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曉。
丁小橋靜靜的坐在正堂外面,在她的面前是一院子的蕭瑟和狼藉,以及很多的屍體。對於這些賊人要怎麼處理,這不是丁小橋關心的,她現在只要做好自己承諾過的事情就好了。
於是,她看了一眼站在兩遍的下人,還有和屍體,最終她站了起來。她對著白芷說:「去端一盆熱水來。」
白芷就吩咐人去了,接著,丁小橋從階梯上走到了院子裡面。
院子里的屍體已經被分成了兩邊,一邊是丁家的下人以及家丁和護院,另外一邊則是死掉的賊人們。
丁小橋走到了丁家下人的身邊,她數了數,總共是六具屍體,其中兩個是丫頭,另外的四個都是家丁。
就在丁小橋站在這些屍體邊的時候,白芷已經端了一盆熱水過來了,丁小橋蹲了下來,伸手要去揭開第一個人臉上蒙的白布,卻被人一把攔住了,她抬頭看去,就看見是莫思歸。丁小橋以為莫思歸會說什麼勸阻的話,可是卻沒有想到莫思歸只是輕輕的說:「我來。」
丁小橋點了點頭,她轉身輓起了袖子,伸手進盆裡面,將那裡面的手巾擰乾,然後帶著一些潮氣便輕輕的為那已經被莫思歸掀開了臉上白布的屍體,輕輕的擦起了他面上的血漬和泥灰來。
這是一個年輕的少年,丁小橋曾經在院子里見過他,雖然沒有怎麼說過話,可是她記得他,望著這樣一個曾經鮮活的生命就這樣失去了所有生機躺在地上,變成了冷硬的屍體,丁小橋的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莫思歸也拿了一張手巾,跟著丁小橋細細的將地上的每個丁家下人的臉上臟東西全部洗乾淨,也將他們的手也洗乾淨,順便在整理了一下頭髮。讓他們平靜的躺在那裡,就好像是曾經活著的時候一樣。
而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一院子的人都站在那裡靜靜的看著,那麼的專注,那麼的悲傷。等做完這些事情的時候,幾乎每個下人的心裡面都湧動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情懷。這個小小的少女,這個丁氏企業的最高掌舵人,這個他們所有人上的主子,卻從來沒有想過,她有一天會這樣彎下腰肢,蹲在地上為他們這些下人做這樣不乾淨的事情。
一定要報答她,一定要,一定要忠誠與他!
雖然沒有一個人說出來,可是在這一刻,這種的情緒充斥在每個人的心裡面,好像是喧天的巨浪一樣,翻滾不盡。
處理完了這些之後,丁小橋這才站起了身子,她一邊洗乾淨了手,一邊朝著天邊望去。
天光大亮。
她走到了正堂的外面,在那裡放著她剛剛坐著的椅子以及一張桌子。她走到了桌子面前,抬著頭望著下面所有的下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道:「昨天,是我們丁家的一場災難,我想也是所有的人災難。」
丁小橋的聲音很輕,可是卻重重的落在了每個人的心上。
而後,丁小橋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她覺得自己的胸口中湧動著一種壓抑,讓她語不成調。她的目光落在了剛才那幾具年輕的屍體上,他們都有什麼罪呢?為什麼要落得這樣的下場。
就在所有人都等著丁小橋說下面的話的時候,她卻一句話都說呼出來了,大家靜靜的望著她,只看見她穿著一身素白的衣服,頭上只帶著一股藍玉簪子,什麼首飾都沒有帶,在晨光中,垂著頭,她的臉頰上有著一滴豆大的淚珠。
雖然丁小橋並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可是下面的人卻再也忍不住了,一個個都痛哭出了聲音,這樣的哭聲越來越大。
就好像是鳳凰涅之前的痛苦一樣,丁小橋發誓,這樣的悲劇,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落在丁家的身上,再也不要有一次。
那天的事情處理的很快。
對於活下來的下人,照著丁小橋做出的承諾,每個人都發了一百兩銀子。而死掉的人,如果有家人的就讓家人過來將屍體領回去,併發放二百兩銀子的撫卹金,如果沒有家人,便全部都讓他們入了丁家的墳地。
這個做法大家都沒有說什麼,可是老丁頭心裡到底有些不舒服,總覺得不是自家的人怎麼能埋在自己家的墳地呢,還是丁雲兒一番的勸解,最後他才算是寬慰了不少。
處理完那天的事情之後,丁小橋才覺得萬分的疲累,直接回到了屋子裡面倒頭就睡,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等到她醒過來之後,才發現屋子里坐了一屋子的人,一個個都是一臉擔心的望著她。
問清楚了原因之後,丁小橋才算是明白了他們的擔心,她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沒有事,估計就是那天累得狠了,所以一下子就特別得困,別的真的沒有什麼。」
大家見她真的沒有事情,便又找了大夫過來看了看,確認沒有什麼問題之後才又讓她好好休息一番,這才離去。
只是這一覺實在是睡得太久了,丁小橋現在躺在床上,卻一點睡意都沒有。她穿上了衣服,緩緩的走了出去之後,只覺得眼前一片的光明,那暖暖的陽光照得人心裡面都是暖和的。她坐在了廊子外面的藤床上,看向了外面的院子。
大家的手腳都很利落,雖然那天晚上的一片狼藉,可是才經過了這樣的一天一夜,都已經收拾乾淨了,只是,院子里有幾株梅樹全部都被燒得焦了,那光禿禿的枝頭看起來好像是死氣沈沈一般。
望著那梅樹,丁小橋有些發愣,心神也不知道飛到什麼地方去了。
忽然她發現自己的身邊坐下了一個人,這才收回了目光朝著身邊的人看了過去,卻看見了莫思歸。
他看起來已經收拾休息過了,穿著一身淺黃色的袍子,雖然是只是淡淡的淺黃,可是對於莫思歸來說還是很少穿這樣的顏色的衣服的,襯著他那緞子一樣的黑髮,越發的顯得整個人都丰神俊朗,好似謫仙。
「在看什麼?」
「我在想,那邊的梅樹今年還會不會開花了。」丁小橋指著院子中間的那幾株已經被燒得光禿禿的梅樹。
莫思歸微微笑了笑:「這有什麼好想的。」
「你不想知道嗎?」
「想知道為什麼要坐在這裡想呢,我們過去看看就好了。」莫思歸站了起來,朝著丁小橋伸出了手。
丁小橋的目光順著莫思歸的面孔一直落在了他的手指上。那手指修長而白淨,指甲圓潤,只是在手掌的上有著不少的薄繭,可見在自己看不見的時候,莫思歸有著她所不知道的人生。
忽然之間,丁小橋很想知道,這些年,莫思歸不讓自己知道的另一面到底是什麼呢。他這麼想著的時候,便伸出了手,輕輕的放進了他的手掌之中。而莫思歸在丁小橋的手剛剛放進了自己的手裡之後,就緊緊的握住了丁小橋的手,見她拉了起來。
彷彿自己放進了不是手裡面,而是一團火裡面,丁小橋只覺得,那屬於莫思歸的體溫滾燙的灼燒著她的皮膚,從她的指尖一直燒到了心裡面去,就連她心裡角落中的那一點點陰霾全部給驅散了。
兩個人緩緩的走到了那幾棵梅樹的面前,肩而戰。丁小橋抬頭看著那焦黑的梅樹,忍不住有點傷感,她說:「前些天還結著不少的梅子呢,今天就不在了。」
莫思歸看了看丁小橋便朝著前面走了幾步,然後抬起了手,輕輕的掰開了一株梅樹焦黑的樹枝,只看見裡面雖然很多都是黑的,可是中間的芯子的部分卻是嫩嫩的黃中,透著一股子茁壯的青。
「你看,芯還沒有死,這梅樹,今年或許不會開花了,可是明年一定還會活過來的。」莫思歸轉頭望著丁小橋笑著:「說不定,到了明年這個事情,又是滿樹的梅子了。」
「因為芯沒死嗎?」
「是啊,無論受到再大的挫折,無論遇見再打的苦難,只要心還活著,什麼都還會有轉機的。」莫思歸的聲音平緩的好像是湖水,那麼柔軟又那麼包容。
丁小橋轉過頭看著莫思歸,微微的笑了起來,她看向了這個少年,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變得燦爛起來。她問道:「你的事情已經了了嗎?」
「了了。」
「全部都了乾淨了嗎?」
「是。」
「那,你是杜開霽還是莫思歸?」
「你心裡願意我是誰,我便是誰。」莫思歸低下頭望著丁小橋的眼睛,他輕輕的喟嘆了一聲,然後緊緊的將丁小橋抱進了懷裡:「小橋,以後,以後我都可以這樣光明正大的抱著你了,我不用在只站在你的身後,看著你,想著你,卻連碰都不敢碰你。」
丁小橋眨了眨眼睛,她很想笑莫思歸那怪的想法,可是最後,卻還是落下來了滾燙的淚滴。
她也伸出了手緊緊的將莫思歸抱住,嘴唇微微的動了一下,她最終還是輕輕的墊起了腳尖,用那花瓣一樣柔軟的嘴唇,碰觸了莫思歸的面孔一下之後。
可是,下一刻,她的唇卻被莫思歸滾燙的唇包裹住,唇齒之間,莫思歸說:「小橋,有些事,要讓我來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