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采藍在公園裡找了好一會兒都沒找到周孟言, 只能打電話給他:「你在哪兒呢?」
「怎麼了?」周孟言有些意外, 「出什麼事了?」
鐘采藍沒好意思說自己擔心他的狀態:「沒事, 就問你在哪兒?我給你買了點東西。」
「你不是和同學在一起?」
「溫柔去看漫展了, 晚上我們再一起吃飯。」鐘采藍覺得在40°高溫天氣下頂著大太陽亂走的自己真的像是個神經病,「不說算了, 我回圖書館了。」
周孟言發了個定位過來。
鐘采藍轉悠了半天, 終於在一個小池塘旁邊的石凳上找到了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的陽光穿透密密麻麻的樹葉之後就變得溫柔起來, 化為金色的蝴蝶,戀戀不捨地棲息在他的身上。
就好像夢一樣。
但……現實生活,一般帥不過三秒, 池塘裡的水長著不知名的綠色藻類,看起來像是一隻巨大的癩□□,石凳很燙, 蚊蟲很多, 就算有樹蔭都不能隔絕這可怕的高溫。
鐘采藍坐到他身邊, 差點崩潰:「圖書館有空調你不待,在這裡幹嘛?」
「悶。」周孟言看她被透下來的一束陽光照得睜不開眼睛,抬手替她遮住, 「你找我?」
鐘采藍瞥了一眼他擋在半空中的手, 頓時覺得真沒有那麼熱了:「午飯啊,那家店的金槍魚三明治挺好吃的,我就給你帶了一份。」
周孟言接過三明治和一杯堆了半杯冰塊的可樂:「謝謝。」
「沒事, 不過這是什麼?」鐘采藍一團紙巾裡發現了幾個菸頭,不可置信地問,「你抽菸?」
周孟言一隻胳膊抬著沒放下來,只有一隻手拿著三明治,吃得臉埋進紙袋裡,只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鐘采藍:「……」
周孟言一抬頭就發現一向能克制情緒的鐘采藍變了臉色,他好笑極了,三兩口吃乾淨了三明治,忍著笑說:「不是吧,這麼難接受嗎?」
「我心情有點複雜。」
「抽個煙而已。」周孟言把包裝紙揉成一團塞進袋子裡,揶揄道,「你以後還會發現我居然站著上廁所,偶爾還會拉肚子,說不定睡覺還會磨牙打呼嚕……」
不等他說完,鐘采藍冷冷道:「對,還會夢-遺。」
被說破了,周孟言反倒不尷尬了:「這是正常的。」
「我有說不正常嗎?」鐘采藍翻了翻白眼,扭過頭不看他。
周孟言捧著可樂慢悠悠地喝:「真想知道你有哪些不喜歡的事,我好一一做一遍。」
「這樣就顯得你是個自由的人了?」
「不,就像是一個活著的人了。」周孟言道,「人無完人,你把我寫的太好了,連一個缺點都沒有,就不像是真的,有缺點的人才是真實的。」
鐘采藍偏偏要和他抬槓:「在我眼裡,缺點都是優點,怎麼辦?」
周孟言啞然,半天才說:「不會吧。」
「當然不會。」鐘采藍微笑著嘲諷他,「哄你你都信?」
周孟言:「……」
兩個人都不說話,空氣也安靜不下來,蟬鳴一聲接著一聲,歇斯底里,吵得不行。周孟言本來貪個清淨,這會兒也覺得熱了起來,不由扭頭看著身邊的人。
她也熱,額角有細細的汗珠,鬢邊的頭髮潮潮的,他掀開飲料的蓋子,拔掉吸管:「喝嗎?」
鐘采藍也不和他客氣,接過來悶了一大口,那半杯冰塊不是白放,一口冷氣衝進胃裡,暑氣頓消。
「我要和你道個歉。」周孟言把冰塊丟進嘴裡,嘎啦嘎啦嚼得響極了。
鐘采藍問:「什麼?」
「香水還是挺好聞的。」周孟言看著她,「真的。」
鐘采藍清了清嗓子:「你還是很有眼光的。」
「感覺你是在誇自己。」
「會不會說話,能不能做朋友了?」
周孟言笑了起來:「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好吧,朋友。」鐘采藍並不感動,朋友兩個字說來容易,可周孟言對她的感情,永遠比不上她對他的。
他以為她安排了他的人生便是贏家,過去或許是,現在她才是徹頭徹尾的輸家,輸得連底褲都快沒了。
周孟言撐著頭,納悶地看著她,好端端的,又不高興了?普通女孩子的心思就已經是海底針了,鐘采藍的心思,大概藏在馬里亞納海溝裡,叫人想破頭都想不明白。
他看得太久,鐘采藍注意到了:「你看著我幹什麼?」
「在看你是不是不高興。」
鐘采藍一臉冷淡:「莫名其妙。」
周孟言道:「你才是,不高興就說出來好了,說要做朋友,你連個機會都不給,單方面否決,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好啊。」鐘采藍問,「你說我是朋友嘛,算哪一級的朋友?」
這倒是難住了周孟言,要說是普通朋友,他們之間肯定不止如此,可要說是親密朋友,又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可再仔細想想,遇到這樣的事,林河會懷疑他,可鐘采藍恐怕不會,這又怎麼說呢?
「答不上來了吧。」鐘采藍也沒興趣為難他,主動轉移了話題,「照片看得怎麼樣了,有線索了嗎?」
周孟言搖了搖頭:「沒什麼發現。」
鐘采藍說:「晚上回去我幫你看。」
「晚上不是和人約了吃飯?」
鐘采藍興致不高:「吃飯能吃多久?」說完,反應過來了,「噢,不想我看?」
周孟言很無奈地說:「當然不是,只是難得和朋友出去玩就盡興,照片什麼時候看都行。」
鐘采藍大概是信了,點點頭,又問:「你有什麼安排?」
帶著某種惡作劇的心思,周孟言道:「我去找白桃。」
鐘采藍果然嚇了一跳,眉毛往上跳,脫口就問:「七夕去找白桃?」
周孟言忍笑忍得很辛苦,偏偏還要裝作驚訝的樣子問:「查案還要看黃曆?」
「祝你順利。」鐘采藍扭頭背起包,「再見,我去吹空調了。」
周孟言沒攔她,掏出煙盒銜了支菸,唇角微微彎起。
***
白桃接到周孟言電話的時候心裡一點也不意外,但嘴上還要大義凜然說兩句:「怎麼,你終於想清楚打算投案自首了?」
「看來白警官有了新線索,我的嫌疑好像小了不少。」周孟言悠悠道。
白桃冷笑一聲:「別想太多,你的嫌疑最大。」
「你有很多問題想找我核實吧?我也有事想問你。」周孟言看了一眼手錶,「晚上八點,天地公園見,我會聯繫你的。」
白桃「喂喂」兩聲,那邊只剩下嘟嘟嘟的聲音,她把號碼找出來一查,好嘛,果然是公用電話。
在要不要派人提前埋伏和自己偷偷摸摸去之間猶豫了一會兒,白桃還是決定先看看他耍什麼花招。
另一頭,周孟言掛了電話,站在窗前仔細觀察地形,天地公園就在圖書館邊上,也就是他中午去的地方,大中午跑去那裡當然不是真的為了散步,而是為了提前勘測地形,選定會面地點和撤離路線。
雖說他至少有一半的把握白桃不會叫人來,但凡事無絕對,還是小心的好。
天很快就黑了,市立圖書館不比學校,只開到七點鐘就準備下班了,周孟言是最後一波離開的,在路邊逛了逛,在一個看起來就不乾淨的小攤位上買了兩個蘿蔔絲餅,站在街角就吃了個乾淨。
說起來,他一直覺得自己的口味挺奇怪,小時候放學回家,同學們對路邊攤不屑一顧,覺得又髒又難吃,他倒是很感興趣,雞蛋餅、油炸臭豆腐、關東煮、肉夾饃、烤紅薯都吃過,口味很雜,現在想想明白了。
那都是鐘采藍愛吃的,在跟江靜到郭家之前家裡苦,攢幾天零花錢才能吃上一次,故而對他這個「朋友」很好,讓他嘗了個遍。
因為她記憶裡這些很好吃,所以,他也是。
那一剎那,周孟言從這兩個熱騰騰的蘿蔔絲餅裡感覺到了一點點的愛意和溫情,他忍不住想,如果他們真的是同學,那麼放學回家路上,他一定會請她吃個蘿蔔絲餅的。
不過,或許她早就已經幻想過了,只可惜……從來不是真的。
他到底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呢?因為銀月的死,還是……因為她?可人這一生,怎麼能只為一個人存在?
故事裡的人也是人,故事裡的主角,也想為自己而活。
他想要自由的靈魂。
周孟言掏出煙盒輕輕一送,便將香菸含在了唇間,火柴擦過紅磷,噗嗤一下燃起了一小團光,他把煙湊過去點燃,尼古丁進入血液帶來的滿足感暫且擊退了他心裡的負面情緒,他漸漸平靜下來。
七點半,他隨著眾多人流走進了天地公園,今天這裡有七夕活動,擠滿了小情侶,為了防止出現踩踏事故,也安排了民警在現場維護秩序。
他踩了踩點,心中稍稍放心,看來白桃的確沒有派人埋伏在這裡,她是有點誠意的。
這是一個好的開頭,或許他們真的能夠交換一些線索。
七點三刻,白桃到了。
一下地鐵就看到了無數人頭,她拍拍胸口,暗嘆自己英明,這麼多人,就算埋伏了又怎麼樣,周孟言隨隨便便搞點事就能弄出踩踏事故來,到時候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要吃掛落。
白桃在公園門口張望了一會兒,正想著周孟言要怎麼聯繫她,就感覺到肩膀被人拍了拍,回頭一看,可不就是正主:「你……」
「跟我來。」周孟言低聲說完,轉身擠進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