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讓三公主過來挑,挑中的就隨身帶上,若是挑不中的,就還按原樣放回去,等盛京內務府安排人送回到紫禁城的行轅上。
第二日,帝駕自盛京行宮啟程。
盛京城裡,滿城都封了,天還未亮,盛京八旗軍舉著火把,從城裡駐扎到城外,一直到出了城門二十裡,路兩旁都站滿了儀仗。
火光熊熊,若是有人站在盛京行宮最高處的鳳凰樓上往下看去,便能見到滿城的儀仗如長龍一般,勾勒出一道光火亮影,一直延伸出城門去,綿綿不絕。
麟趾宮裡,行囊是早就收拾好了的,盛京內務府夜裡便已經接應了去,貼了封條。
此時,吉靈穿了一身略微寬松的旗裝,向後倚靠在椅子上,七喜給她梳著頭,依雲在旁邊捧著首飾盒子,給七喜打著下手。
七喜梳著梳著,就看主子腦袋垂下去了。
七喜知道:主子太困了——昨晚三公主又把麒麟當小馬騎,結果一不小心從麒麟背上摔了下來。
幸虧伺候的奴才多,眼疾手快在旁邊扶著了,雖然沒摔著什麽,卻也把三公主驚了一下,當場就哭了。
她眼淚汪汪地躺在小床上,一直哭著睡不著,結果主子勸了半天,哄了半天,一直到半夜,才回了自己暖閣。
睡了兩個時辰都沒到,主子就得起來洗漱準備,能不困嗎?
主子也沒法子——拜長白山,離開盛京行宮,這一件件的都是大事,不能遲上半點時辰,再說了,啟程的時辰是欽天監定下,問過皇上的,事事都得吉利才好。
前面宮裡,聽小芬子說,帝駕從凌晨就開始準備著要啟程了。
依雲在旁邊,伸手扶著吉靈的肩膀,捧著她的腦袋,讓七喜抓緊時間,把頭梳好。
之後,吉靈就趴在梳妝台上打盹了,最後連早膳也沒用,還是七喜吩咐膳房用食盒裝起來,帶上馬車,準備在路上吃。
麟趾宮的馬車一共分配了三輛。
吉靈帶著七喜和嬤嬤、乳母、加上六阿哥、三公主是一輛。
碧雪、依雲、小達子等人跟在後面一輛小馬車,最後一輛是隨身的小部分行李,小洋子專門坐著最後一輛,看東西。
小芬子是最忙的,前後不定,來回照看著。
他一手護在馬車頂,看著主子和小主子們上了車,這才把手放了下來,松了一口氣,捶了捶肩背,看了一下天光。
天依舊是暗沉沉的。
馬車裡,吉靈轉了個身,坐了下來,乳母和嬤嬤手上一人抱著六阿哥、一人抱著三公主,七喜彎腰在馬車門口,伸手把她們一人一個扶了上來,待得大家都坐定了,七喜便將把車門簾放了下來。
吉靈挑起車窗簾往外看——外面還是亂哄哄的。
天黑,本來就看不見,全靠太監宮女們舉著的宮燈,這是在行宮宮門口,外面不遠處便是護衛軍了,人人舉著火把。
除了帝後之外,她是第一個被內務府伺候著上車的,這時候已經穩穩妥妥地坐好了。
但舉目所及,還有不少妃嬪,連她們的馬車都沒過來,只能站在一旁等著,看著盛京內務府的人按位分順序將一輛輛馬車引過來。
七喜把早膳的食盒捧了出來,又給吉靈盛了一碗粥,柔聲道:“主子慢慢用吧,看著這光景,還得有好一會兒才能啟程呢。”
三公主和六阿哥都趴在乳母和嬤嬤身上,睡得正香,小小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吉靈給他們提了提披在身上的小被子,這才接過碗,用完了早膳,她又閉著眼睛,靠在馬車壁上閉目養神了一會兒,正在迷迷糊糊覺得快睡著的時候,馬車微微一晃,向前衝了一下。
大部隊啟程了。
這一次說是拜長白山,實際並不會真正走到長白山腳下,只是向著那方向前行,到了臨近神山之處,行三跪九叩大禮。
胤禛路上不打算耽擱,路過的幾處,除了必要的停留休息,其他雖有地方官員恭迎,但他一律不旁生枝節。
京城裡,奏折都會有專人快馬遞到帝駕前,等著胤禛批示好之後,再重新發回各部官員手中,讓他們按指示去辦理。
東巡途中,一切需用之物,如帳篷、寢具、鍋灶、餐具,都要隨隊一同運輸。
無數的車輛、騾馬都跟在大部隊後面,一路走著,一路還有各地方負責供應米、面、鮮菜的車隊、夫役。
這還沒完,在隊伍的最後面,另有專人趕著牛羊,以供途中擠奶,或者隨時宰殺,以作菜肴。
這麽一支浩浩蕩蕩、旌旗招展的隊伍, 行走起來,速度可想而知。
更別說出了盛京之後,遼河旁還有一段路,地勢低窪。
這段路走起來,馬車就十分顛簸了。
連平素最調皮的三公主都老老實實地握著小手,坐在馬車座位上,抿著小嘴一言不發。
吉靈從乳母手中接過六阿哥,全程把他抱在自己膝蓋上,就看六阿哥臉上的肉肉被顛得一抖一抖地顫動。
吉靈自己也快暈車吐了。
據說腳下正在經過的這條路,在唐代被稱為遼澤。
雄心勃勃的唐太宗,用兵就曾經受阻在這兒;到了明朝,皇帝修遼東邊牆,也很無奈地繞過了這一塊地方。
一直等到努爾哈赤用兵遼西時——他知道這一塊是避不過去的難題,必須得把這問題解決,便花了很大力氣,修了一條三丈寬的土路。
得知皇帝要往長白山方向來,當地官員早已經鋪上黃沙,灑上清水。就是這樣,馬車駛過去以後,仍然是嚇人的漫天黃沙,簡直跟遇見沙塵暴差不多。
吉靈讓七喜把馬車車窗簾全部封好,又用絲巾捂住六阿哥和三公主的口鼻,三公主被嗆得不住咳嗽。
吉靈把一對兒女都抱在懷裡,用袖子擋住他們的臉。
等過了這段路,一馬車的人都在大口吸氣,吉靈伸手在馬車窗沿上一拭,便見指腹上一層黃沙,跟十天半個月沒打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