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個誰不砍?誰是孫子!』
曾經在許都城時的諸葛恪有多卑微,遭遇了多少冷嘲熱諷,現在的他,就有多麽的囂張、跋扈!
只是,這一封跋扈與囂張,無疑,此刻正牽動著許褚,也牽動著整個大魏朝堂上每一個人的每一根神經。
要知道,上一個在許褚面前這麽囂張,朝許褚伸脖子的還是助曹操攻下“鄴城”的老同學——許攸。
那一次,許攸仗著幫曹操打贏官渡、平定冀州持功自傲,傲到許褚的頭上來了,結果被許褚一句“你也配姓許?”
然後手起刀落,一刀割去了腦袋。
按理說,許褚才不怕這種狂的、傲的,甚至,他手中的大刀轉治這種囂張跋扈、不要命的。
但…這一次,他的單手按在刀柄上,手掌極致的用力…
那仿佛是一種仿佛要把刀柄給捏碎的力量!
可…最終,他還是沒能拔出刀,更別說手起刀落,割下諸葛恪的首級了。
說到底,不是他不敢拔,而是他不能拔。
當年殺“功臣”許攸,大不了,他許褚一命換一命,不會牽連到其他人。
但這一次,他縱是粗人,卻也聽明白了,諸葛恪說的對,許褚殺他容易,可那平魯城的三萬魏軍,那五子良將之一的徐晃將軍,關麟要結束他們的性命,也是輕而易舉。
也正因為如此,許褚渾身都在顫抖,仿佛他那有千斤之力的拳頭,這一刻就打在了棉花上…
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啊——
“哼…”最終,許褚冷著臉轉過頭去,嘴裡嘟囔著,“你這腦袋,俺記下了!早晚,俺會去取!”
諸葛恪嘴裡絲毫不饒人,“孫子要取爺爺的人頭,隨時恭候…”
“伱——”
許褚忍不住又把手按在刀柄上,這次…曹操先發聲了:“虎侯,退下!”
曹操預想中的下馬威沒有立下,倒是他曹操被諸葛恪打出了一計“殺威棒”,曹操不由得心想。
——『這使者有膽魄,善詭辯,可惜了這等人才投了那關麟!』
曹操心念於此,許褚回應一聲,已經憤憤然的走出了此間大殿,倒是他與諸葛恪擦肩而過時,他刻意留步,瞪了諸葛恪一眼。
像是在告訴他——『你等著!』
面對許褚的眼光,諸葛恪神情從容,他甚至不去搭理許褚,而是把目光望向曹操:“魏王,咱們的談判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諸葛恪的語調激昂,仿佛他的氣場永遠能壓住這大魏的朝堂,也能壓住曹操本人那不怒自威,釋放出的威壓。
倒是諸葛恪的話,讓曹操有些為難。
事情就擺在這兒…這諸葛恪是明擺著授意於關麟,就是要用那平魯城徐晃與三萬魏軍的性命向他曹操談條件的。
曹操心如明鏡,這關麟是讓他在“霸道”與“仁道”之間做出抉擇。
事實上,若是曹操年輕十歲,這根本不用想,就是關麟把那三萬人悉數坑殺了,曹操都不會眨一下眼睛。
他們的血也不會讓大魏的堅毅與霸道動搖半分。
因為那時的曹操是“諸侯”,是“軍閥”。
可現在…不同了,時代不同了。
現在的曹操是王,他建立起的是大魏,這些軍士都是他大魏的子民。
更何況,年輕時的殺戮…
已經讓大魏內部的叛亂此起彼伏,已經在曹操的晚年時,開始劇烈反噬他與他的帝國,讓他疲於奔命,叫苦不迭。
這也是為何曹操最是疼愛“曹植”與“曹衝”的緣故。
他的繼承人必須是一個“仁主”。
只有這樣,才能在下一代化解他曹操當年殺戮造成的怨念,只有“仁道”才能救贖曾經大魏的罪孽,讓大魏一代代的流傳下去。
也是這個原因,晚年的曹操不可能不去救平魯城這三萬魏軍,不可能不去救徐晃。
有那麽一個瞬間,曹操感覺他被諸葛恪,不,準確的說,是他被諸葛恪背後的關麟給徹底拿捏住了。
無疑,關麟是懂他的!
懂他曾經的殺戮,懂他晚年的救贖,懂大魏的根基有多不穩,懂曹操對軍心、民望穩定的渴望。
如今的大魏潛藏在繁榮表象下的,是根骨中的風雨飄搖啊。
一時間,曹操凝眉沉思,像是不知道該如何接諸葛恪的話。
站在首位的賈詡忽然邁出一步說,“且慢…”
諸葛恪帶著悠然的微笑等著賈詡的發難。
賈詡拱手,“吾乃當朝太尉,諸葛公子把那‘煉獄火海’,把那‘三萬人’的生靈說的如此不堪,如此卑賤如螻蟻,那麽…老夫敢問,你身後的那位關公子他自詡輔佐左將軍匡扶漢室,可他焚的又不是大漢的子民麽?”
諸葛恪含笑,“原來是毒士賈太尉,昔日天子流離、群雄袖手,漢室幾亡,是魏王迎天子於許昌,築宮室以尊養,那時候的魏王的確是忠臣,那時候魏的軍民,自然也是漢的軍民,可後來呢?”
“董國舅死在魏王的刀下,董貴人死在魏王的白綾之中,臨死前的董貴人尚身懷天子骨血,魏王卻如此心狠手辣,還有去年年初的伏皇后,被魏王幽閉於宮中折磨至死,伏氏宗族一百余人盡皆遇難!可魏王卻百尺竿頭,被陛下冊封為王,這些?難道…還不足以區別魏與漢之差別?這些難道還不足以證明魏王的大逆不道麽?”
“哼,可現在賈太尉卻說,魏軍既是漢軍,魏國的子民既是大漢的子民,你覺得這話可不可笑?魏王以臣弑君殺死伏皇后、董美人,殘害天子子嗣時,又會想到,魏軍既是漢軍,魏國的子民既是大漢的子民麽?難道…是漢天子讓魏王殘殺皇后、美人與其懷中龍嗣麽?”
這是諸葛恪第一次在這麽多“敵人”面前,如此侃侃而談。
偏偏一字一句有理有據,讓人信服,卻也讓大魏朝堂之上,無數身居“漢職”之位者自慚形穢。
賈詡又急又怒道:“我隻說今日事,誰與你論當年?”
諸葛恪笑了:“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子曰‘為人子者,改父之道,是為孝’,當年魏王之父乃漢司隸校尉、大司農、大鴻臚,魏王之祖父雖是宦官,卻是匡正朝綱,維護漢室正統,可今日…魏王卻已改祖、父之道,以臣弑君?凡是服從於魏王者,在大漢眼中悉數都是叛逆之人,縱是我家公子焚之、坑之?那不過是替天行道,焚的是叛逆,而非我大漢忠孝子民!”
諸葛恪一席話駁的賈詡啞口無言。
這位世間公認的“毒士”,百官私下裡稱作的“大忽悠”,今時今刻卻被一個年輕公子駁倒了。
——『好一張伶牙俐齒!』
曹操克制著自己的清晰,他用平穩的語氣張口道:“孤殺伏皇后、董貴人,是因為伏家、董家要殺孤,怎麽…依著諸葛使者言,人為刀俎?孤就只能做那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麽?何況,孤還將自己最疼愛的三個女兒許配給陛下為妃,侍奉陛下!故而,以臣弑君?這罪名孤可不敢當!”
“是啊…”
隨著曹操的話,魏國滿堂大臣盡數附和,可諸葛恪依舊神色從容。
這次換作程昱站出來,“昔日項羽以高祖之父要挾高祖,若不投降,即將高祖之父烹煮,可高祖卻不為所動,大笑著讓項羽煮好了分他一杯肉羹!’楚人見此,紛紛辱罵高祖豬狗不如。但…此為高祖不孝乎?”
“非也!兩軍交戰,父母妻兒為敵所擒,那生殺予奪悉數在敵人手裡,縱是高祖跪下來求項羽?項羽又會饒過高祖?放過高祖之父否?”
說到這兒,程昱頓了一下,繼續道:“父母妻兒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三萬魏軍兵士,何況是徐晃將軍?他們如今既已落入你家公子之手,那生殺予奪,是死是活,便是由你家公子做主?大王縱是不忍,卻也無可奈何,倒是…你家公子,就不怕擔著一個殺人魔頭的惡名麽?武安侯的名聲…流傳下來,似乎並不好!”
面對程昱的責難,諸葛恪仍然含著不卑不亢的笑容,“戰爭本就是殘忍的,若如今襄樊戰場的時局更替,是我荊州兵被魏軍圍困,那魏軍將領會因為不願擔上弑殺的名聲,就放過我荊州軍士麽?”
“況且,我家公子可比武安侯仁厚多了,若不是他悲天憫人,何至於會為了這三萬兵士的性命,不惜將我這使者派來,置身許昌險境與魏王談判‘是殺是放’的條件…”
“況且,我家公子亮出的條件並非不可接受,許都城嘛,對吳宣戰嘛…不過是一個城,不過是一處戰火,對於魏王而言彈指間便可答應…”
“魏王卻踟躕再三,晚輩鬥膽言,這是魏王在定取舍,若魏王真的在乎這三萬兵士,在乎那徐晃將軍的性命,區區許都城而已,又有何難以割舍?可若是魏王不在乎這三萬兵士,那咱們大可以讓此事昭然於世,看看天下是會將我家公子置於‘殺戮’的名聲,還是將這魏王置於此‘不救兵卒’的罵名?”
說到這兒,諸葛恪頓了一下,語氣卻更冷冽:“對了,有一點魏王好像搞錯了,我今日來此魏宮談判,談的可不只是這三萬兵士與徐晃將軍的性命,我談的還有許都城百萬生靈?我家公子可以從襄陽城飛球騰空,將樊城置於煉獄火海,就也能從宛城飛球騰空,將許都城置於火海之中…”
“若是魏王連這百萬生靈的性命也都不在意了,那好辦,雲旗公子可以大手一揮,這大魏百萬生靈的性命,他就替魏王笑納了!”
“你大膽——”喊話的是典韋的兒子典滿,“再敢無禮,我便斬了使者何妨?”
隨著典滿的話,程昱介紹道:“這位乃是我大魏古之惡來典韋將軍之子典滿,他可是繼承了其父的英勇、膽氣,諸葛使者要自重啊!”
面對程昱與典滿的責難,諸葛恪笑了,笑容中帶著幾許嘲弄與譏諷,“噢,原來是古之惡來典韋之子,正好,我有一言想問將軍!”
“當年魏王在宛城因為貪戀一個女子而遭至叛亂,以至於長公子曹昂、少年將軍曹安民,典滿將軍之父典韋殞命,閣下捫心自問,這一仗,閣下是怪那叛亂的張繡、賈詡,還是怪魏王的貪戀美色呢?”
一語雙關…
不,諸葛恪這話是一語三觀。
通過典韋之死,既引出了正題,即三萬魏軍若是殞命平魯城,那大魏軍民會怪曹操還是怪關麟?
此為其一。
其二,則是回應典滿的無禮。
告訴他,典韋的死就是因為曹操那一念之間的精蟲上腦釀成了,如今這三萬魏軍兵士與徐晃,他們的生死依舊是系於曹操的一念之間。
其三,諸葛恪是將矛頭引燃到賈詡的身上…
讓憨態可掬的典滿將其父殞命的怒火也一並引燃到賈詡的身上,如此,便可以幫助他諸葛恪分擔這朝堂上的壓力。
一箭三雕,一語三觀,一舉三得…
這一番精彩的言論,讓宮殿中,站在末席的陳群與司馬懿心頭嘖嘖稱奇。
陳群小聲對司馬懿道:“世上竟有這樣的奇人…這是公然羞辱大王啊!這膽魄…讓人望而生畏,可他的話…卻又讓人挑不出半個錯字!”
司馬懿沒有回話,卻是在心頭暗道:
『此諸葛恪才思敏捷如此,膽大如牛如此…何止讓人望而生畏,簡直是令人肅然起敬,東吳不得人,荊州得人哪——』
“你…”隨著典滿的一聲無能怒喝。
誰也沒想到,“嗖”的一聲,曹操搶先一步拔出了倚天劍。
仿佛,諸葛恪的這一番話也砸中了他的痛處,說到了他的軟肋,逼得他托著五十多歲的身軀,虎步向前,一劍就向諸葛恪刺去。
反觀諸葛恪,面對曹操那鋒利、森然的一劍,他巋然不動。
仿佛要任憑那倚天劍從他的脖頸間穿刺,用他的血去濺滿這大魏宮廷。
“大王…”
反觀程昱、賈詡…看到曹操出劍,兩人下意識的吟出“大王”二字,言語間卻充滿了慌亂…儼然,他們是想勸曹操收劍。
可曹操的劍去勢如飛,仿佛不見到血跡,決不罷休一般!
反觀…這種時候的諸葛恪卻直面曹操的目光,也直面他的怒火,仿佛再說。
——『來呀,同歸於盡哪!』
——『一個一生都在屠城的惡人?怎麽會在乎區區幾萬兵卒的性命,怎麽會在乎一個手下的上將軍?』
——『來我,朝我這兒刺來!』
比狠!
諸葛恪是第一個與曹操比狠的狠角色!
終於…當曹操那“倚天劍”的寒芒幾乎就要攝入諸葛恪的喉嚨之際,突然…倚天劍的劍尖停住了,在最終距離諸葛恪脖頸僅僅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這一劍,終究…-停下來了!
人言,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魏王曹操一怒,那何止是血濺五步,但…這種時候,曹操不能怒,他一怒,極有可能平魯城的三萬兵士沒了,就連許都城也將化為烏有。
呼…
也直到這一劍停住。。
那表面鎮定,內心中早已慌得一匹的諸葛恪,這才穩下心。
當他再抬眼與曹操的目光對視時,他仿佛從對方的眼神中窺探出了什麽。
諸葛恪能感覺出來,他贏了,雲旗公子也贏了!
或許他們都有賭的成分,但他們…就是贏了,贏了逆魏,贏了曹操,贏了許昌…勝券在握!
這時,曹操的聲音總算傳出,但像是在心頭經歷了百爪撓心一般,他顯得有些疲憊,語氣也再沒有之前的霸道、威懾。
“諸葛使者好一張利嘴啊,你生父諸葛子瑜便擅長話術,你繼父諸葛孔明更是在東吳舌戰群儒,今日…孤算是見識到,何為琅琊諸葛氏,琅琊諸葛氏…能言善辯,家學淵源哪!”
說到這兒,曹操頓了一下,他帶著巨大的妥協繼續開口,“至於諸葛使者提及的此事,孤與眾臣子還要商議,諸葛使者回驛館等候如何?”
諸葛恪拱手,“此事關乎曹魏三萬軍士的性命,此事又關乎曹魏許都城百萬生靈,此事還關乎魏王的威望,關乎曹魏的人望與軍心,晚輩鬥膽請魏王三思而行!”
曹操抬手,“諸葛使者請——”
諸葛恪彬彬有禮的退了出去,許褚與典滿怒不可遏,典滿大聲道:“大王何故縱容他?讓俺去驛館宰了他,大卸八塊…此事乃我一人所為,與大魏無關!”
面對典滿那兒戲一般的提議,曹操擺了擺手,語氣中滿是頹然:“能殺孤早就殺了…”
說到這兒,他忍不住歎息一聲,“關麟得人哪!劉玄德,他得人哪!”
諸葛恪帶著兩名心腹侍衛走下了魏王宮那數百階的高台,侍衛感慨道:“諸葛公子方才一番話駁得曹魏文武啞口無言,神了,神了…”
諸葛恪卻是端著持重的步伐,他低聲道:“不過是意料之中,一切…都在雲旗公子的算計之中!包括這一次時局下,迫於無奈的舌戰群英——”
侍衛接著說,“不論如何,諸葛公子也贏了!”
聽到這兒,諸葛恪總算露出了一絲笑容,他抬起頭仰望著那湛藍的天穹,仿佛那雲層之上,他看到了他的父親諸葛瑾,看到了繼父諸葛亮的面貌…
也仿佛在這一刻,他諸葛恪實現了自己,成為能與生父、繼父在詭辯、舌戰上“並駕齊驅”,乃至於“一爭高下”的存在。
正應了那一句,琅琊諸葛氏——家學淵源!
錯了,錯了…
他諸葛恪此番…既是深入虎穴來此許都…
那他的目的從來只有一個,是超越父輩,做琅琊諸葛氏的第一人!
…
…
朝會剛剛散去,曹操就迫不及待的召開小范圍的“霸府”會議。
賈詡、程昱年齡大了,一連參加兩次會議多少有些疲憊,但這種時候,時局間不容發,關麟就差在他們的頭頂潑“粑粑”了,賈詡與程昱就是硬撐著也得頂住。
按照身份,新晉的軍師祭酒李藐是沒有資格參加這次會議。
但…因為夏侯惇無法參加,李藐作為夏侯惇的眼睛,他便代替夏侯惇參加此次霸府會議。
被人拿住了“七寸”,曹操的心情並不好,一雙眼睛始終眯著,就沒有睜開過,從面頰上,也能輕而易舉的看出,他的憂心忡忡。
“你們以為如何?”
曹操總算問出了這句。
程昱拱手,“盡管不想承認,可那諸葛恪,不…是他背後關麟借那諸葛恪之口講述給我們的是事實…現如今的局勢…選擇對於大魏而言太奢侈了,大王…我們沒得選!”
程昱說出的一條無比扎心的事實…
曹操的目光冷凝,望向賈詡,“文和?你說呢?”
賈詡本不想說話,但遲疑再三,還是把心裡憋著的話講述了出來,“關麟這一計,讓我想到了戰國時,秦、韓交鋒,韓國不敵於是…就把上黨郡獻給了趙國,禍水東引,從而使得秦趙交鋒多年,讓韓國在兩強之間得以苟活…同樣的,關麟這一計,讓我想到了孫臏兩攻大梁逼死龐涓,讓我想到了大漢的推恩令…”
賈詡沒有提及關麟這一計,可句句又沒有離開這一句。
曹操何等聰明?從賈詡的第一句話起,他就聽懂了賈詡的意思,賈詡是告訴曹操…這是關麟施展的明謀。
明告訴你這是坑…但你卻不得不跳!
明告訴你曹操那“三萬魏軍”,那“徐晃”是餌,是陷阱,可你曹操哪怕看出來了,這個陷阱也不得不跳進去。
賈詡這話…其實已經表明的態度,不是救不救,而是往這陷阱裡跳…跳…跳——
曹操把目光最後望向李藐,“李軍師?你怎麽看?”
“我在想…”李藐一邊吧唧著嘴巴,一邊道:“這飛球就一定是無敵的麽?”
唔…
李藐像是為曹操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
曹操驚喜的問:“怎麽說?”
李藐沉吟了一下,接著說,“目前可知的是這飛球用空襲的方式,拋擲引火物,造成煉獄火海…這一招是很厲害!可在我看來,那諸葛恪所言空襲許都城卻是子虛烏有之語…劉備素來以仁義標榜?就是他關麟殺人不眨眼?劉備會讓他如此大規模的屠戮生靈麽?他劉備若敢無視,他前半生在百姓中立下的民意與人望,豈不是付之東流…”
說到這兒,李藐的語氣加重了幾分,“便是為此,大王無需再議那諸葛恪提及的許都百萬生靈塗炭之事,那不過是那關家逆子唬大王的,他所能拿出的唯獨是三萬魏軍兵士與徐晃將軍的安危罷了…”
總算…
這麽多不利言語中,唯獨李藐這一條細致、縝密的分析,讓曹操心情和緩了不少。
也讓曹操有一種能喘出一口氣的感覺。
曹操接著問:“李先生,你接著說…”
李藐眼珠子轉動,然後道:“再說這飛球的弱點,它的行動其實並不快,樊城被焚是因為子孝將軍要放緩水災,故而在其中遍布沙袋,卻不曾想…那關家逆子正是利用了這點,沒有用水淹,反倒是用火攻,如此這般…原本防范漢水倒灌的沙袋,反倒是成了困住魏軍兵士的桎梏…這才一夜之間,讓他關麟焚燒了幾萬魏軍兵士!”
“可…試想一下,若是沒有這些沙袋呢?若是城門及時敞開呢?若是有人提前預警呢?我試著按照如此想法去推斷了下,這讓我有一種霍然明朗的感覺…這飛球是有弱點的,他怕兩件事?”
“兩件事?是何事?”曹操的情緒已經完全被李藐調動了起來,就連語調都激昂了許多。
李藐繼續分析,“其一是這飛球雖翱翔於天際,但速度並不快,它只能打擊集中在一起的兵力,且必須是突襲,如此去看…它害怕的是化整為零,是分散行軍!其二,是地下…”
李藐指了下地底,“斥候傳來的消息,樊城中…凡是躲過那煉獄火海的兵卒,無有例外是躲入了地窖,這麽看…只需要再一座城池中加修地洞,製造出類似於‘防空洞’的居所,在預警來臨之時,所有軍民悉數藏入地底,那就算飛球再厲害?再能煉獄火海…又能耐我何?不過是損失些許建築物罷了!若那關麟真的敢焚了許都城的建築物,那整個許都,軍民勢必勠力同心、同仇敵愾,那時候…大王的兵也將變成哀兵,哀兵必勝——”
霍…
李藐的這一番真知灼見讓曹操驚喜、驚駭、驚歎,乃至於有一種歎為觀止的感覺。
不得不說,李藐的話是從全新的角度去闡述這飛球,去尋覓這飛球的弱點。
或許…若是曹操、賈詡、程昱…能夠靜下心來。
能夠仔細的把有關這“飛球”的戰場在腦海中過一遍,在心頭模擬一遍,那麽…極有可能,也會分析出這樣的結論。
但是…
因為襄樊戰場那煉獄火海發生的太突然了,所有的兵敗如山倒也發生的太突然了,再加上關麟借諸葛恪之口施展的“陽謀”,故而…曹操與賈詡、程昱的心始終是亂的。
倒是這種時候,李藐顯得異乎尋常的冷靜…
這種時候,大魏需要這麽一個能穩住神兒的人。
“李軍師所言極是…”曹操當即吩咐,“即刻,孤要征用許都城所有的地窖、酒窖,這些地下之所…所藏之物,悉數騰空,就按照李先生說的,這些地下場所暫時充當‘防空洞’…此外,告知子健,讓他赴洛陽城,挖掘、開鑿更多的地窖、地洞,以備不時之需!”
“大王所言甚是…李先生亦是高見!”程昱答應一聲,拱手回答。
賈詡輕輕的捋著胡須,還在琢磨著…李藐提到的這幾點。
不過很快,他也先朝曹操拱手,在朝李藐拱手,“不愧是救下夏侯將軍的大才,不愧是大王慧眼識得的英才,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氣定神閑,冷靜分析,此番心境…讓人佩服啊!”
面對著賈詡與程昱的誇耀。
李藐收起他的狂傲,笑著回道:“哪裡,哪裡!”
倒是曹操…大笑一聲,一手拍著李藐的肩膀,一邊道:“從此之後,軍師祭酒李藐參與霸府議事!除此之外,孤校事府的副掌事一直懸而未決,終於,孤找到合適的人選了!”
——入霸府!
——入主校事府!
李藐在一日之內達成了這兩條成就。
無疑,這是喜人的。
同時,這也是關麟授意李藐這麽做的。
如果仔細的去分析,其實李藐說的這些…約等於沒說,根本經不起細致的推敲。
因為他能想到的這些,若是給與曹操、賈詡、程昱一個鎮定的環境,再加上一些時間,他們也能夠想到。
同樣的,關麟從不以為“熱氣球”是無敵的,事實上…古人的適應的能力是十分誇張的。
關麟的“熱氣球”只能打奇…
如今,曹魏上下已經特地防范於它,熱氣球的作用自然也就大大的削減…乃至於被曹操模仿出來。
關麟從未小覷過古人的製造能力。
許多新鮮事物,不是他們造不出來,而是他們根本就沒有往那兒想!
故而…關麟特地用“熱氣球”的弱點,完成它最後的使命,那便是:
——送李藐一程!
果然…
成效斐然。
“大王…”這時,李藐適時張口,他淡淡的道:“大王,其實與這諸葛恪的談判可以往後拖一拖,畢竟…此番進擊荊州的又不是只有大王一家!想來,江東的捷報也該回來了…”
說到這兒…李藐故意頓了一下,然後露出一副欣欣然的笑臉:“那關麟、諸葛恪既能用平魯城三萬兵馬與徐晃要挾大王,那大王如何不能拿江陵、長沙的荊州兵勇、萬千黎庶去要挾那關家逆子呢?一些事兒,雖陰損、毒辣…寇可往,王亦可往!”
李藐的話讓曹操心花怒放。
——『好一個泰然自若、想法縝密的李藐!』
——『好一個孤的大魏國士!』
…
…
許都城,驛館。
難得諸葛瑾今日來尋諸葛恪,這對昔日的父子,罕見的一同吃正餐,更罕見的是,這一頓正餐悉數是諸葛瑾親自燒的。
“這雞湯如何?”
“好喝!”
“這驢肉又如何?”
“香的很…”
“這狗肉、鹿肉呢?”
“爹?孩兒是喜歡吃狗肉、鹿肉,但…這許都城天乾氣燥,孩兒這身子上到處都是火氣,嘴巴裡一天到晚疼的厲害,還是不吃這燥熱之物了。”
似乎是怕傷了生父的心,諸葛恪連忙補上一句,“當然,味道還是絕美的,若是不絕美,豈不是白殺了這雞、鴨、狗、鹿?”
諸葛瑾與諸葛恪一邊吃飯,一邊攀談…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不用藏著,更不用掖著。
就像是昔日,這一對父子在吳郡諸葛府邸中一般無二。
還是熟悉的人,還是熟悉的胃口,還是熟悉的廚藝…也還是那父子間親密無間,侃侃而談的話。
“爹…”
喝完了一碗雞湯,諸葛恪很豪放的用袖子擦拭了下嘴唇邊的油漬,“爹…我可要說你了,君子遠庖廚,還是你教我的,自從教我這句後,你便不再親自下廚…怎生今日…”
“喝你的雞湯吧…這十一味藥材熬製三個時辰,方出鍋的雞湯都堵不住你的嘴啊!”諸葛瑾帶著幾許責備,更多的卻是笑意…
只是,這笑意中似乎多出了幾許別樣的情緒。
就比如…是掙扎與彷徨!
“爹有事兒?”
“沒…沒…”
“知子莫若父,知父亦莫若子,爹有心事是藏不住的…”
“你一口一個‘爹’叫著,這亂了規矩…”
“繼父是爹,生父也是爹…孝順繼父,難道…生父就無需孝順了?唉呀…爹, 又被你繞進去了,孩兒是在問爹的心事,怎生爹又顧左右而言他?”
諸葛瑾與諸葛恪的對話語速極快…
快到讓人應接不暇。
還是吾粲受不了這一對父子的“舌戰”,“哐”的一聲,他推門而入,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的望向諸葛恪,憤憤然的說。
“你爹能沒有心事麽?”
“你小子吃完這一頓,甩甩屁股走人,可你爹…卻要趕赴東吳,去那菜市口…讓人圍觀者砍掉腦袋咯!”
“吃吧,吃吧…你爹這手藝,吃完這一頓,你再吃不到下頓了!”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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