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黑一個人究竟能造成多大的心理傷害?
以前周孟言不知道,現在他知道了, 一顆心噗通一聲墜入冰窖, 四肢冰涼, 心裡委屈得冒泡泡,恨不得現在就穿上衣服殺過去問一百遍「為什麼要拉黑我我做錯了什麼」!
感情一旦洶湧起來,理智就好比是汪洋裡的一葉孤舟,維持住不翻船已經用盡了全身力氣, 征服星辰大海就想也不要想了。
他知道不該為一個人乍喜乍悲,那會變得完全不像自己, 可真的是知道歸知道, 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在此之前, 他從未想過會因為有人把他微信拉黑而如此難過,像是掉進了黑洞,怎麼都爬不上來。
明明和銀月在一起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和銀月談戀愛的時候, 在一起的時光說說笑笑很開心,分開了也不會特別不捨, 給彼此留有喘息的空間, 有了爭執也能很快冷靜下來, 理智分析問題。
他喜歡這樣舒適輕鬆的相處方式,覺得這才是情侶之間的相處之道, 可以長長久久,一生作伴。
然而,對鐘采藍的感情是不一樣的,究竟是愛不一樣, 還是那根本不是愛,是他被他們之間特殊的關係所迷惑了?
他深吸了口氣,強壓下糟糕的負面情緒,試圖理清自己的思緒,可惜做不到,他不由自主就會看一眼手機,想知道她會不會取消拉黑重新聯繫自己。
鐘采藍還沒有嘗到在一起又被迫分開的痛苦,他先體驗了一遍,不得不承認她又是對的,得到了又失去,痛苦MAX。
周孟言長嘆一聲,又戳了一下發送鍵,仍然顯示對方拒收,想打電話,又怕她已經睡了,思來想去,果斷撥給了林河——他需要一個局外人來分析這個難題。
林河也……剛睡著。
但周孟言對吵醒他毫無愧疚:「林河,我一直覺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雖然你不信任我又出賣了我,但是我願意原諒你繼續把你當朋友。」
林河:「……」太毒了,但沒辦法,他理虧,只能忍氣吞聲,「說吧,要我幹嘛?」
「我能讓你幹嘛呀,聊聊天唄。」周孟言的口氣像是這再正常不過了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問你,有這麼一個人,你很想見她,見不到她會很失望,她對你好言好語你心情就很好,對你不理不睬你心情就很糟,而且完全沒有辦法通過自我調節改善……這是個什麼情況?」
林河還以為是什麼哲學難題,一聽這個頓時生無可戀:「你是傻X嗎?這不就是喜歡?你沒談過戀愛?」
周孟言沒好氣道:「和我對銀月的感情不一樣,要不然我問你幹什麼?」
誰知林河一聽就沉默了,許久才問:「和對銀月的不一樣嗎?」
「是啊。」他輕輕嘆氣,「不一樣,我有時候會很痛苦,也會覺得身不由己,像是被人控制了一樣,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但你雖然意識到了這種改變,卻無法反抗,好像有更高層次的力量接管了你的身體,讓你不得不屈服……所以,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更複雜的原因?」
比如作者和主角之間的羈絆什麼的。
林河問:「真想知道?」
「嗯。」
「很簡單,你搞錯了衡量標準,你根本不愛銀月。」林河冷冷道。
周孟言懷疑自己的耳朵:「呃,我不愛銀月?」他承認他對銀月的感情沒有自己想的那麼深,但要說不愛,未免太過分了。
可林河道:「是的,其實我一直都這樣覺得。」
「為什麼?」
「你知不知道銀月從讀書那會兒就喜歡你了?不過你那個時候特別高冷,沒什麼反應,她就放棄了,後來你們能在一起,我們這些老同學都挺欣慰的。」
林河說著回憶起了一下高中時代,那會兒周孟言就很出挑了,全校女生沒有不知道他的,下了課窗外總有藉故上廁所偷偷來看他的女生,這樣受歡迎,他自己卻不知道。
他們這些男生雖然粗枝大葉,但也感覺得到和他不是同類人,默契地和他保持著距離,也就是他作為班長,免不了要和所有人打交道,這才算是熟悉一點。
不過,高冷歸高冷,稍微熟悉之後就知道周孟言是個不錯的人,有一回開運動會,找不到人跑1000米,最後問到周孟言頭上,他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那會兒呢,高銀月也算是女神級別的人物了,長得好,家世好,雖然有點小脾氣,但也在可接受範圍內,算是金童玉女,後來在一起,老同學說起都說是佳話來著。
他因為創業的緣故,和周孟言保持著聯繫,也見過他們在一起,瞭解得更多一些,他就覺得,周孟言不夠愛高銀月。
至少,沒有高銀月愛他來得多。
林河很少置喙別人的私生活,但周孟言既然問了,他也就一吐為快:「你們倆在一起的時候,銀月永遠都是在看你,眼裡永遠都是你一個人,但是你不一樣,你不是不在意她,你看她的時候也是很開心的,但……我說不上來,就好像是你沒了她也行,她不過是你生活裡的錦上添花。」
周孟言從來不知道在林河眼裡,他們是這樣的。
有些事,回過頭來看就一目瞭然。
「你剛才說的已經不只是喜歡,算是愛了吧。喜歡是錦上添花,愛是非她不可,你自己感覺一下吧。」林河有點唏噓,沒想到受盡寵愛的周孟言也有這一天。
可見愛情和死亡一樣,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
然而,周孟言倒吸一口冷氣:「如果這是愛情,你不覺得不自由嗎?從此往後,所有的快樂和痛苦都被人掌控,就好像傀儡一樣。」
林河啼笑皆非:「周先生,相信我,普天下男人那麼多,你只不過是長了兩條腿的其中一個,愛情就是自由和尊嚴的天敵,你有沒有聽過一個成語叫裙下之臣,都俯首稱臣了,哪來的自由,哪來的尊嚴?」
周孟言有點迷惘,如果愛情和自由不可兼得,會有多少人選擇愛,多少人選擇自由?看這世間情侶那麼多,大約就知道答案了。
「為什麼呢?」他問林河,「明知道是個囚牢,還要束手就擒嗎?」
林河深深嘆息:「周孟言,你會問這個問題,只是因為你真的被寵壞了,只有別人愛你要的要死要活的,你永遠都只要接受就好,否則怎麼會問這樣愚蠢的問題。」
周孟言沒接話,心道,他還真是命運的寵兒。
「我是不想告訴你答案的,讓你自己去想明白,憑什麼我們飽受煎熬,你屁事沒有……不過,誰讓我犯錯了呢。」林河道,「答案是,愛情就是有這樣的力量,讓你心甘情願放棄一部分的尊嚴和自由來換取心上人的垂青,每個人都是這樣,你也不會例外。」
是嗎?周孟言想一想,悲哀地發現他大概說對了,他也會願意的。
林河像是出了口惡氣似的,幸災樂禍道:「周孟言,我一直覺得你好像是上帝的寵兒,別人費盡心思想要得到的一切,你不費吹灰之力都有了,錢是這樣,成績是這樣,女朋友也是這樣。現在,終於輪到你低頭了,活該!」
「是是,你可以平衡點了,畢竟我想換都不能換。」
林河一怔,遲疑片刻,還是道:「因為銀月?那也不至於,說句難聽的,銀月畢竟已經死了,難道你往後還能不找了不成?真正愛一個人也是很難得的……何況銀月那麼喜歡你,肯定也希望你以後能好好的。」
「銀月要是知道,大概要恨死我了。」周孟言苦笑道,「她有眼無珠,愛了個混蛋,還為我受了那麼多苦,真是太不值得了。」
林河已經從白桃那裡大致瞭解到了真相,也無法反駁:「那怎麼辦?」
「不知道啊。」他說著,喉頭微澀,「我真的不知道。」
他和鐘采藍之間,好像都是死結,全是絕路,他看不到任何希望,偏偏還不想掉頭。
能怎麼辦呢?
***
第二天,雨停了,但溫度沒有回升,鐘采藍昨天和衣而眠,剛起來冷得瑟瑟發抖,裹著風衣下樓去找吃的。
江靜就在廚房,她問:「媽,有什麼吃的?」
「面條。」江靜看她全身煥然一新,神情複雜,「你就別吃了,有人給你送了早飯。」
鐘采藍:「……啊?」
「人就在外面呢。」江靜趕她出去,「你這孩子真是什麼都不和家裡說,你還認不認我這個媽了?」
鐘采藍蒙了好一會兒,來不及解釋,拔腿就跑,院子裡人來來往往,可並沒有她想的那一個。
正想著是不是猜錯了,臉上突然被貼了個暖融融的東西,她轉頭一看,居然是一杯熱豆漿:「周孟言?」
「嗯。」周孟言把豆漿插上吸管遞給她,「趁熱喝,吃完了有事和你說。」
他的態度好像一下子回到了當初查案的時候,鐘采藍以為是出了什麼變故,喝了兩口豆漿暖了暖胃,張口想問發生了什麼,誰知一張嘴就被他塞了一個包子:「快吃吧,要冷了。」
鐘采藍下意識咬了一口,竟然還是熱乎乎的,不知不覺就吃完了:「有什麼事啊,那麼急著來找我?」
「你把我拉黑了。」周孟言決定先說正事。
鐘采藍:「……你認真的?」昨天他說拉黑了就來找她,她還以為是開玩笑!
「當然。」他催促道,「快把我放出來!」
鐘采藍哭笑不得,掏出手機把他放出來:「這樣行了吧?」
周孟言還是很不放心:「你不要再一言不合就把我拉黑啊,萬一有事找不到你怎麼辦?」
「你有什麼事情是非要找到我不可?」鐘采藍反問。
他理直氣壯地說:「很多。」
鐘采藍好整以暇:「比如?」
「比如……」他急中生智,「我本來是想叫你下來拿早飯的,但是你把我拉黑了,我只能自己進來了。」
鐘采藍點點頭:「這藉口不錯,所以,你想和我說的就是這個嗎?那謝謝你的早飯,沒事你可以走了。」
「等等。」他拉住她的衣袖,從從口袋裡掏了個剝了殼的茶葉蛋給她,「這個也是給你的。」
「你吃吧,我飽了。」她推拒。
周孟言堅持舉到她嘴邊:「吃一口,不好吃就不吃了。」
鐘采藍拒絕不了,象徵性咬了一口蛋白,正覺得還不錯想再多吃點,他就收回了手自己一口咬了下去。
周孟言後知後覺:「呃……還吃嗎?」
她扭過頭:「不吃了。」
「再吃一口吧。」他又遞過去,鍥而不捨,「都給你。」
「真不吃。」鐘采藍有點懷疑是自己的夢還沒醒,要不然這場景怎麼那麼滑稽呢。
周孟言很失望:「好吧。」他三兩口吃完了,又從口袋裡掏出幾顆巧克力,「還有這個也給你。」
鐘采藍:「……你到底是怎麼了?」
從昨天在車上開始,他就不斷試圖給她弄吃的,這是要幹什麼?
他含含糊糊地說:「沒什麼啊,這裡溫度低,吃點巧克力補充一下熱量。」他不顧她的反對,把一兜巧克力都塞進了她的口袋。
雖然沒有什麼人注意這裡的動靜,但拉拉扯扯的不好看,鐘采藍也就沒有再拒絕:「你到底說不說正事了?」
「我說完了啊。」看到她兩個兜都鼓鼓囊囊的,他總算滿意了。
鐘采藍皺起眉:「麟龍……」
「嗯,我現在去查。」周孟言對她微微笑了起來,「放心吧,我能搞定的。」
鐘采藍不放心:「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你忙你的就行。」周孟言摸了摸她的頭,「有事我會找你,所以不准再拉黑我。」
鐘采藍懷疑重點只是最後一句,但還就真沒有辦法拒絕,叮囑道:「那你有事給我打電話,自己小心點。」
他唇角揚起小小的弧度:「知道了,作者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