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再三,周孟言還是覺得對鐘采藍得打開天窗說亮話, 不然她能一直悶在心裡悶出病來。
「采藍, 我知道我剛才說的話讓你不高興了。」他儘量平靜地說, 「但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高興。」
鐘采藍不想承認:「我沒有不高興,我就是困了,想睡覺了還不行?」
「你有,不要耍賴。」周孟言把她拉到身邊,和自己並肩坐在地板上, 背靠著床, 「有不開心的就說出來,悶著難道會變開心嗎?」
這次, 鐘采藍沒有再否認,可也沒開口, 低著頭坐在地毯上,頭髮落了一肩, 瞧著怪可憐的。
周孟言把她當小孩子, 耐心哄勸:「告訴我吧, 好不好?」
鐘采藍別過頭, 實在不好意思告訴他自己是覺得被排除在外了不高興,是因為他和白桃合作愉快不高興,這要是說了……呵呵。
所以她想了想,很狡猾地問:「你是不是不想讓我參與了?」
「是。」周孟言似乎抓到了癥結,忙不迭解釋道,「越往裡查, 離凶手越近,我不想你有危險。」
鐘采藍不太相信:「你這話有點奇怪,我距離凶手怎麼會近呢?」周孟言行動從來都是獨自一人,就算有風險也不要她幫忙,她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也有點想要逃避,從不強求。
可就這樣躲在房間裡聊兩句,能有什麼危險?
「你不要告訴我,嫌疑人是我身邊的人所以……」鐘采藍本想說一句「別開玩笑了你以為是柯南嗎」,可話到嘴邊卻渾身一個激靈。
為什麼不呢?
周孟言怎麼都想不到連一晚上都瞞不過去,只能眼睜睜看她艱難地吐出了答案:「聶、之、文?」
「他是銀月的心理醫生,但不一定是凶手。」周孟言眼看瞞不過去,立刻坦白從寬,「我不想你胡思亂想。」
鐘采藍一時心亂如麻:「聶之文怎麼會是凶手呢?他比你還早在我身邊出現。」
「那有什麼好奇怪的,銀月比我早出現,很早就有高素娥了,不是嗎?」周孟言有不同的觀點。
鐘采藍道:「不對,我對高素娥的印象是很模糊的,最清晰的是小晗失蹤時她去看了《拯救瑪麗蓮》,可那個時候你已經在我身邊了。」
話音剛落,她就想起來了,她遇見聶之文,可不也就是在周孟言出現之後麼,這麼說來,也不是說不通。
可如果是聶之文,豈不是說他救了她,她卻安排他成為了殺人犯?
周孟言多多少少猜得到她的心情,勸解道:「現在想這個沒有意義,聶之文只是有嫌疑而已,說不定不是呢。」
「那如果是,」鐘采藍看著他,秀眉微蹙,「怎麼辦?」
周孟言想了想,很不負責任地說:「那就等確定了再說。」
鐘采藍:「……」
「不然怎麼辦呢?你現在把頭髮都愁白了也沒用,不如暫時放到一邊。」周孟言安慰道,「船到橋頭自然直,沒必要現在就杞人憂天。」
鐘采藍覺得有道理:「你說得對,那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聶之文有不在場證明,白桃現在去查戴維了。」和白桃打了幾次交道,周孟言對她的行事作風也算瞭解,「約莫明天就會有結果。」
鐘采藍道:「那你知道了就和我說一聲。」
周孟言雖然心裡還是懷疑聶之文,但如果不是,自然也是一件好事:「知道了。」
***
第二天,鐘采藍預備出門去圖書館的時候,突然接到了江靜的電話,聽她那頭說了幾句,便露出驚訝之色:「現在?你已經到了?」
過了片刻,又無可奈何地嘆氣:「知道了,我這就來。」
周孟言聽著不對勁:「怎麼了?」
「我媽帶著小晗來這裡了。」鐘采藍匆忙把書包裡的課本都拿出來,「說來看我,叫我過去吃飯,這麼突然,也不知道和我說一聲。」
周孟言見她抱怨歸抱怨,可眉宇間仍有歡欣之色,便知道她對江靜的到來還是很高興的:「案子的事你就別管了,好好陪陪她們。」
「我也這麼想。」鐘采藍道,「我媽就我開學那次來送過我,小晗是第一次來……不過你要記得有進展就和我說一聲,我會記得這件事的,敢瞞著我,我就和你絕交。」
周孟言被她戳破了小心思,忙道:「不敢不敢。」
鐘采藍重新收拾了東西赴約去了。
江靜預定的餐館距離她有點遠,她直接打了車過去,一到地方就愣著了,那居然是一家看起來頗為高檔的餐廳。
大中午的,人不多,鐘采藍很快找到了江靜和郭小晗。
也看見了坐在一旁的聶之文。
「鐘小姐,又見面了。」聶之文替她拉開椅子,彬彬有禮。
鐘采藍看了看滿面笑容的江靜,再看了看聶之文,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心中的喜悅頓時被沖淡,可來都來了,還能扭頭就走不成?只好坐下來,佯裝靦腆地笑了笑:「聶先生也在這裡啊。」
江靜笑語盈盈:「這次我是特地帶小晗和采藍向聶先生道謝來的,小晗,還不謝謝人家?」
被點名的郭小晗看起來比過去沉默了很多,但比鐘采藍想像中要好,低聲道:「謝謝您那天救我。」
「真的不用客氣。」聶之文連連擺手,「郭太太,您和郭先生之前就已經道過謝了,結果後來鐘小姐還請我吃了頓飯,今天您又要請我吃飯,我真的是要無地自容了。」
江靜一點沒聽說這件事,很詫異地看了看鐘采藍,嘴角帶笑:「你請人家聶先生吃飯了?」
事已至此,鐘采藍也沉住氣,微笑著說:「是啊,聶先生救了我和小晗,怎麼都該請他吃頓飯的——媽你也是,不早和我說一聲。」
「你們年輕人吃飯交交朋友也是好的。」江靜笑容滿面,還和聶之文道,「我這個女兒平時就像個木頭,戳一下動一下,我都沒想到她這次這麼懂事。」
鐘采藍原本就苦惱怎麼面對聶之文,現在又添了更複雜的因素,沒有整理好思緒之前真是半個字都不想多說,乾脆湊過去和郭小晗說話:「你怎麼樣?好點了嗎?」
郭小晗從前多麼活潑外向,現在卻悶了很多,問到她才答一句:「好多了。」
鐘采藍心裡嘆了口氣,也十分可憐這個妹妹,年紀那麼小就遇到這樣的事,給她夾了好些菜到碗裡:「已經過去了,沒事了。」
「嗯。」郭小晗輕輕應了聲,抬起頭看著她,小聲道,「姐,謝謝你。」
鐘采藍的心就化成了水,她給郭小晗夾了最大的一隻蝦:「我們是姐妹,有什麼好說謝的。」
郭小晗抿了抿嘴角,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笑容。
而那一頭,江靜已經和聶之文聊起了他的工作:「要不是聶先生介紹了許醫生,小晗這次也不會恢復得那麼快。」
提起聶之文的工作,鐘采藍便想起他的身份,雖說仍然不認為世界上會有這樣的巧合,可作為高銀月的心理醫生,說不定他就能提供什麼線索,還是留了幾分心去聽他們聊天。
原來,江靜帶郭小晗去看心理醫生的事是聶之文提醒的,他還給介紹了一個兒童心理學專家,也就是江靜口中的許醫生,還不止如此,這位許醫生業內小有名氣,預約都排到好幾個月後面了,聶之文又幫忙插了隊。
要說當初在江外婆家,江靜也就是一時興起,覺得這年輕人條件不錯,可以撮合看看,待經歷過這些再看聶之文,真是怎麼看怎麼喜歡,樣貌家世沒得挑,人也好,懂禮數,真是打著燈籠沒處找的好女婿。
在沒有郭小晗作為對比的情況下,江靜還是很疼鐘采藍的,要真的不疼她,也不必這樣為她考慮,只是父母認為是「為你好的」,未必是孩子真正想要的。
「小聶啊,」是的,短短二十多分鐘,江靜就把對聶之文的稱呼變成了親近的小聶,「你這個工作忙不忙啊?」
聶之文道:「還好,有的時候比較忙。」
「這麼忙,有沒有空交女朋友?」江靜的這個問題,連郭小晗都聽得出來是什麼意思。
鐘采藍深深低下頭,恨不得外面突降隕石,人人異變成喪屍,千軍萬馬掃平餐館算了,就算變成活死人也好過這樣的尷尬局面。
可那只是她的一廂情願,現實截然相反,聊天正漸入佳境,尤其聶之文好像挺樂意和江靜聊這個話題的:「以前有過一個,不過已經分手了,我們性格不合。」
江靜很有分寸,得到滿意的答案後也不多糾纏,轉而聊起郭小晗的事情來。
郭小晗剛剛還在偷偷對鐘采藍做鬼臉,但現在輪到自己成為話題中心就不樂意了,小孩子自然有小孩子的特權:「媽,你能不能別說了?」
「不說了不說了。」江靜雖然覺得錯過了免費諮詢醫生的機會,可郭小晗現在的情緒才是她最關心的,馬上就換了話題。
聶之文討人歡心的地方就在這裡,聞言便配合說:「小晗是第一次來淮市吧,淮市有個很有名的蠟像館,有很多名人的蠟像。」
郭小晗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了過去,聽得眼睛一眨都不眨:「媽,我們下午就去好不好?」
江靜沒有不應的:「好好,下午就去,這個怎麼買票?」
鐘采藍道:「我來買吧,下午我帶你們去。」
江靜又看向聶之文,可鐘采藍這次先開了口:「聶先生工作那麼忙……」
「我今天休假。」聶之文笑了起來。
鐘采藍頓覺不妙,江靜的問題他答得那麼仔細有可能是對長輩有禮貌,可這麼明顯的意思都聽不出來……該不會真的對她有意思吧?
一個閃神,江靜就一錘定音:「那就一起去吧。」
鐘采藍很想找個藉口就走,可想想這未免叫江靜難堪,而聶之文又是救命恩人,這點面子都不給,實在不像話,左思右想半天,不得其法,只能來了個默認。
飯局將了時,她藉口去了趟衛生間,發微信問周孟言:[白桃那邊有消息了嗎?]
周孟言好氣又好笑,他前腳剛收到消息,她後腳就來催,想一想,故意道:[白桃說,戴維有點不對勁]
鐘采藍:[聶之文呢?]
周孟言見她居然沒問戴維哪裡不對勁,直接問了聶之文,頓起戲謔之心:[不告訴你]
鐘采藍覺得自己筆下冷清自持的男主角已經崩得一塌糊塗:[……]
周孟言發了個表情給她:[微笑.JPG]
鐘采藍本想告訴他真相,可現在說哪有當面講來得有趣,左右下午是和江靜郭小晗一道,也不會有什麼危險,便瞞下了這一茬,只是道:[我下午去蠟像館,晚上估計會晚回來]
周孟言回得也很快:[知道了,坐地鐵提前告訴我一聲]
小隔間裡沒有別人,鐘采藍卻無端覺得難為情起來:[不用那麼麻煩了]
結果周孟言沒能get到女生這一點微妙的心理,疑竇叢生:[聽起來好像有人會送你]
鐘采藍:[……]
周孟言歪打正著:[按你媽的性格,不會晚飯約了聶之文吧?]
鐘采藍:[是又怎麼樣?他有嫌疑?]
周孟言過了好長時間才回道:[他的前女友作證說,6號晚上他們在一起]
鐘采藍縱使對聶之文沒什麼意思,看到這句話心裡也是一鬆:[那就好]
可周孟言又道:[不過我還是覺得他有點不對勁,你慎重考慮]
鐘采藍把手機塞回了包裡,再在廁所裡待下去,該以為她掉進馬桶穿越了。
另一頭,等了半天都等不到的回覆的周孟言托著腮納悶:難道……就真的看上聶之文了?
他代表男主角不同意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