾分皮鞭、滴丶蠟、繩索、手銬的味道了。
“小姐…”男子依舊是單膝跪地,“我們用了許多方法,也用刑了,可他們就是不招…不過,從其口音可以聽出是江東人,想來…”
“我不要想來…”不等男人把話講完,靈雎的聲音搶先傳出,依舊是那種不容褻瀆的冰冷:“我要的是他們確切的身份,身份…”
說到這兒,靈雎的語調變得懊惱,“早知道,本姑娘就親自審了…這兩人要調查黃老邪,刺殺黃老邪,那他們背後的勢力定然不是小角色!”
“鸚鵡既抓住了他們,查出他們的身份背景,這本是咱們投誠於關將軍,投誠於關四公子的一份投名狀,現在倒好…兩天,就查出個他們來自江東?他們當初與我說第一句話時,我就聽出他們是揚州人了!”
靈雎尤自氣不打一處來…
單膝跪地的男子把頭埋低,“還請小姐示下,接下來…要…要如何審?”
“上刑,上重刑…”靈雎語氣堅定,哪裡還有半分弱女子的樣子,渾然像是一個颯爽英姿,又心狠手辣的將軍。“若是上重刑還不招,就一個個的剁去腳指,若還不招,再剁去手指…本姑娘就不信,有人的嘴能這麽硬!”
門外的貂蟬更驚訝了,有那麽一刻,她感覺女兒太像她的夫君了,一樣的霸道與威猛…面對敵人時,又一樣的殘忍與心狠手辣!
貂蟬還在浮想聯翩…
“咣”的一聲,關麟已經搶先把門推開。
靈雎下意識的一驚,可看到母親貂蟬,心頭的緊張登時消散。
可…偏偏又看到關麟…
她…她…一時間竟不知所措了,甚至雙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裡。
方才還是威風凜凜的女主人,一下子像是變成了扭捏的小女孩。
在鸚鵡與在母親面前,在恩人面前,靈雎展現出的是截然不同的兩幅面孔。
“你們先退下!”
靈雎連忙吩咐一聲。
兩名手下迅速離開,靈雎則是向關麟行了一個很規矩的“仕女禮”。
這還是昨夜,她問母親貂蟬,如果她見到關麟後,應該如何做。
貂蟬則是教她如何行禮…
靈雎整整學了一個時辰。
倒不曾想,這麽快就能用上。
“見過公子…”
靈雎這般小女人似的樣子,讓關麟挺意外的,他一攤手,“我還是喜歡靈雎姑娘方才那霸道、威猛的樣子。”
“雲旗公子可是我的恩人呢!我雖殺人不眨眼,可知恩圖報的道理還是懂得。”靈雎侃侃道。
關麟本想說正事兒,說那北方與中原情報網的事兒。
可突然想到方才靈雎的話。
他當先問:“有人托‘鸚鵡’調查黃老邪?”
靈雎如實說:“何止是調查,更是出大價錢,要我們暗殺了黃老邪。”
“那麽?現在呢?”
“我哪裡敢動黃老邪分毫。”靈雎笑著回道,“所以就把那兩個發布調查與暗殺任務的年輕公子抓住了,本打算拷問出他們的背景、勢力,作為鸚鵡的投名狀,卻不曾想…”
說到這兒,靈雎也坦然了,她無奈的搖了搖頭,聳了聳肩膀,那一攤手的樣子飽含著許多無奈,“隻怪我這些手下不爭氣,一連兩天竟什麽都沒有問出來…看來,這投名狀是交不上咯。”
聽到這兒,靈雎還有幾分沮喪。
關麟微微一笑,展眉道:“我有個辦法,要不要試一下…”
“什麽辦法?”靈雎大眼睛眨動,十分好奇。
關麟壓低聲音,示意靈雎靠近她,靈雎就按照他說的做。
關麟是貼著她耳朵說的。
——“你知道什麽是‘熬鷹’麽?”
——“熬鷹?”
靈雎反問,卻發現她的聲音太大了,連忙捂住了嘴巴。
貂蟬看著女兒與關麟這般模樣…
不由得想到了她年輕時與呂布在鳳儀亭中的一幕幕。
往事如煙,晶瑩間…仿佛就在眼前。
而隨著這份遐想被現實衝去…
貂蟬心頭不由得暗道:
——『年輕…真…真好!』
只是,這一聲暗歎,就不知道是訴說她自己,還是訴說靈雎與關麟。
她抬眼看看女兒,又心下沉吟。
——『夫君,你看哪…咱們得女兒長大了,還出落的這般水靈…若是我這為娘的能看到她嫁人的那天,我…我…』
想到最後,貂蟬不由得搖頭,她感覺…她想太遠了。
好不容易團聚,怎麽能盼著女兒嫁人呢?
那不是又離開了麽?
當即,貂蟬再不遐想,她連忙道:“你們慢些聊,我去給你做些吃的——”
說著話,就直接往夥房去了。
反觀靈雎,她的一雙大眼睛是眨了又眨,她好奇的問:“什麽是熬鷹?哪個鷹?老鷹的鷹麽?”
“就是老鷹的鷹…”關麟講解道:“鷹習性凶猛,可比人難對付多了,所以…養鷹人往往需要用‘熬鷹’的方法去馴服它們,當然,如果用‘熬鷹’的方法去‘熬人’…,沒有人能頂住的!”
關麟說的信誓旦旦…
靈雎是越聽越好奇,恨不得耳朵就貼在關麟的嘴巴上。
偏偏關麟一句一停,讓她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你倒是繼續講啊?』
——『把怎麽熬鷹?怎麽熬人,都講講唄?』
這一句一頓的…這哪裡是“熬鷹”啊?
這是在熬她靈雎這隻五彩斑斕的“鸚鵡”吧?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