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跪著兩個人,一個是三十來歲的漢子,一個是十五六的少女,他們全部都規規矩矩的跪在最應該跪的地方,頭並不抬起來,也沒有因為好奇而左顧右看,可見在路上的時候定然是有人教過了。皇帝的眉眼中有些舒展的溫和,他的目光從那個漢子的身上盤旋了一番之後最後還是落在了那個少女的身上。
她穿著綠衣白裙,看起來清清爽爽,並不出挑,可是卻在這驕陽似火的日子里讓人覺得有幾分的清涼。原來,那個讓他早有耳聞的丁家女兒便是她嗎?
第一次聽說這丁家的時候,其實還是皇帝還是輔政王的時候,那個時候的他雖然已經包攬了大部分的朝政,可是到底名不正言不順,那一次這上河村因為玉米和土豆得到了大豐收的事情其實是讓他很是心情激動的,特別是當孔讓和下來的大臣親自測量過之後,他當時看著那數據,手都是抖的。
慶國因為到處都是山地的緣故,可以栽種糧食的地方特別特別的少,所以畝產上的提高其實就等於提高了國庫的存儲,這樣以後要是還打仗的話,那也是有底氣的。
當時,其實作為輔政王的他就已經非常想對於這能從康國弄來種子的丁家人好好的褒獎了一下了,但是,到底是因為自己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順,只能象徵性的獎勵了一百兩黃金算是了結。
而這一次他來上河鎮,原本是沒有想起這麼一回事,只是自從昨天一出雲通郡就看見一路上的比較低緩的山上全部都好像被橫著切成了一片片的,遠遠看去,很好看,但是同時也非常奇怪的景象,他就已經很是好奇了,不過卻因為馬太后亂黨的事情忘記問了。
今天一大早上山的時候,他又看見了這些奇怪的東西,不過因為距離近了不少,他看清楚了這些都是些田地。這讓他幾乎驚呼出來,居然可以在山上種田,這真是太匪夷所思了。不過因為早上要去祭拜龍脈,又要將祖宗排位放進這裡,更因為要安置好馬太后,也沒有來得及問。
終於到了下山的時候,有空了,心情也好了,他抓了身邊的人來問問,不過沒有一個內侍說得清楚的,到是孔讓和十里說得清楚幾分。不過他們到底一個是文人,一個是皇子,哪裡知道種田的事情,只能說出個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於是,皇帝也不想嗦了,直接讓人在這空曠的地方搭起了棚子,讓人去叫這些田地的主人丁家來了。
而皇帝當聽說,這些田地又是丁家的時候,心裡還是很吃驚了一把,看起來這個丁家倒是對於這些種田什麼的實在是非常的在行,不但在行,而且很能琢磨,竟然琢磨出這樣的東西來。
他正遠遠的欣賞著這些梯田,就聽人來報說丁家的父女兩個人來了。就趁著這一來一回叫人的工夫,站在一邊的孔讓低頭在皇帝耳邊說了說這丁家的事情,皇帝倒是一下子來了興趣。這個新興起來的富戶居然是一個女子掌家,怎麼聽都是覺得是一個新鮮事,在最後的時候,作為皇帝的心腹的孔讓忽然多了一句嘴:「這個小女子還是那個誰的心上人。」
「誰?」皇帝跟孔讓的關係好,原來是兄弟,所以就只有他們兩個人聽得見的對話都是挺沒大沒小的。皇帝見孔讓說得神神秘秘的,就揚起了眉毛,好奇心便起來了。
孔讓笑眯眯的伸出了手,在只有皇帝一個人看得見的角度,比劃了一個四的手勢,皇帝一下就恍然大悟,接著他越發的好奇起來,就在這個時候,看見已經有人將這兩個人帶上來了。
父女兩個人規規矩矩的磕頭,規規矩矩的走路,規規矩矩的問好,一切都是規規矩矩的,不過皇帝的目光基本都在這個小姑娘的身上。因為心裡藏著事情,看她的目光就越發的挑剔了起來。
什麼規矩因為是現學的,不到位,什麼打扮也不算出挑等等等等,這樣的小毛病,隨著丁小橋一路就已經被坐在正座上的皇帝挑剔了不少,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不過,就算是如此,皇帝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難得的女子。
她走路說話都很鎮定,落落大方,完全不像是一般鄉下的女孩子,倒好像是城裡面見過不少世面的女子。
等到父女兩個人行禮問好之後,皇帝就收回了自己打量的目光讓他們起來了,不但讓他們起來,甚至還讓人給搬了兩個座位給他們,在做這些的時候,皇帝臉上的表情笑眯眯的,不過目光卻一直都在看著兩個人,半刻都不離開,特別是對著丁小橋,他便一直看著。
要不是孔讓輕輕的清了清嗓子,讓皇帝不動聲色的收回了目光,只怕是晚上的時候就會有人將這小丫頭給弄到自己的寢宮來了。一想到這一點,皇帝也覺得自己剛才做得有點過分了,先不要說他不喜歡這樣的小姑娘,就算是喜歡,但是知道了這是那一位的心上人,他也說什麼都不會要的。
不過,話又說了回來,他收回了視線之後,還是用余光看了看這個小姑娘,只看見她不慌不忙的坐下,目光平視,並不朝著兩邊看,可見,這是一個心意堅定並且很難受到誘惑的人。想來,就算是一般高門大戶的女孩子,第一次來到自己的面前,其實也是會偷偷的想看看自己的,可是,這個小姑娘完全沒有,而且她表現的也不像是害怕的樣子,果然是個不平常的小女子。
打量到了這個地方之後,皇帝自然要問今天這最重要的事情,便是那些梯田的事情了。本來皇帝覺得既然這丁家都是這個小女孩掌家,那麼想來一定是這個女孩子來回答這個問題,卻沒有想到,回答這個問題的是丁修節。這讓皇帝略微有點失望,不過他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在丁修節回答問題之前,他先是抬眼看了自己的閨女一眼,而這位丁小姑娘則不慌不忙的輕輕的點點頭後,丁修節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開始介紹起這些個田地來。
雖然這只是個小動作,並不能說明這個小姑娘是不是真的有什麼本事,但是至少說明瞭,這個姑娘在丁家是地位非同一般的,他就很少見過父親說話還要詢問兒女的。
而是什麼能讓一個在家庭里最有地位的父親也要聽從一個女兒的話呢?想來,不僅僅是這個女孩子有能力,只怕也是極有見識的。
皇帝這邊這麼想著,那邊也用心的聽起了丁修節的介紹。而隨著丁修節介紹,皇帝的注意力就逐漸轉移到了那些叫做梯田的田地上了。
當聽完了丁修節的簡單介紹之後,皇帝其實心裡是很激動的,他饒有興趣的問道:「你說這梯田倒是很形象,它的最上面一層是種的水稻?」
「是的,陛下。」一開始丁修節說話的時候還非常的緊張,連聲音都是抖的,不過說得這些都是他最為熟悉的事情,漸漸的他也放開了,跟皇帝說話的時候也是非常的侃侃而談起來:「其實也不一定非要最上面一層種水稻,也可以整座山都種水稻,但是一定要水供得上,我們這裡最上面二三層種水稻,而下面的都是種的玉米、土豆、小麥、高粱之類的就是因為我們這種的田靠的都是山上的一股泉水,要養活這麼多的水稻,實在是水不夠,所以,只能上面種水稻,下面的種一些旱地的莊稼。甚至到了最下面一層,還可以種點白菜、青菜這些小菜。」
皇帝一邊聽一遍在叫來了專門管農事的大臣細細的詢問慶國還有那些地方是和這上河村有同樣環境的,其實他在聽到孔讓介紹這梯田的時候,心裡面就已經激動了起來,恨不得立刻就將全國有山的地方全部都改成了這樣的梯田。「最上面是只能種水稻嗎?」
丁修節越說越覺得說不完,現在還有皇帝在一邊搭話,他就越發放開了:「並不是,按道理是種什麼都可以,可是,種水稻會更好一些。」
「為什麼?」
「種水稻是需要水的,而在最上面的水稻田在換水的時候就可以直接將自己田裡的水通過旁邊的溝渠引導進下面的田地裡面,這樣,就很省水了。更何況,我這水稻裡面還養了魚,魚是泥土的,而魚自己拉出來的……」丁修節說道這裡忽然覺得自己說得好像很不文明,微微一頓。
不過皇帝似乎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依然很有興趣的連連問道:「魚拉出的什麼?快說快說!」
丁修節看了看一邊的丁小橋一眼,丁小橋抿了抿嘴角笑了笑,又點點頭,示意丁修節繼續講就好了。丁修節這才將剛剛緊張起來的心又放開了,他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用手搓了搓衣擺。要知道,他緊張的兩只手上全部都是汗水啊,這可是皇帝啊,大慶國什麼不是他的!
丁修節想,他估計今天晚上是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