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梧的興趣不在於研究顯微鏡,卻主動將顯微鏡拿在手中,顯然是為明殊衍準備的。換一句話言之便是,'他的興趣在於教導明景輝'。
姜元奎從資料中得出的結論便是這陸清梧看起來冷淡,對身邊的親朋好友卻稱得上盡心盡力。他準備親自指導明景輝,倒也算是正常?
陸清梧將顯微鏡的箱子放在實驗台上, ,抬眼看向梁英,“拿些標本過來。”
“好。”梁英轉身走到一個立櫃前,將放置著標本的盒子拿了過來。
陸清梧抬頭看向明殊衍,“來,試一試。”
明殊衍下意識向前走了兩步,站在顯微鏡箱子的正前方,沒有貿然便上手。
“清梧,我有近十年未碰過顯微鏡。”明殊衍說的是事實。他並非生物專業的學生,對這專業也沒什麼興趣,選修都不會選修,自然沒有碰觸這類器材的機會。
近十年未碰過顯微鏡,若是換做其他人,頂多能記住這東西的大體模樣。具體要如何操作,早就忘得七七八八。
明殊衍得利於他過人的記憶,並沒有將操控顯微鏡的步驟遺忘,讓他直接上手倒也不是不行。但他卻忍不住的說了一句,可能會讓陸清梧有所誤導的話。
“先將顯微鏡從箱子裡拿出。”陸清梧說著打開箱門,裡面是最基礎的光學顯微鏡。他將顯微鏡拿出來了一些,隨後又將其放了進去。
明殊衍看起來有幾分迫不及待,他不等陸清梧握著鏡臂的手完全鬆開便握了上去。他的手碰觸到了陸清梧的手指,那微涼的溫度讓他心跳一滯,緊接著便升起幾分留戀,掩下了那一閃而過的熟悉感。
他抬頭看向陸清梧,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接下來要怎麼做?”
“接下來……”陸清梧好似沒有察覺到他的反應,一心一意的教導他使用顯微鏡。
明殊衍盡可能的不讓自己的視線流連在陸清梧的手掌上,但是在學習顯微鏡的過程中,他卻忍不住時不時的碰觸他的手掌。不過他理智仍在,並沒有忘記他們身旁還有不少圍觀者,每次與陸清梧之間的碰觸都像是巧合。
不過明殊衍不知曉,所謂的巧合之說也只能瞞過一部分人。但凡對陸清梧有幾分了解的人便知道,陸清梧不怎麼喜歡與人身體接觸,若是因為意外碰觸,他也會避過去。這一點,就連朋友也不意外。
梁英不得不承認在陸清梧眼中,明殊衍大概是特殊的。之前一閃而過的念頭再次在腦海中浮現,這一次卻沒有那麼容易否決。他看向陸清梧和明景輝的眼神,多出幾分複雜。
柳瓷也是不小心接觸到陸清梧手掌後被避開的人之一。大多數時候陸清梧避讓的動作很是自然,不會讓她太過尷尬,卻也不得不承認她的碰觸被陸清梧不喜的事實。
她也是個有心人,有了第一次接觸被避讓的遭遇,之後她很是注意這一點,少有兩人再出現直接接觸的時候。
柳瓷也曾想過,她日後會成為在陸清梧眼中最為特殊的一個,無論怎樣碰觸他,都不會被避開。不過這只是她的想法,至今也沒有來得及實現。剛剛被碰觸的陸清梧,毫不猶豫的躲避,讓她連自欺欺人的可能都沒有。
但卻有一人已經得到了她想得到的待遇。雖然是個男子,她卻依然無法釋懷。這人和陸清梧到底是什麼關係?莫非真的是……
姜元奎倒是沒有注意到這其中的區別,資料和真正相處還有幾分差距。他看陸清梧教導了一遍顯微鏡的使用方法也來了興致。“大家不要光看著,你們也可以拿感興趣的器械來試一試!”
梁英聽到姜元奎開口,面上重新掛上了笑意。“大家對什麼感興趣儘管開口,我與柳師妹可以指導大家使用這些器材。”
“好。”圍繞在兩人周圍的研究人員散去,尋找自己感興趣的器物。
陸清梧看著明景輝將顯微鏡放回到盒子裡,“要不要再試試其他器械?”
“可以。”明殊衍眼眸中有真實的期待。
這份期待不只是因為可以接觸到不同的生物器械,以他的身份只要他想,別說碰觸這些生物器械,買來當玩具堆放都輕而易舉。
他更期待的是,在學習器械的時候,與陸清梧之間'偶然'的碰觸。以往總是排斥其他人靠近的明殊衍,這一次卻會覺得人與人之間的碰觸會讓人著迷。
明殊衍一直都知曉,他想要加深兩人之間的關係。最初是想著探索他心下時不時會出現的莫名情緒,但不知什麼時候這個想法便有了改變,只是單純的希望兩人之間的關係能夠更好。
他自己也清楚,如果他能找到那情緒的來源,或許他就能得到想要的親近。至少要比現在,不怎麼名符其實的朋友關係好得許多。
但在探尋的時候,他卻忍不住產生了退縮。
在今日之前,他不知道自己為何退縮,如今隱隱有所察覺,他退縮只是因為擔心。擔心那隱秘背後的答案,並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他與陸清梧的關係,並不是他期待的那個。直覺上,有可能不是!這種莫名其妙的直覺已經不止一次出現,明景輝已經養成了遵循直覺的習慣。
那,他所期待的是什麼?
他不願讓任何人奪走陸清梧的記憶,不喜歡其他人碰觸陸清梧。這不是對待朋友應有的態度。
不是朋友,又該是……
“看看你對什麼感興趣。”陸清梧開口詢問。
明殊衍顧不得探索那最後的答案,便被陸清梧的聲音吸引了心神。跟上陸清梧的腳步,尋找自己感興趣的器物。
一行人在生物學的器材室逗留了一段時間,便開始參觀生物區域的其他房間,以實驗室居多。因為每個實驗室內都會出現讓人有幾分興趣的物品、資料,這次的參觀看上去倒是賓主盡歡。
直到天色晦暗,眾人才將研究所參觀完畢。
走出最後參觀的醫藥學區域,姜元奎看著兩人開口,“日後陸先生每週要來研究所指點一次,若是有想要重複參觀的地方,隨時都可以。明先生若是對研究所感興趣,想要再來參觀,可以隨時和我們打招呼!”
“好。”陸清梧和明景輝幾乎同時開口。
兩人之間的默契讓柳瓷的眼眸之中劃過了些許黯然。在明殊衍的有意之下,這一路走來兩人之間手掌碰觸的次數著實不少。其他人或許沒有看到,她卻看得十分清楚。陸清梧看向明景輝的視線之中,有明顯的縱容。
柳瓷心中的答案越來越清楚,但她沒有得到陸清梧的親口承認,心下總有幾分不甘。“師兄,不知你願不願意給我一個機會共用晚餐?我有事想要與師兄談談。”
“清梧。”明殊衍下意識的開口阻止。
“我準備與殊衍一起回去,用餐就不必了。”陸清梧沒有任何猶豫,拒絕了柳瓷的用餐提議,“你有什麼事要與我商談,直說便是。”
柳瓷並不意外陸清梧的拒絕,聽到那拒絕心下卻仍然不可避免的浮現了兩分心痛。“我想與師兄單獨談談。”
“何事需要避諱他人?”陸清梧微微皺眉,他不覺得自己和柳瓷之間有什麼隱秘話題。兩人同一導師學習的時候,的確有不少接觸,但那些接觸也都是一些公事。
柳瓷抿了抿唇開口,“與導師有關的事。”
陸清梧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隨後他抬頭看向明景輝。
“你們可以去前面的接待室,我旁邊的休息室等你。”明景輝聽到'導師'兩個字,便知道陸清梧不會拒絕。雖然他仍然不喜歡陸清梧和柳瓷獨處,他亦沒有想過阻止。那位導師是陸清梧重視的人,他不希望讓陸清梧難做。
“我們也在休息室陪明先生坐一坐。”姜元奎隨後開口。客人還未離去,他這半個主人自然也沒有先行離開的道理。
“好,我們走吧。”陸清梧率先走向休息室。
柳瓷連忙跟上。
陸清梧走進休息室,看柳瓷入座後才開口。“導師可有什麼交代?”
雖然他想要盡快得到答案,但基本的風度依然保留。
“師兄應該也還記得,導師交代您要多照顧我一些。”柳瓷對上陸清梧的視線。她面上帶著笑意,心下卻覺得有幾分可悲。如今她已經需要將導師當做藉口,才能夠與師兄交談兩句了。
“導師交代我在生物學上多照顧你一些。”陸清梧對導師的交代記得更加清楚。那位老人,從不是干涉學生私情的人。“既然沒什麼事,我先離開了。”
“師兄,我只想問您一句。你與那位明先生,是什麼關係?!”柳瓷忍不住開口詢問。
“我與他是什麼關係,與你又有何關聯?”陸清梧沒有直白的回答。並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因為這一堵牆的隔音程度,不足以攔下已經修行的明景輝。兩人交談的話語,他能聽得清清楚楚。
在明景輝沒有恢復記憶之前,陸清梧不會隨意暴露兩人的身份。這個時代對男男情誼的接受程度,並沒有修真界那麼高。如果讓明景輝心生排斥,要想讓他恢復記憶,恐怕要耗費更多的功夫。眼看著明景輝已經快要恢復,他怎麼願意在這時候功虧一簣?
“怎麼會和我沒有關聯?我喜歡師兄,一直以來都喜歡!”柳瓷將心中的情誼完全暴露出來,她知道她這一生中或許只有這麼一次機會,能讓陸清梧了解她所思所想。“如果師兄和明先生之間的關係,並不是我想像中的那樣。我便可以試著追求師兄,無論結果如何,努力過總不會有遺憾。”
柳瓷話音剛落,休息室的明殊衍便忍不住起身。他三步並作兩步往休息室外走,想要去打斷兩人的談話。
“明先生,你要去做什麼?”梁英聽不到隔壁房間的交談,他只是有些疑惑明殊衍突然之間的反應。
梁英的話卻是讓明殊衍一震,他要做什麼?他要去阻止柳瓷和陸清梧之間的談話,不願意讓柳瓷有追求陸清梧的機會。但是他又以什麼身份阻止。朋友嗎?遠遠不夠。
明殊衍只覺得呼吸一滯,心下有幾分不甘。隨後不甘蔓延,他隱隱感覺到了什麼碎裂的聲音。
面上的焦急漸漸褪去,明景輝面上浮現出了笑意,低聲喚了一句,“師兄。”
幾乎同時,陸清梧對柳瓷開口,“他是我一生相伴的道侶。”
'道侶'這個詞在這個世界熟悉而陌生,熟悉的是它常會出現在一些文學著作上,陌生的是很少有人在生活中使用。但這卻不妨礙柳瓷的理解。
明殊衍果然是陸清梧的愛人。
“為什麼是他?”柳瓷忍不住詢問。為何是他,一個男人?還是一個相處不久的男人。
陸清梧眼眸明顯溫和了許多,“只能是他。”
柳瓷看清陸清梧眼中的情誼,她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他眼中的深情是她想要而永遠得不到的。
那其中的情誼,也注定了她沒有任何可以改變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