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孟言道:「我數十秒鐘。」
「一、二、三……」他的語速不緊不慢, 聲音低沉, 也不是什麼凶神惡煞的人,可聽在呂光耳朵裡,就好像是地獄的召喚, 他心驚肉跳:「啊, 那個,情人……其實高素娥還挺……好吧我想想……嗯……有一次, 我聽說。」
周孟言停下了數數,示意他把話說清楚。
呂光調動所有的腦細胞回憶:「我聽說她拍戲的時候和一個導演好像挺曖昧的……」
「哪部戲,哪個導演,什麼時間?」
「就是拍《大大大小姐》那會兒,龔導,大概是三四個月前吧。」呂光緊張地看著周孟言,,腦海中閃過之前調查出的資料——高素娥的這個男友, 他們費了老大勁也只查出了一鱗半爪, 只知道他應該繼承了一筆數額不菲的財富,但是為人很低調,鮮少露面。
這樣的人, 就算……就算真的背了人命,應該也不會輕易殺人吧?
他暗自祈禱著能夠順利過關, 可周孟言只是平靜地看了他一眼:「還有嗎?」
呂光背後的汗瞬間就濕透了衣服:「還、還有……」
「除了正常的拍戲之外,她有沒有見過什麼特別的人?」周孟言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稍稍用勁, 「或者什麼讓你覺得反常的事也可以。」
呂光的呼吸頓時粗重起來,周孟言的手指不輕不重,就按捏在了他的關節處,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答得不好,他會立刻卸掉他的一條手臂:「我、我要想想,我真的要想想,太久了。」
「你有時間。」周孟言冷淡道,「只要別想著怎麼糊弄我。」
呂光吞了吞唾沫:「是是,我想想。」
他真的絞盡腦汁回憶了,可高素娥這段時間也沒有什麼八卦,被孔原的粉絲那樣黑過之後就低調起來,他跟過她幾次,都沒發現有什麼特別的。
而剛才捕風捉影的傳聞已經被周孟言否決,他也不敢再編造,囁嚅半天,還是實話實說道:「我想不到,她還挺安分的。」
「唔。」就當呂光以為自己胳膊不保的時候,周孟言竟然放開了他,「算你運氣好。」說完,推開車門就下去了。
呂光一直到看不見人影才敢相信自己運氣那麼好,竟然毫髮無損地活下來了。
劫後餘生的呂光摸了摸脖子,那裡有一道黑青的勒痕,他看了一眼目標房間,二話不說點火,一溜兒煙開走了——錢哪有小命重要?這幾天還是出去躲躲風頭吧!
說起來,高素娥那男朋友不是個富二代嗎?怎麼那麼嚇人?
完全不知道被當做亡命之徒的周孟言正在一家大排檔裡吃晚飯,九點鐘,說晚不晚,說早也不早了,他點了一份炒飯和一瓶啤酒,坐在角落裡慢慢吃著。
過了不知道多久,有人坐到了他身邊,語氣複雜:「你怎麼在吃這個?」
「沒錢。」周孟言拿起啤酒磕了磕桌沿,瓶蓋應聲掉落,「要不然你借我點?」
林河把口袋裡所有的現金都掏了出來,周孟言一點都沒客氣全收下了:「謝謝。」
林河問:「你找我就是為了借錢?」
「錄音。」周孟言把一個U盤放在桌上,「你自己找人分析一下就知道了,這不是案發時被錄下的,我是被人嫁禍的。」
林河沒說什麼,把U盤收了起來:「我問過陳教授了,我寄給你的三支spring都在他那裡。」
陳教授是周孟言養父的朋友,一生都致力於攻克精神方面的疾病,考慮到spring有致幻效果,他就把這東西打包給了陳教授。
林河一直都知道周孟言在收集類似的藥物做研究,但從來不知道是誰,又為了什麼:「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
「你不信我,我告訴你了你也只會覺得我有更多的途徑得到這些藥物。」周孟言給他倒了半杯啤酒,「那還不如不說——何況陳教授這個人脾氣很怪,你去問……沒碰釘子吧?」
林河臉都綠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陳教授的聯繫方式,但電話打過去,對方一聽他的名字就來了一句:「不認識。」然後啪一下掛了。
無奈之下,他只能輾轉打聽地址,上門去問,幸虧小助手人不錯,告訴他一個月前的確有人送來過三支spring,同時還有一張問候的賀卡。
字跡是周孟言的。
林河將杯裡的啤酒一飲而盡:「我是為了替你洗脫罪名才去的,你倒好,看我笑話。」
周孟言不為所動:「如果你信我就沒有這樣的事了。」
「你還是怪我,但在這樣的證據面前,誰能始終相信你不是凶手?你能不能不要那麼自戀。」林河反問。
周孟言:「……我一直覺得自己應該有男主角光環。」
林河冷漠道:「有病吃藥。」
周孟言看著他。
好一會兒,林河說:「好吧,至少我還是有一點相信你的。」
「意思是說,你還沒有完全打消對我的懷疑。」周孟言把他的話翻譯了一下,「不過也是,很多問題我現在也沒有想明白。」
林河喃喃道:「誰會想要殺銀月呢?」
「等查出來就知道了。」周孟言道,「問你一件事,spring的成癮性大嗎?」
林河道:「你懷疑什麼?」
「錄音不是銀月死的那天錄到的,但是真的,我在想銀月會不會是被拿住了把柄。」
林河遲疑了一下才道:「不會吧,就算是這樣,銀月也不至於忍氣吞聲。」
「之前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是你換個角度想,她性子要強,就是不想忍氣吞聲,所以才想解決這個麻煩,結果遭遇了不幸。」周孟言平靜道,「也不是沒有可能,對吧?」
林河只好問:「你想我怎麼樣?」
「國內現在對spring還不瞭解,想請你打聽一下具體情況。」
林河很痛快地答應了:「沒問題,還是你聯繫我?」
「嗯。」周孟言把盤子裡的炒飯吃乾淨,「要幾天?」
林河心裡苦笑,他不信周孟言,周孟言也不再信他:「後天吧。」
「好。」周孟言把勺子放下,「你結個賬?」
林河翻白眼:「錢都給你了。」
周孟言指了指牆上貼著的二維碼:「沒事,可以支付寶或者微信付款,這是在國內。」
林河:「……」
「再見。」周孟言站起來,戴上鴨舌帽,眼裡閃過微微的笑意,「多謝招待。」
***
周孟言回去的時候,鐘采藍正在房間裡痛苦地做題,看到他回來眼睛一亮,心安理得地丟下輔導書問:「怎麼樣?」
「拿到了照片,和林河見了一面。」周孟言席地而坐,長長舒了口氣,「累死了。」
鐘采藍蹲到他面前:「照片呢?看看!」
「沒帶回來,我怕不安全。」周孟言道,「明天找個地方再看吧。」
鐘采藍便道:「那正好,我明天想去圖書館複習,在家看不進書,你不如和我一起?」
圖書館?這倒是個好主意,暑假人流量不小,就算有監控問題也不是特別大,稍微偽裝一下就行。周孟言立即答應下來:「好。」
「那就這麼定了。」鐘采藍撐著膝蓋想要站起來,「你快去洗澡吧,都臭了,衣服我幫你收了。」
「謝謝。」周孟言也沒多想,直接就走進浴室裡脫了衣服洗澡,也不知道是不是鐘采藍也覺得把換下來的衣服丟在那裡怪尷尬的,早就已經洗乾淨了,他便也順手把髒衣服都洗了。
洗完發現……等等,她收下來的衣服呢?
他在不大的衛生間裡仔仔細細搜尋了一遍——沒有,無語地在浴室裡站了半分鐘,周孟言還是決定場外求助一下:「鐘采藍?」
沒人應。
周孟言推開門探頭看了一眼,她正戴著耳機低頭做題,這下沒辦法了,他踏出半步往床角瞄了一眼,果然,他的睡衣都在那裡放著呢。
心中計算了一下門與床角的距離,周孟言覺得能在兩秒鐘之內搞定——如果他不是男主角的話。
作為男主角,總是有時候會遭遇一些概率極低的事件,美其名曰戲劇性。
所以鬼使神差的,鐘采藍突然扭頭看了一眼。
四目相對。
周孟言道歉道得飛快:「對不起。」在女性面前主動□□身體等於性騷擾,雖然他不是故意的,但歉還是要道的。
鐘采藍的視線從他肩膀開始一直往下掉,剛洗完澡,他的頭髮還沒有干,水滴順著肌肉的線條往下淌,寬肩窄腰,長腿[嗶嗶——],看得她目不轉睛,情不自禁「哇」了一聲。
「嗯……謝謝?」看都被看了,周孟言乾脆就直接拿起褲子穿了起來,「我還以為你會叫出來呢。」
鐘采藍很吃驚:「是你沒穿衣服又不是我,我為什麼要叫?噢,我不該看的,不好意思。」
這道歉一點誠意都沒有,周孟言睡衣從頭上套下來,拉一拉下襬:「那你怎麼不把眼睛閉上?」
「不要小氣嘛。」鐘采藍惋惜地看著他把自己重新穿戴嚴實,「我其實不介意的。」
周孟言想也不想:「我介意。」
「噢,也是。」鐘采藍一下子就清醒過來了,扭過臉說,「我又不是高銀月,不能給我看。」
周孟言詫異地看著她:「這話聽著像是在吃醋。」
「不是像是,本來就是。」鐘采藍冷冷斜了他一眼,「有什麼問題?」
有,當然有,她吃什麼醋?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過明顯,鐘采藍心中澀然更甚:他明明是她創造的人物,應該和她最親密,可現實並非如此:他對她始終客氣禮貌,會說謝謝,會說麻煩,暫時留在她身邊,不過是因為他無處可去,無人能收留。
不過權宜之計,而非心甘情願。
更悲哀的是,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些事發生,卻不能阻止,因為這遠牽扯著最核心最敏感的問題——周孟言的靈魂,生而自由嗎?
沒有一個人會願意自己被人掌控,周孟言也不例外,她怎麼敢和他說一句「你本來就是屬於我的」?
這句話一說出口,如今維持的表面平靜也會被打破,若是真的連這樣的「朋友」都做不成,她就真的完全失去他了。
所以,她只能忍著,忍著屬於自己的一部分離去的痛苦,還要維持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