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強迫的人不是真的想強迫女生做不可描述的事, 被強迫的人因為缺乏經驗只能真刀實槍地上陣,幸好, 目標人物不知道真相, 終於按捺不住鬆了口:「放開她……我告訴你密碼。」
周孟言施施然拉上褲鏈——謝天謝地結束了他以後再也不要和鐘采藍搭檔了——冷笑了一聲:「早這樣不就完了嗎?」
聶之文看了鐘采藍一眼,她眼眶紅紅的,滿臉淚水, 鬢邊的頭髮全被汗濡濕了,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他道:「你得放開我。」不等周孟言說什麼, 又解釋道,「保險箱的密碼需要驗證指紋,你只拿到密碼也沒用。」
周孟言將信將疑,聶之文平靜地與他對視。半晌,周孟言還是退讓了:「那你老實點。」
他割斷了他腿上的束縛帶, 將他雙手反綁在背後, 聶之文像是站立不穩,手臂掃過桌上的玻璃杯,一下子就把杯子摔到了地上。
周孟言在他背後推了他一把,聶之文踉蹌一步, 可還是扭過頭看了一眼鐘采藍:「別怕。」
說著, 眼神一帶,示意她去看地上的玻璃碎片。
鐘采藍立即明白過來,紅著眼點了點頭。
他們一進書房,鐘采藍就試圖站起來, 實木椅子很重,她要用盡所有的力氣才能移動一點點的距離,不過半步的路,她已經累得滿頭大汗。
她喘了兩口氣平復了一下呼吸,沒有輕舉妄動。
現在她和周孟言分開了,周孟言應該能猜到她後續的舉動,可她已經猜不到書房裡現在發生著什麼,唯一的辦法就是以不變應萬變,就把自己當牽掛聶之文的女朋友。
當然,這只是她的一廂情願,事實上當書房裡傳來砰一聲巨響,隨後還有其他稀里嘩啦的聲音傳來時,她大腦一片空白,下意識就想進去一看究竟,結果重重摔倒在地。
劇痛喚醒了她的理智,她艱難地挪了挪位置,手在地上摸了摸,握住了一塊碎玻璃,然而,用這個割斷手腕的帶子是個技術活,事實上碎片一攥在手心裡,尖利的邊緣就割開了皮膚,痛得她差點撒手。
等到把束縛帶割斷,她手上已經滿是滲血的小口子,傷口不深也不大,可一陣陣刺痛。
然而,鐘采藍此時無暇顧及這些,因為自書房中,又傳來一聲悶響。
***
周孟言挾持著聶之文進了書房,把他推到保險箱前:「開。」
聶之文平靜道:「你綁著我的手我怎麼開?」
周孟言當然知道這一鬆綁十有八-九要出事,不過無所謂,逃了又逃了的對策,沒逃有沒逃的計畫,反正怎麼樣都比剛才的劇情好應付。
他割斷了他手上的束縛帶,將刀尖對準他的後腰:「老實點。」
聶之文活動了一下手腕,沒有答話,抬手去摁密碼,輸入一串長達10位數的密碼後,出現了指紋提示。
聶之文將拇指按在感應器上,突然問:「你知道高銀月死前和我說了什麼嗎?」
周孟言早就做好了他隨時發難的準備,可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問出這樣一句話來,高銀月這三個字觸動了他最敏感之處,心神一分,脫口就道:「什麼?」
話一出口,他就知道上當了,然而已經來不及,聶之文早已打開了保險箱,從裡面摸出了一支針筒。
周孟言並不想真的置他於死地,難免猶豫了一瞬,這才閃身避開,而這一剎那已經夠聶之文揮起手臂,將針尖刺向他。
書房原本就不大,這一撲一閃,周孟言就把椅子帶翻在地,發出了第一道巨響,緊接著,聶之文也看出來了他的退讓,更是不願輕易放過他——套用一句老話,只有死人才不會橫生波折。
然而,周孟言怎麼會坐以待斃,一個矮身躲過了針尖,反手握住他的手臂往外折,想要卸掉他的針筒,兩個人扭打成了一團。
一陷入僵持階段,聶之文好不容易得來的優勢便漸漸消失,周孟言箝制著他的雙臂,將他掀翻在地:「你殺了她!」
聶之文想要反抗,可是周孟言深諳此道,牢牢控制了他的關節,他無力反抗。
這勾起了他往日的舊恨。
跟隨聶之衡到美國的時候,他才讀初中,本以為去美國後最大的問題是英語說不好,怕沒有辦法和同學交流,可真正到了才知道,他面臨的最大難題是怎麼讓自己少受點傷。
原因無他,學校裡的欺凌實在是太嚴重了。
他發育完,初中還是瘦瘦小小的個子,還是黃皮膚的亞裔,英語也說得不靈光,磕磕巴巴的,轉學第一天,他就被欺負得鼻青臉腫。
剛剛到異鄉,聶之衡忙得腳不沾地,縱然看見了弟弟灰頭土臉的樣子,也只當是男孩子調皮,不曾放在心上。
他不知道自己的弟弟被人被逼著喝尿,被扒了褲子讓全班參觀,被女生嘲笑,還被逼著穿女裝去上學。
那是他生命裡最暗無天日的日子,哪怕他後來用種種辦法報復了回去,也不能撫平那些猙獰的傷口,只要想一想,都覺得不能忍受。
他原以為自己已經逐漸擺脫了過去的陰影,自覺已經掌控了力量,可是這樣純粹的肢體打鬥又把他拉回了從前的噩夢。
他面孔扭曲,冷笑著說:「高銀月就是個婊-子,她是自己送上門來給我操的。」
不要上他當,他在故意激怒你!周孟言對自己說著,可還是無法控制住憤怒的情緒,雙手卡住他的脖頸:「你個混蛋!」
他怎麼能這樣形容銀月?「我殺了你。」這一刻,他忘記了什麼計畫,忘記了什麼錄像,只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就是殺了高銀月的凶手!
聶之文的呼吸逐漸艱難起來,努力掙紮著去夠不遠處掉落在地上的針筒:「我說的是事實!」他激烈地喘息著,挑釁道,「她不知道和我上過幾次床了,她根本不愛你!」
周孟言沒有注意到他的小動作,緊緊盯著他:「你胡說。」
「別自欺欺人了。」聶之文想要起身,可又被周孟言按回了地板上,不過這掙扎的動作讓他的手指距離針筒更近了一寸,「你真的沒有懷疑過她對你的感情嗎?她可是親口告訴我……」
夠到了,他不動聲色地將針筒握在手心裡,給出致命一擊,「她根本不愛你。」話音未落,他猛地揚起手臂刺向周孟言。
周孟言往旁邊一滾,尖利的針頭堪堪擦過他的表皮,有幾滴淡綠色的液體留在了體表,冰冰涼涼的。
而聶之文已經借這個機會爬了起來,針筒作為武器還是太弱了些,他要把周孟言掉落在保險櫃前的刀拿起來。
周孟言眼看自己是來不及搶回刀子了,一腳踹在聶之文腰側把他踹遠,兩個人又纏鬥成一團。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客廳裡傳來了一陣手機鈴聲。
周孟言和聶之文同時辨認了出來,那不是鐘采藍的手機鈴,是聶之文的。
這個突如其來的電話也打斷了鐘采藍的計畫,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湊過去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的人是——白桃。
鐘采藍愣了愣,恍然大悟,是了,這出關鍵的戲裡多了她又怎麼樣,女主角永遠是女主角,一定會在關鍵時候出現。
她接通了電話,迅速把自己反鎖到了衛生間裡:「是、是警察嗎?」
「你哪位?」白桃奇怪極了,還以為自己打錯了電話。
鐘采藍掐了自己一把,疼到飆淚:「我、我要報警,有人要殺人……救命!」
白桃一臉懵逼:「等等,哪裡?要殺誰?」
「要殺之文!聶之文!他就在這裡,地址是、是……」鐘采藍發現自己居然想不起來聶之文家住哪裡了。
幸虧白桃知道:「聶之文家裡是嗎?我馬上過來。」
「他要殺了之文。」
「這位小姐,請你保持冷靜,你現在安全嗎?」白桃邊說邊跳上了車,心裡把周孟言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與此同時,周孟言和聶之文也都聽見了外面的動靜,周孟言不再糾纏,重重往聶之文的太陽穴上揍了一拳。
聶之文身體一軟,頓時陷入了昏迷。
周孟言試探了一下他的呼吸,很好,他的力道掌控得不錯,沒死,估計一會兒就能清醒。
他不敢浪費時間,迅速將房間翻找了一遍,連油畫也沒有放過,把畫框拆了丟在一邊,做完這些,他才奪門而逃。
鐘采藍聽見摔門聲,大約猜到周孟言是走了,和白桃應付了兩句,她就跑出門外去找聶之文。
聶之文滿臉是血,真的把她嚇著了,生怕周孟言一時氣憤就把人給殺了,好在胸膛還有起伏,她暗鬆了口氣,輕輕推他:「之、之文?」
聶之文沒一會兒就甦醒了過來,看到鐘采藍還有點蒙,鐘采藍趕忙道:「我報警了,他走了,你沒事吧?」
「沒、沒事。」聶之文迅速在房間內掃視了一圈,心頭一緊。
鐘采藍只做不知:「你沒事吧?我、我給你叫救護車。」
「沒關係。」聶之文勉強笑了笑,他一點也不願意讓鐘采藍看見自己這樣狼狽的樣子,這會讓他無法掌控這個女人,但現在,他還需要她幫忙作證,「電視櫃下面有個醫藥箱,你能不能幫我拿過來?」
鐘采藍慌亂地點點頭,立刻去取醫藥箱,等到她回來的時候,聶之文已經從地上爬起來坐到了椅子上,她擔憂萬分:「你沒事吧?」
「沒事。」聶之文取出酒精棉花給自己的傷口消毒,又和她說,「看看家裡有沒有冰塊,有的話給我拿點過來。」
她又點頭答應了。
廚房的位置和書房並不是正對,只有特殊的角度才能看到書房門口,鐘采藍拉開冰箱門,故意很大聲地在冷凍箱裡翻找,同時悄悄取出在口袋裡的化妝鏡觀察了起來。
聶之文好像站了起來,走到了書架前,可具體做了什麼,因為牆體的遮擋,她看不見了。
她微微垂下眼瞼,又在冰箱裡翻找了一會兒,找出了冰格,將冰塊裹在毛巾裡送進了書房。
聶之文又坐回了椅子上,接過毛巾用力按在臉上,問:「剛才是怎麼回事?誰的電話?」
「來電顯示的是白警官。」鐘采藍猶豫著說,「她是警察嗎?她說馬上過來。」
白桃?聶之文有點意外,但沒有表露出來:「嗯,她是負責高銀月案子的刑警。」
鐘采藍好像還搞不清狀況似的:「高銀月是誰啊?那個人……他幹嘛這樣對你?」
「高銀月就是高素娥。」聶之文淡淡道,「那個人就是殺了高銀月的凶手。」
鐘采藍倒吸一口冷氣:「就是電視上那個通緝犯?他為什麼要這樣對你!」
聶之文見她似乎沒有絲毫起疑,心裡略略放心,口中道:「我也不知道,誰知道呢!」
鐘采藍看著他的傷口,好像眼裡只有這些:「你真的不要緊嗎?不然我們去趟醫院吧。」
「不用……」聶之文本想拒絕,可一想到白桃一會兒要過來,便改了主意,「好吧。」
鐘采藍鬆了口氣,想去扶他,可被聶之文躲開了:「我沒事。」
「那我去開車吧。」鐘采藍也沒有強求。
聶之文巴不得她離開,馬上把車鑰匙找了出來丟給她:「你先下去吧,我馬上下來。」
鐘采藍接過鑰匙到樓下去開車,等到了停車場,她才拿出手機給周孟言發了短信:[他一直留在書房裡沒出去,我覺得有可能是在書架那邊。我們現在要去醫院,你抓緊時間。]
他回覆:[知道了]
發送完,周孟言藉著安全出口的門縫往外看,大約過了半分鐘,聶之文走了出來進了電梯。
他又多等了幾分鐘,確保他不會重新上來之後,才閃身出來,輸入了鐘采藍告知他的密碼,嘀嗒,門開了。
果然,這種情況下他沒有想到要更換密碼,時間越短,他能做出的偽裝也就越少。
這才是計畫真正的目的——打草驚蛇,請君入甕。
他們靠找靠猜,或許永遠找不到錄像在哪裡,那麼,就讓聶之文帶他們去看。
他後來特意翻找了書房,就是為了讓聶之文事後確認一下錄像是否還在原地,甚至,以他的謹慎多疑,很有可能轉移錄像隱藏的位置。
當然,剛才時間那麼短,聶之文來不及做出反應也是極有可能的,那麼現在這第二次翻找,亦是打草驚蛇。
他會在他家中安裝攝像頭,等到聶之文回來發現家裡又被他翻過,他難道真能沉得住氣不去看一眼東西在不在原地?
不過,這也並非萬全之策,如果聶之文發覺了攝像頭,如果聶之文忍耐住了,甚至,他早就已經把錄像銷毀,那麼最多也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也不對,至少他還揍了他一頓出氣。
周孟言相信自己沒有那麼倒霉。
這一次,他沒有開燈,直接走進了書房,開始將現在的場景和記憶中的畫面逐一對比。
他沒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可如果用心去記憶某些事,還是能夠記得很清楚,臥室和書房是他重點記憶的對象,短時間內,他不會記錯。
三分鐘後,他已經找到了目標。
那個東西,讓他頓時明白高銀月為什麼會用到「告白口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