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會就是一個無形的修羅場。
幾年的時間, 足夠許多人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學習成績不再是評判成功與否的標準, 走出了象牙塔,衡量的標準自然跟著社會走。
所以出現了很有趣的一幕:昔年備受老師寵愛的好學生變成了打工仔,迄今還未能攢夠首付買房, 而壞學生則憑藉家裡的資本開起了公司,今天開著嶄新的寶馬招搖而來。
當然,也有始終風光無限的,一個富二代同學直接移了民, 和大家不在根本一個地圖玩耍, 某局長的千金不甘嫁入豪門人生只剩下花錢,自己開起了律師事務所, 倒也有模有樣。
大家都是凡人,凡人總有七情六慾,炫耀的, 虛榮的, 窘迫的, 不甘的,都不過是其中一樣。
但也不是沒有例外。
途中,幾個老同學聊完最近的創業行情(「實在是不景氣啊太苦了」「哪有我聽說你們去年賺得很不錯啊」「哪裡哪裡混口飯吃而已不比你……」), 忽然有人想起來一個人,高聲笑問:「周孟言,你最近在忙什麼呢?」
周孟言正在研究會所提供的棉花糖機,試圖做出一顆愛心的粉紅棉花糖, 聞言隨口道:「打遊戲啊。」
同學們懷著或攀比或好奇或純粹看好戲的心態,都不知不覺朝他圍攏過去,同學A問:「林河不是說之前你投資了他的公司?」
「是啊。」周孟言又失敗了,做出來的棉花糖像是個紡錘,隨手塞給林河,「但那又不是我的事。」
林河心酸極了:「對,他只負責給我錢,公司現在叫什麼名字他都不知道。」有錢真好,像周孟言這種有錢還有人脈的小王子真是嫉妒死了。
但他本人並沒有感覺,還插了一刀:「這我還是知道的,叫林水……林木……那個,總之,林河,我的零花錢都靠你了,你可要努力啊。」
林河:「……」就知道你不記得!
事業有成的青年才俊同學B笑了笑,關切地問:「沒想過自己做點什麼?」
林河決定報仇雪恨,搶答道:「他有啊,他每天打遊戲,每個新遊戲都要打出所有結局才算通關,忙得不能再忙了。」
同學們的表情都變成了=_=
回憶一下中學時代,他們附中是淮市最好的高中,在升學壓力之下,甭管是官二代還是富二代還是普通學生,老師都狠抓成績。
看本小說都要偷偷摸摸,更別說打遊戲了。
只有周孟言例外,這小子會堂而皇之把掌上遊戲機帶去教室,自習課的時候,大家苦逼得刷題寫卷子,這人就坐在最後一排,拿著遊戲機打馬里奧拯救公主,每次吃蘑菇的聲效都成了自習課的背景音。
更氣人的是人家考試成績還總掛在前面,考砸了也是前十名(那還是因為剛下飛機奔回來考試沒能調過時差,考了一半睡著了),考試成績好就算了,還拿獎。
奧數拿過一個,全國化學競賽拿過一個,校運動會就不用說了,他報的項目都是包拿金牌。
不行,隔了那麼多年想起來還是好生氣啊!
讀書的時候大家學習苦逼,你在打遊戲,現在大家都工作了依然苦逼,你還在打遊戲。
真是名副其實的「歸來還是少年」啊!
恨得牙癢癢的同學們沉默片刻,決定換個話題,創業和房價都聊完了,那就來談談車吧!
都說車是大男孩的玩具,此言不虛,雖然同學們的愛車價位從十幾萬到幾百萬不等,可比聊工作熱絡多了。
周孟言也不能例外,忍不住插嘴糾正了兩個發動機的錯誤論點。同學們本來不想帶他玩,但實在好奇在同學們報完最新買的豪車之後他會有什麼答案,遂有人問:「你開的什麼車?」
周孟言說:「無人車。」
好不容易平衡了心態的林河又噴了:「噗——你直接開出來了?沒有交警查你?」
周孟言滿不在乎地說:「可以手動開的嘛,但是我讓它自己溜了會兒,挺好的,就倒車的時候還有點問題,開在路上很穩。」
林河擦了擦汗:「你還真是胡來。」
同學C問:「現在已經投放了?應該還在研究階段吧。」
周孟言點點頭:「我就是隨便玩玩的。」
但是同學們都學乖了,並沒有人問他隨便玩玩的話那輛車值多少錢——升級中的號就不要和這種滿級多年的大號一起玩了,容易懷疑人生——周孟言就是天生命好,什麼都有了,嫉妒不來。
酒過三巡,眾人都有些醉意,有個戴眼鏡的男生藉著酒勁,和從前暗戀的一個女生告了白,明明緊張地握不住酒杯,話還要說得隨意:「其實讀書那會兒,我對你有點意思的。」
女生也是女中豪傑,拿起杯子和他一碰,回敬道:「這麼巧,我也是。」
有人開始鼓掌吹口哨,連周孟言都忍不住圍觀。然而,在那個男生把後面的話說出口之前,對方就說:「不過現在我不喜歡你啦!我下半年就要結婚了。」
同學們:「……」
男生故作大方:「沒事,我就是想著得和你說一聲,祝你幸福。」
「也祝你幸福。」
玻璃杯在輕輕一碰,聲音清脆,就好像是心碎了一樣。
雖然不是一個特別圓滿的開始,但這個話題就好像是一根□□,燃起了大家對於青澀戀情的回憶,藉著酒意,更多的告白開始了。
林河特地拿了杯酒,圍觀小夥伴。
十分鐘後,周孟言接到了今天第一個告白,那應該是他們班以前的學習委員:「周孟言,你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周孟言有預感了。
果然,對方說:「聽說你有女朋友了?真可惜,讀書的時候,我一直都很喜歡你。」
周孟言卡了一秒鐘,把手裡的粉紅色棉花糖遞給她:「謝謝。」
學習委員接過棉花糖,莞爾一笑,轉身走了。
不多時,又來了一個穿著毛衣的小個子女孩,對方很上道地自我介紹:「我以前和你坐在同一組,不過我坐最前面。」
周孟言想起來了:「小組長。」
「對啊,每次找你收作業都急死人了。」小組長嘆著氣,可笑容很燦爛。
她還記得讀書時自己最期待的就是早晨,因為周孟言走讀,第二天一早才能交作業,她就會藉著收作業的機會和他說上兩句話:「數學卷子,英語報紙,哎,化學你沒寫嗎?」
他有時還真的會忘:「沒有……」
「我借你抄吧。」她把自己檢查過好幾遍的作業本遞給他,「第一節下課之前一定要給我。」
他打了個哈欠,帶著少年特有的慵懶繾綣:「知道啦,謝謝組長。」
如果是這樣,她會高興一整天。
還有一次,大概是抄她的作業抄多了,他給了她幾顆糖作為謝禮,她裝作滿不在意,其實那幾顆糖被她放在筆袋裡,每天都要看一看,化了都舍不得吃。
沒想到今天還是糖,只是這個棉花糖,能放多久呢?她心裡想著,臉上卻笑:「也給我一個吧,我喜歡白色的。」
「噢。」周孟言給了她一朵超級大的白色棉花糖,「小心拿,別粘衣服上了。」
再接下來的一個女孩子比較沉默,走過來低聲問:「能給我一個嗎?」
周孟言以為她只是想吃糖,沒想到遞給她的時候,她微微紅了眼眶:「祝你幸福。」
原來你也是……周孟言清了清嗓子:「也祝你幸福。」
艾娜是最後一個,她說:「聽說告白失敗的都有,那也給我一個吧。」
周孟言撓撓臉,不好再說什麼,把最後一個遞給了她。
艾娜什麼都沒有說,拿著糖就走了。
周孟言鬆了口氣,決定放棄棉花糖,湊到林河旁邊坐下,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真的是……」
「哈哈哈。」林河把手機給他看,樂不可支,「我都拍下來了,你完蛋了,不賄賂我我就去給你女朋友看。」
周孟言瞄他一眼:「采藍才不會介意呢,她只會覺得我受歡迎。」
「真的假的?」林河不信。
「不信你試試,不過還是算了。」周孟言撐著頭,嘆了口氣,每一個女孩子都很好,可他沒什麼值得她們喜歡的。
林河也只是開個玩笑,聞言就把照片刪了,只是道:「說起來,銀月也一直喜歡你啊,當初班裡沒有女生和你表白,就是都以為你們會在一起。」
周孟言搖搖頭:「銀月是很好,可我配不上她。」
林河睨他一眼:「騙鬼呢。」
「沒騙你。」周孟言盯著酒杯裡一圈圈的漣漪,好像靈魂漸漸沉了進去,夢中的現實席捲而來,將他吞沒,「銀月很好,她們也都很好,可我是個混蛋,她們都不知道,只有采藍知道也不嫌棄我。」
林河看了他一會兒,半晌,輕輕嘆了口氣:「是嗎?」
周孟言「嗯」了一聲,想起一件事:「林河,你是不是喜歡她?」
「以前暗戀過吧,就是讀書的時候。」林河神色平靜,就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周孟言很好奇:「那你為什麼不去追?」
「她喜歡你啊。」林河幽幽道,「而且我那個時候就是個只知道讀書的呆子,哪裡配得上她。」
周孟言托著腮:「那你現在可以追啊。」
林河搖搖頭:「你不懂,那種喜歡是不一樣的,留在記憶裡就行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追她。」
周孟言想了會兒,有點明白了:少年時喜歡一個人,就好若是喜歡天邊的紅霞,喜歡田野的蝴蝶,喜歡夜空的繁星,不一定要擁抱,不一定要親吻,做-愛更是想都沒有想過的事,只要看著,就滿心歡喜。
「銀月還是我的女神,她能和你在一起當然最好,不能的話,也祝她幸福。」林河舉了舉杯,「至於我嘛,先立業再說,暫時不考慮感情問題。」
周孟言點點頭表示理解,只不過最近春風得意有點嘴賤:「那你還是直的嗎?」
林河:「……」誰有意大利炮,借他一下!
就在林河同學磨刀霍霍的時候,門口傳來了騷動,有人說:「銀月來了。」
「怎麼可能……真的是銀月!」
就好像女生們很多都暗戀著周孟言,高銀月也一直都是全班乃至全校的女神,她一出場,立即引起了騷動。
高銀月戴著墨鏡和口罩,落落大方地微笑:「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大明星肯賞臉,什麼時候都不算晚。」茅副班長大聲道,「周孟言,高銀月來了。」
周孟言:「……我又被點名了。」
林河並不奇怪:「明眼人都知道,銀月本來就是為了你來的。」除了周孟言,還有誰能吸引高銀月的注意力呢?
不用周孟言招呼,高銀月就主動朝他們走了過來:「嗨。」
「坐。」周孟言給她挪了個位置,「你就這麼過來了?」
高銀月笑盈盈坐下:「同學會而已,有什麼不能來的?」
「還以為你們明星要特別注意呢。」林河給她倒了杯飲料,「真的不要緊嗎?」
高銀月道:「早點回去就行了,不要緊。」
他們三個低聲說著話,好像其他人都插不進去似的,難免遭了旁人的嫉恨。
清醒時也就算了,認得清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可現在酒也喝了不少,牛也吹了一晚,又被剛才的事刺激了一番,就有人稀里糊塗認不清情況了,見高銀月始終不曾給個正眼,忍不住道:「銀月,你怎麼就和周孟言說話呢,來跟我們喝一杯。」
「就是就是,都是老同學,可不能偏心。」有人開了頭,自然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跟上。
高銀月笑一笑,客氣又疏離:「不好意思,我在吃藥,不能喝酒。」
「吃藥?噢,和我們吃飯是吃了藥,陪大老闆喝酒的時候就不吃藥了?」
「銀月是看不起我們吧,也是,大明星呢,咱們也就配在電影院裡看你。」
提起電影,大家很容易就聯想到了去年那部沸沸揚揚的《拯救瑪麗蓮》,電影裡高銀月是□□出鏡,還有一段被強-奸的激情戲。
他們彷彿抓住了她的小辮子,將她從神壇上拖了下來,肆意羞辱:「銀月啊,你憑什麼看不起我們,這裡的人有幾個沒看過你不穿衣服的樣子?聽說那是真刀實槍干的?」
高銀月的臉刷一下變得雪白。
周孟言被他勾起了糟糕的回憶,想也不想,手裡一杯酒直接潑到他臉上:「你神經病啊,喝多了發瘋是吧。」
「媽的,你……」對方來不及說完台詞,胸口就被踹了一腳,身體情不自禁後仰,摔了個屁股開花。
周孟言站了起來,冷下臉:「不會說話就閉嘴。」
氣氛頓時凝滯起來,茅副班長是個老好人,腆著臉打圓場:「哎呀大家都消消氣,都喝多了,不要衝動。。」
被掃了面子的同學並不領情,狼狽地爬起來,冷笑道:「怎麼,要為高銀月出頭?你和她是什麼關係啊要給她出頭?」
「你管得著嗎?」周孟言抬腿踹在他的膝蓋上,把剛剛站起來的人又給踢倒在地,「我樂意。」
其他人拉住他打圓場:「別打了別打了,都是同學。」
「這句話應該對他說,都是同學還這麼說別人,道歉!」周孟言居高臨下看著他,「不道歉就打到你道歉為止。」
同學並不肯認慫:「我哪句話說錯了?她敢脫我就敢說!」
周孟言拽住他的衣領,把他拎了起來:「你敢說,我就敢打到你媽都認不出來。」
同學氣血上頭,口不擇言:「你們倆有一腿吧?周孟言,你女朋友好像不是高銀月吧?」
高銀月一怔,下意識地去看周孟言。
周孟言只是冷冷道:「不道歉是吧?」他不再客氣,揮起拳頭朝他臉上揍了一拳,對方的鼻血像是沒關的水龍頭,刷一下就下來了,流得他滿臉是血。
「啊啊啊!」沒想到周孟言真的那麼不客氣,同學N被自己滿手的血嚇到了,瘋狂尖叫起來,「殺人了,報警!叫救護車!」
「別打了別打了。」眾人紛紛勸說,「班長你快來勸勸。」
被點名的林河只能不咸不淡地說句場面話:「差不多就行了。」
周孟言想起錄像裡看到的一切,嘴角緊抿,冷冷道:「是他自己不肯道歉的。你叫吧,警察來之前我就讓你叫不出來。」
同學被他嚇到了,後知後覺地想起,當時哪個女生被社會上的流氓騷擾,周孟言一個人把人家一個小團體給揍趴下了。
雖然體格相近,可他的武力值怎麼比得過周孟言……「再給你一次機會,和銀月道歉。」他說。
同學嚥了嚥唾沫,還是屈服於恐懼之下:「對、對不起。」
周孟言扭頭看向高銀月:「銀月,你怎麼說?」
「我不接受。」高銀月冷冷道,「你不用打了,讓他準備收我的律師信吧。」
周孟言聳聳肩:「那也行。」說著,把人重重推到了地上,「對了,也歡迎你告我,我有一個律師團,可以和你慢慢打官司。」
同學趴在地上,又羞又氣,可沒有勇氣再抬起頭來。
周孟言撇了撇嘴,招呼林河和高銀月:「我們撤!」他就像是欺凌學生的校霸,幹完壞事後帶著跟班大搖大擺離開,愣是沒有人敢出言阻攔。
走到停車場,林河才暗爽:「揍得漂亮!這種人不揍他他就不知道自己嘴巴有多髒。」
周孟言倒是冷靜下來了,給高銀月拉了車門:「銀月,他們腦子不清楚亂說話,你別放心上,我送你回……呃……」
他想起來了,喝了酒的他和林河根本沒辦法開車。
這就很尷尬了。
高銀月見他一臉懵逼的樣子,突然想笑:「我來開吧。」
「好好。」周孟言馬上讓開,自己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高銀月嘴角微勾:「不用客氣。」
林河自覺地坐到後排,開始當自己不存在,他有預感,高銀月一定會問周孟言女朋友的事。
果然,開了不到十分鐘,高銀月悠悠地問:「送你去哪裡啊?你自己家,還是女朋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