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孟言被一股猝不及防的情緒擊中了, 和過去一樣, 他知道這情緒不屬於自己,可看著繃著臉的鐘采藍,他實在很難相信這一刻, 她的內心竟然翻湧著這樣巨大的痛苦和悲傷。
不過猶豫了幾秒鐘, 他還是關切道:「你沒事吧?」
延遲了幾秒鐘,鐘采藍才道:「沒有啊, 有什麼事?」
「你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
「對啊,是有一點不高興。」鐘采藍也沒有否認,可輕描淡寫,「我只是突然覺得不公平而已,我對你來說是個陌生人,可你對我卻不是,我們倆付出的感情好像不太對等。」
是真話。周孟言想,卻不是造成她內心這樣難過的原因。
「好了, 很晚了, 睡吧。」鐘采藍單方面想要結束話題。
周孟言叫住了她:「等等。」
「嗯?」
周孟言清了清嗓子:「你不覺得自己該珍惜這個機會嗎?」
鐘采藍眨眨眼:「什麼?」
「我們不知道這個情況是怎麼發生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結束。」周孟言看著她,語氣略不自然, 「但至少這個時候,周孟言是活著的, 你為什麼反而不肯和他說了呢?」
鐘采藍笑了起來:「因為周孟言不把我當朋友啊,再說不是很丟臉嗎?好了,很晚了, 睡覺吧。」
她伸手關掉了燈。
一片黑暗裡,她聽見周孟言低聲道:「那是你自己說的,我沒這麼說。」
鐘采藍輕輕哼了一聲,可不等她開口,就感覺到有人擁住了她:「好吧,不說就不說,給你一個友情的擁抱。」
鐘采藍頓時僵住了,理論上來說,周孟言不是第一次抱她,但上一次是在地下室裡,生死一線,誰能想到得這些,可現在不同,黑暗裡,感知總是特別敏銳。
她能感受到他皮膚的溫度,也能聽見他的心跳,還有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如此清晰,如此真實。
她不由張開雙臂緊緊摟住他,像是這樣,他就能重新屬於她似的。
周孟言突然尷尬了起來,他只是想給一個朋友間的擁抱,抱一下就鬆手,可沒想到鐘采藍把他抱得那麼緊,兩個人這樣面對面抱著,很容易出現一些不受他控制的反應。
他有心想要挪開一點,可又覺得若是現在退後,她剛剛好轉的心情肯定就會變得更糟。
猶豫半晌,他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拍了拍她的後背:「好點了嗎?」
鐘采藍不說話。
周孟言維持著上半身不動,但悄悄把胯往後挪了一點,沒想到這個小動作沒有瞞過鐘采藍,她馬上就感覺到了異常。
周孟言飛快放開了她:「不好意思。」
鐘采藍:「……不好意思。」
迷之尷尬。
許久,鐘采藍清了清嗓子:「你……要去廁所嗎?」
「……不用了。」
見到他這樣,鐘采藍不知為何心起來,或許糗事就是如此,莫名其妙就能化解尷尬和拉近距離,她好像接觸到了周孟言更鮮活真實的另一面:「其實沒關係的,這很正常。」
周孟言也感覺到剛才凝滯的氣氛鬆弛了下來,摸了摸鼻子:「真的……不用了。」
「噢,那晚安。」鐘采藍忍著笑,一本正經道,「謝謝你,我心情好多了。」
周孟言:「……不客氣。」
兩人各自睡下。
***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臨睡前的囧事,周孟言一直睡不踏實,前兩日都一直奔波尋找線索,回來沾枕就睡著了,可今天迷糊了半天,不是覺得溫度太高就是覺得地板太硬,翻了好幾個身,總算睡著了。
等第二天醒來,天光已經大亮,半邊窗簾拉開著,開了窗,有風吹進來,帶來絲絲涼意,十分愜意,周孟言一時貪眠,居然沒有立即起來。
「你醒了?」鐘采藍從衛生間裡出來,已經換好了衣裳,「我看你昨天睡得不太好,是不是地板太硬了,不然你去床上睡一會兒,反正我馬上就要出去了。」
周孟言睏意未消,手臂撐著坐起來:「唔……不用了。」
「再睡一會兒吧。」鐘采藍從床頭櫃的化妝盒裡取出香水噴了噴,「你這兩天太辛苦了。」
周孟言昨天睡得格外得累,撐著頭看著她,聲音沙啞:「你的香水味道真怪。」
「不是我香水的味道。」鐘采藍瞥了他一眼,視線在他毯子搭著的地方停頓片刻,「可能是外面什麼花開了吧。」
「啊?」周孟言罕見地反應遲鈍,「那把窗關上吧。」
鐘采藍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他,好半天才道:「我先出門了,你一會兒自己來圖書館吧,到了給我發個消息。」
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停了停,提醒他,「衣服洗了晾陽台上吧,烘乾機一直有人在用,你還是別出去了。」
說著,輕輕掩上了門。
周孟言一直到她離開之後才反應過來是什麼情況,飛快撩起毯子看了一眼……好吧,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窗是開著的了。
***
鐘采藍剛在圖書館坐下就收到了溫柔的微信:[要死了,我要被曬成人幹了!]
[你居然那麼早就起床了??]
不怪鐘采藍訝異,溫柔是個死宅修仙黨,夜裡不到凌晨不睡覺,早上不到中午不起床,現在不過九點鐘,她居然就起來了?!
[學車啊,我六點鐘就起來了,剛學完,你在哪兒呢?約飯不?]
鐘采藍猶豫了一下,還是回道:[我在圖書館複習,你要來嗎?]
[來!我來看小說!]
溫柔說到就到,不出半個小時她就和鐘采藍順利會師,見面第一句話就是:「你看我曬黑了沒有?」
「還好。」鐘采藍認認真真打量了她一會兒才道,「稍微黑了一點,不過你本來就白。」
溫柔長吁短嘆:「我用的可是SPF50的防曬霜啊,曬也就算了,教練罵起來我都覺得自己不是人。」
「學車就是這樣的。」鐘采藍安慰道,「拿到駕照就好了。」
「希望是這樣吧。對了,你的臉怎麼了?」溫柔近視歸近視,也不至於看不見她臉上的淤青,「你不是回家嗎?」
鐘采藍摸了摸臉,雖然已經盡力用粉底遮蓋,但破損的傷口不會馬上癒合:「沒什麼,和狗玩不小心摔了一跤。」
溫柔十分震驚:「你那是什麼狗,哈士奇嗎?」
「土狗。」鐘采藍把黃妞的照片給她看,「就是這只。」
溫柔的注意力卻不在黃妞上,而在她用來作為屏保的手繪圖上:「哎喲,做屏保了啊。」
「那是,這可是我家溫柔畫的。」
溫柔心里美滋滋的:「不枉費我抓禿了腦袋給你畫,對了,這周……咦,等等?」
鐘采藍的心都提了起來,臉上還要滿是迷惑:「嗯?」
「是叫周孟言吧,你讓畫的這個。」溫柔打開手機瀏覽器搜索,「我剛坐地鐵的時候看到的新聞,殺了高素娥的那個人也叫這個名,不會是同一個人吧?」
鐘采藍佯裝驚訝:「什麼?」
「你還不知道?就是高素娥的那個案子啊!」溫柔把照片點開來給他看,「你看看是不是這個人?」
鐘采藍微微垂下眼瞼,避重就輕:「我不認識……不過長得好帥啊,這樣的人居然要去殺人?」
溫柔被她帶偏了主題,連聲附和:「就是,長那麼好看幹什麼不能成功?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誰知道呢。」鐘采藍不動聲色,「還是單身保平安,你看今天的朋友圈了沒有?」
在七夕,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能引起一個單身狗的共鳴了,溫柔頓時把周孟言忘到了腦後,同仇敵愾:「看什麼看,眼睛都要瞎了!曬禮物曬禮物還是曬禮物,欺負我們這種單身狗。」
鐘采藍順勢道:「那我們晚上也一起吃飯,你搜搜看附近有沒有評價好的餐廳。」
「好好好。」溫柔拿起手機點開了大眾點評,「你有什麼想吃的嗎?」
「都行,你慢慢看吧,不急。」鐘采藍見她低頭苦刷,心裡悄悄鬆了口氣,這一關算是過了,不過,她還是給周孟言發了一條信息。
不遠處,周孟言拿起手機看了一眼,鐘采藍發來的消息是:[不要來C區,我朋友可能認識你,也不要去二樓的電子閱讀室,那裡人多,去頂樓的資料查詢室。]
[知道了]
周孟言把信息發出去,心裡其實偷偷鬆了口氣,早上的事他到現在還在尷尬,能不見她最好。
遙遙看了她一眼,他轉身上樓。
正如鐘采藍所說,資料查詢室很冷清,管理員是個老頭,正慢悠悠泡著茶,周孟言找了一個角落坐下,打開電腦連上了硬盤。
硬盤裡的照片都以明星的名字分了類,周孟言直接找到了高銀月的文件夾點了進去,從時間上看,最早可以追溯到去年,最近的是今年6月份。
他從頭開始看起。
呂光拍攝的第一張照片是2016年8月,那個時候她出演的一部都市偶像劇火遍網絡,本身就很有話題度,加上她飾演的角色十分討喜,說是冉冉升起的新星也不為過。
更重要的是,那會兒他們剛剛在一起,感□□業兩得意,照片裡的高銀月看起來神采飛揚,光彩熠熠。
周孟言見到這樣的她,不禁露出了些許微笑。
過了□□月這個時間段,照片就斷了,畢竟那時的高銀月不具備太高的話題度,直至今年1月份,上綜藝節目和孔原傳出緋聞,照片又迅速多了起來。
有拍到高銀月和孔原在片場聊天說笑的,也有拍到他們一起等電梯的,看起來的確有些曖昧,可周孟言知道這些都是炒作,為此,高銀月還向他抱怨過。
他倒是不介意,入一行有一行的規矩,一些無關痛癢的緋聞不過是為了借人氣炒作,等時機合適便會出來澄清「都是朋友」,真要說起來,公司能用正當紅的孔原和她炒,是想捧她的意思。
可誰也沒有想到孔原的粉絲會如此誇張,一開始只是微博下面有謾罵與諷刺,可等到兩人同時接了《拯救瑪麗蓮》的電影,事態就不可控制了。
有傳言稱孔原是為了她說服了導演換了女主角,這引起了粉絲大規模的抗議與不滿。要知道,眼睛裡只有偶像的小女生是這個世界上最天不怕地不怕的生物,管你什麼來頭,照懟不誤!
有人給她寄狗屎,在她的車上噴「bitch」,她上的任何一個節目都會被從頭噴到尾,重重壓力之下,高銀月開始失眠,情緒極度不穩定,狂掉頭髮,無緣無故對他發脾氣。
他不是不心疼的,想要勸她退出,可她又不肯,說電影開拍了就好,與世隔絕,也礙不著她什麼,話是不假,可瑪麗蓮這個角色太具有挑戰性,導演又極其追求完美,她入戲之後出不來,抑鬱了很久。
今年的5月-6月,高銀月身上有電影、緋聞和抑鬱症的多重話題,呂光當然不會錯過,跟拍了不少。
只是所有的照片裡,高銀月的狀態都很糟糕,濃妝都遮不住憔悴的臉色。
周孟言把照片逐張放大,一一辨認是否有吳凡提及的痕跡。
這有點難度,比如5月3日有一張身上似乎有淤青,但那時她剛殺青,很有可能是拍瑪麗蓮的時候留下的……最重要的是,如果是普通的痕跡,吳凡不至於會記那麼清楚,還特地和警方提起。
那痕跡一定有特別的地方,會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