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並不是張氏明知故問的找麻煩,而且從丁修節進了院子開始這一通亂的,就沒有人來得及跟她解釋丁修節的身份。
按道理,她雖然是繼母,但是好歹也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就算這離開了五六年,也應該熟悉的。只是在張氏的心中,大概丁修節和丁修義已經死了的這個消息早就已經根深蒂固了,所以,就算是看見了丁修節,就算是覺得這個膚色黝黑面上又有傷疤的漢子很是眼熟,可是她一點都沒有朝丁修節的身上想。
而她的這話一說出來,不但是米氏的臉色漲的通紅,就連老丁頭的臉色也漲得通紅,不等她在說什麼,老丁頭已經對著羅氏和劉氏說:“你們兩個還傻站著幹嘛,快點把把你們娘給扶進屋子裡面去!”
張氏自然不從,不過她沒有辦法,就算她的力氣再帶,也架不住人多,特別是劉氏,那身上的壯實並不是長著看的,那真是一把子力氣,雖然羅氏比較瘦,可是也很有勁,兩個人雖然說是勸,但其實基本上就把張氏給直接拖進了正屋裡面。
可是就算是如此,張氏那尖利而刻薄的聲音還是不斷從正屋裡面傳出來:“怎麼?現在老丁家我說話不管用了?還是你們一個個都被下了藥,居然讓一個姘頭來家裡面不算,還讓他管我們老丁家的閒事!我呸!我告訴你們,別管他是個什麼東西,我也不要管你們一個個都變成了什麼樣子,只要這個家裡面有我,就別想在我家裡生事!”
這樣罵還不算什麼,她繼續對著米氏大罵道:“米氏,你這個小娼婦,你這個小賤貨,老三死的時候你家裡人要你改嫁,你假惺惺的不改嫁,既然不改嫁,你就好好的給我守下去啊,這才幾年,你就守不住了,你下面那張嘴就那麼饞,天天都要叼著肉腸子吃,不然就過不下去?你真要這樣饞,我乾脆給你送到窯子裡去,你就只管天天張開了兩條腿,數不盡的肉腸子等著你呢!你何必在我們老丁家糟踐!我們老丁家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啊……”
老丁頭早就聽不下去,可是又不能丟下裡正不管,特別是到了後面看見裡正那幾乎已經變成鍋底的臉,他心裡忍不住暗自罵張氏這個不長進的,更是罵羅氏和劉氏這兩個兒媳婦做事沒眼力的,現在要是有人說一句丁修節的身份,何必讓人這麼笑話?
而米氏更是臉色煞白的早就聽不下去了,她捂著嘴轉身就奔進了屋子裡去,隨後屋裡便傳來了米氏痛徹心扉的嚎啕大哭聲,丁修節那握緊的拳頭就沒有放開過,他冷冷的看著正屋,又看了看老丁頭,最後轉身跟著米氏進了屋。
只是在他轉身時看著老丁頭的那一眼,讓老丁頭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他轉頭想讓丁修孝去勸一下張氏,讓她不要這麼繼續怒駡下去,可是丁修孝早就帶著幾個孩子躲進自己的屋子裡去了,整個院子裡除了他跟丁小梁和丁八郎以及臉黑得跟鍋底一樣的裡正之外,再也沒有一個人了。
他這才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一邊想要去阻止張氏這樣沒根沒底的怒駡,一邊又擔心裡正會對於他們家的事撒手不管,弄得他焦頭爛額。
裡正眯起了眼睛看著老丁頭,恨鐵不成鋼的咬牙切齒:“老丁頭啊老丁頭,你也算是個男人?你看看你家這亂的,你看看你家這樣子,簡直是丟死人了!”
老丁頭被裡正說得簡直想要鑽進地下去了。
“哭!她還有臉哭!不要臉的小賤貨!我當年就沒有看上你,要不是老三那個死牛強著要你進門,老娘八輩子都不會瞅你一眼……”張氏還在屋子裡破口大駡著,似乎要把剛才發生在自己身上所有的怨氣統統的發洩出來。
羅氏跟米氏關係好,不但因為她們的性格相投,更因為她們兩人的處境差不多,所以在聽到張氏這樣咒駡米氏的時候,心裡難受極了,就好像感覺到張氏這麼罵似乎也在罵自己一樣。若是平日裡,羅氏大概也就忍下了這口氣,可是今日不一樣。
今天,她不但看見了張氏又一次沒有下限的侮辱,而且她知道了丁修義沒有死,她那漆黑的生命裡似乎一下子又有了光亮,又有了希望,這樣的希望這樣的光亮讓她覺得不能再這麼不死不活的過下去了,她也要活得有個人樣。
於是她舔了舔嘴唇開口道:“娘,你誤解了,其實那個人不是……”
羅氏的話都沒有說,只是剛開了一個頭,就被張氏揚手甩了一個巴掌過來,力氣之大,讓羅氏的臉頓時就腫得老高,羅氏捂著臉,低下了頭,沒有吭聲。
而張氏立刻把所有的怒火轉移到了羅氏的身上:“我們老丁家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了?小娼婦!老娘知道,你跟米氏的關係好,私底下沒有少嘰嘰咕咕的,是不是在咒我?是不是在嘀咕怎麼害我!老娘可是告訴你們,你們這些小賤貨才抬一抬尾巴,我就知道你們要拉什麼屎?你是不是羡慕米氏找了個姘頭?是不是你底下那一張嘴也饞了?我告訴你,我前腳把米氏那個小賤貨賣了,我後腳就把你賣了,我讓你們兩個一起去吃肉腸子去,讓你們吃個夠,讓你們吃得連腿都合不上!!”
羅氏本來就膽小,做事從來都是謹小慎微,雖然平日裡也被張氏罵,不過從來沒有被張氏罵過這些方面。要知道,在這個時候,一個女人的名節比什麼都重要,她現在和米氏還有一點不一樣,丁修節已經回來了,丁修義還沒有回來呢,現在張氏就這麼罵她,這不是明顯不讓她活了嗎?
羅氏捂著臉大哭著超屋外跑去,一邊跑,張氏還不解氣,順手從炕頭拿過了一個掃床的笤帚就朝著羅氏的後背丟去。那掃床的笤帚雖然說不重,可是也有個一兩斤的分量,再加上張氏是用了狠力氣的,這一個笤帚飛出去那簡直就是一個兇器。
羅氏身體瘦弱,一路飛奔,哪裡想到後面會飛出這樣一個東西,這笤帚砸在了她的後背上的時候,她正好沖出了房門,剛剛要下樓梯,被這笤帚猛地的一擊中後背,她一個沒有站穩就直接從上屋前面的階梯上滾了下來。
一個農家的上屋階梯其實沒有幾級,不過一般這階梯都比較高,羅氏這一踩滑滾下來可是不得了,直接就撞得頭破血流。
剛剛才消停一點的丁家院子裡,雖然人不多,可是一下子又亂了起來,就在這個時候,只看見一道黑影以極快的速度飛奔上前,隨後就將已經滾下來的羅氏抱了起來。
再定睛一看,只見面前這個漢子個子不算太高,可是卻十分的壯實,皮膚同樣黝黑,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好像是兩顆葡萄一般,他看著懷中的羅氏,頭破血流,滿面的焦急:“娘子,娘子!爹!快點去找大夫啊!”
老丁頭也被這突然跑進來的人嚇了一跳,被這一聲喊聲叫得才反應過來,這是他家老四啊,他家的丁修義回來了!一時之間,說不出什麼感覺充斥著他的內心,一邊是裡正的鄙視,一邊是他對張氏的惱怒,一邊還是兩個兒子平安回來的欣喜,他只覺得一股血沖向頭頂,整個人暈乎乎的。
見老丁頭傻愣愣的樣子,最後還是裡正跺跺腳,恨鐵不成鋼的跑出去找村裡的村醫去了。
羅氏微微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這個日思夜想的人,頓時連哭都不會了,只是這樣癡癡的看著丁修義,叫著他們私底下的昵稱:“阿義,阿義……”
“娘子,你別擔心,裡正去找大夫去了,你一定沒事兒的。”
“阿義,你回來了啊……”羅氏這樣看著丁修義好半天終於哇得一聲大哭起來。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娘子,這些年你受苦了,我回來了,你再也不用吃苦了。”丁修義也是激動萬分,看著羅氏哭了,他的聲音也忍不住的抖了起來,他伸出了粗糙黝黑的手,慌忙去給羅氏擦臉,希望能擦掉她的眼淚,可是又害怕碰到她的傷口,一時間又是安慰,又是擔心。
“哭什麼哭,號喪嗎?多大個事?不就是用笤帚打到你嗎?你還打不得罵不得了,你當你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你當你是誰家的少奶奶?再說了,我有說錯嗎?你們這些個小娼婦,小賤貨,吃著我老丁家的,喝著我老丁家的,居然還想著給我老丁家蒙羞!我今天不打死你們這兩個喪門星不可!”張氏一邊罵著一邊從炕上穿著鞋子快步走到了正屋的門口。
到了門口她這一看,可了不得了,只見一個男人正抱著羅氏呢,這可是比米氏還嚴重。
雖然張氏恨米氏,可是對於羅氏的要求更高,要知道羅氏是她的親兒媳婦,現在羅氏居然給她親兒子帶綠帽子,怎麼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