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真實的樣子?可鐘采藍已經記不清自己真實的樣子是什麼樣了。
她很小的時候, 父親還沒有生病,家裡的條件還算不錯,她剛生下來, 也曾是家裡的小公主。
江靜說她小時候特別嬌氣, 人家都吃輔食了,她還不能斷奶, 又說, 她有段時間特別喜歡吃餅乾, 那時候的餅乾還是很昂貴的東西,可她父親樂意寵著她,每天都會給她塞塊餅乾吃,別人問她要, 她就給人家一巴掌, 自私極了,不肯分給別人。
可三四歲的時候,她父親就開始生病吃藥,一開始還能去廠裡上班, 後面越病越重,實在吃不消,只能臥床靜養。
家裡就只有江靜一個人支撐,要去上班,要照顧老公孩子,這種時候,能喂飽她就不錯了, 哪裡顧得上她的小情緒。
有一天,她發脾氣不肯吃飯,江靜下班回來,又累又餓,看她不肯吃飯,拍桌子冷笑:「不吃是吧,不吃今天就別吃了。」
然後真的餓了她一晚上。
而她父親呢,因為重病,脾氣也變壞了,她尿了床,被他劈頭蓋臉罵了一頓,嚇得從此以後治好了尿床的毛病。
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漸漸懂事了,知道不能再哭鬧,否則輕則被罵,重則被打,知道如果乖乖在家裡不鬧騰,還能多要一塊餅乾吃。
後來父親死了,可欠的錢沒有還完,家裡的日子都是緊巴巴的,江靜為了養活她,從早幹到晚,她放了學,只能自己回家。
還記得有一次下了大暴雨,人家都有父母來接,只有她沒有,最後硬著頭皮冒雨走回家,江靜下班回來就發現她發燒了,連口水都沒喝就把她背去醫院,罵她不知道看天氣預報帶傘,罵她給浪費錢不知道現在家裡有多難。
連番指責下,她就再也不敢問一句「下次下雨能不能來接我」,她學會把所有事都放在心裡。
萬雨馨失蹤,她又怕又愧疚,夜裡睡不著覺,可不敢告訴江靜,只能自己忍著,在學校裡被人從樓梯上推下去,再委屈也不敢告訴家長……再後來,江靜再婚,她寄人籬下,更是懂事。
往日種種如走馬燈轉過,鐘采藍心裡一嘆,不由道:「我已經改不了啦。」
周孟言:「……」他花了十分鐘想起來一個多小時之前的對話,「你在說你的性格?」
鐘采藍點點頭。
周孟言懷疑得看了一眼時間,發現沒錯啊,這真的是一個多小時之前的對話了,他已經洗完澡洗完衣服了,不是自己做夢:「你怎麼還在想這件事?」
鐘采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周孟言回想了一下前情提要,接上了話題:「這不是改不改的問題,你是缺乏安全感,覺得表現出真實的情緒別人就會反感,只要你知道不會這樣,自然就會流露出真實的想法了。」
鐘采藍微哂:「或許你是對的,可誰不會離開我呢?」連你都會。
周孟言好像聽見了她的心聲似的:「我說的不是這個離開。」
「我知道,我說得是這一個離開。」
周孟言道:「那沒有人可以倖免。」
鐘采藍看著他,慢慢勾起了唇角:「是啊,或許正是每個人都不能倖免,所以我也不能例外。」
周孟言默然,她本來是有的,活在她筆下她心裡的周孟言,原本會始終陪伴她,哪怕她結婚生子,也永遠是她最好的朋友,等到她死的那一天,再跟著她一起走向虛無。
然而,現在的他怎麼會甘心。
做親密的朋友是一回事,整個世界只有一個人,是另一回事。
哪怕他已經願意接受自己,可也無法容忍今後這一生,只為她一個人而活。
他不願意。
所以,他沒有辦法接下面的話。
好在鐘采藍並不是想要一個答案,她早就知道答案,不過是在警告他罷了:「我的計畫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她體貼地揭了過去,周孟言便順坡下驢:「我想了想,也不是不行,只是得仔細完善一下。」
***
聶之文第二天下班的時候,看到了坐在外面等著的鐘采藍,她垂著頭,長發披了一肩,很文靜的模樣。
前台小妹對他擠眉弄眼:「來了好一會兒了。」
他笑著走過去:「采藍?」
鐘采藍似乎是被他這個稱呼驚了一下,本來「聶先生」三個字要出口,可到嘴邊卻絆住了:「聶……呃,你下班了?」
「不介意的話,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聶之文笑道,「找我有什麼事嗎?」
鐘采藍給他看自己提著的帆布包:「我給咪咪買了點東西。」
「那給我打電話讓我去拿就行了,怎麼特地跑一趟。」聶之文話雖如此,卻知道她不想多麻煩自己,說過就罷,「走吧,我請你吃飯。」
鐘采藍忙道:「不不,你幫了我那麼多,我請你吃。」
「你已經請我吃過一回了,總要給我一個約女孩子的機會。」聶之文笑起來,「給我點面子,好嗎?」
鐘采藍踟躕片刻,這才答應了。
和聶之文吃的這頓飯十分愉快。鐘采藍發現,這個角色似乎也是按照她心儀的樣子來塑造的,文質彬彬,紳士有禮,如果忽略他的身份,她可能早晚會愛上他。
她沒有壓制自己的情緒,讓這種愛意稍稍表露,聶之文也察覺到了,笑意更濃。
吃過飯,她跟著聶之文到了他家裡,一進門,便問:「咪咪呢?」
「在那邊。」聶之文給她指了路,「我把它放在小臥室了。」
鐘采藍便跑去看,聶之文拿了個紙箱給它做窩,墊了幾塊毛巾,小咪看起來精神了不少,用爪子撥著箱子玩。
她一邊用逗貓棒逗著貓玩,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打量這個房間,這原本應該是個兒童房,但現在空置著,隨意堆放了一些雜物。
錄像會被藏在這裡嗎?鐘采藍想了片刻,否決了這個可能。
以聶之文的謹慎,錄像一定會被放在一個十分安全隱蔽的地方,他會把貓放在這裡,也就是並不擔心這個多動的小傢伙會不小心把東西翻出來。
鐘采藍給小咪沖了奶粉喂了一頓,又給它的傷口上了藥,然後開始發愁:「我要怎麼才能教會它用廁所呢?」
聶之文微微皺眉,隨即道:「它不是自己會用嗎?」
「我也沒有養過。」鐘采藍把貓廁所準備好,「這個是放衛生間裡嗎?」
「就放這裡吧。」聶之文道,「太遠了它也走不動。」
鐘采藍點點頭,很歉疚似的對他說:「我一定會盡快找到人收養它的,如果它弄壞了你家東西,我會賠的。」
聶之文忍俊不禁:「它就那麼一點大,能弄壞什麼。」
「萬一是個調皮鬼呢?」
「那我也不要你賠。」聶之文笑道,「你給我個追求你的機會吧。」
鐘采藍雙頰嫣紅,小聲道:「原來,你以前不是在追我啊。」
「是,當然是。」聶之文沒有放過這個機會,「那你……」
鐘采藍無意識地咬了咬嘴唇:「我沒有辦法告訴你答案……我要想一想。」
「當然,你不需要馬上答覆我。」話雖如此,可聶之文已經明白,她點頭也不過是時間問題了。
這樣的女孩,一如既往地好上手。
今天,他再提出送她回家,她便點頭同意了,沒有再推拒,只是依然讓他送到樓下,臨別前,她欲言又止,聶之文看出來了:「怎麼了?」
「你要記得喂小咪啊。」鐘采藍猶豫半天,還是道,「上班前記得給它沖奶粉,兩勺奶粉,水放八分滿,應該夠它一天喝的了。」
聶之文啼笑皆非:「就這個?」
「小貓很脆弱的。」鐘采藍認真道。
聶之文點點頭:「好,知道了。」
「謝謝你,之文。」鐘采藍望著他,眼裡有亮亮的光。
聶之文嘆氣:「衝你這句話,做牛做馬都認了。」
鐘采藍像是被他說得不好意思了,匆匆丟下一句再見就下了車,聶之文目送她上了樓,抬頭望向公寓,三分鐘後,左邊第二戶人家亮了燈,再仔細看看,果然陽台上晾了些女孩子的衣物。
他記下了房間的位置。
而鐘采藍一回房間,便見周孟言捧著衣服訴苦:「我衣服晾裡面幹不了。」
考慮到聶之文十有八-九會送她回來,鐘采藍要求他不許把自己的衣服晾到陽台上,可晴天也就罷了,昨天晚上下了雨,今天又陰沉沉的,他晾了一□□服也沒幹。
「噢。」鐘采藍一臉冷漠,「電吹風吹吹。」
周孟言:「……你幫我拿去烘乾。」
還巢公寓一層樓裡只有一個烘乾機,他根本不敢穿過好幾個房間去烘乾衣物,每次回來都偷偷摸摸宛如做賊,確定沒有人才進她的房間,其中心酸有誰能知QAQ
幸好這棟樓裡除了還巢公寓租下的幾層樓外還有別的住戶,也以出租為主,魚龍混雜,否則他總是出入這裡,難免會引起注意。
鐘采藍道:「你有沒有覺得自己最近很不客氣?」
「我們都是這種關係了,沒有必要客氣吧。」周孟言把懷裡的衣物一遞,「給。」
鐘采藍對他發不出脾氣,只能恨恨接過,五分鐘後回來,幸災樂禍道:「烘乾機壞了。」
周孟言:「……看我倒霉你就那麼高興嗎?」
「偶爾虐虐主角是樂趣。」
周孟言:「……」他決定不與她計較,「今天怎麼樣?」
鐘采藍想想:「還不錯。」
周孟言卻擔心:「拖得越久,對你越不利。」
「對我有什麼不利的,我也不討厭聶之文,不管怎麼樣,他也是我創造的人物。」鐘采藍原先對他無意,現如今知道他的來歷,反而添了幾分喜愛,不禁感慨,「就算是反派,也是個有魅力的反派。」
周孟言:「……」作為男主角,突然覺得好委屈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