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不想知道凶手是誰嗎?」
薛遠凝視著她的面龐,聲音是一貫的冷淡。
只是,到底是面對自己愛了多年的姑娘,那冷淡的聲音中,還是多了幾分微不可察的輕顫。
他已許久未曾與她說過話。
沈妙言靠著廊壁,仰頭望著三尺外的男人,「薛大人已經查出真兇是誰了?」
薛遠沉默著點點頭。
「讓我猜猜……」沈妙言垂眸攏了攏寬袖,似是想到什麼,聲音中染上了一絲晦澀,「你並未直接告訴君天瀾,反而先過來告訴我,可見真兇與我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鎬京城中,既嫉恨顧欽原與君天瀾,又與我有密切聯繫的人,只有一位。」
她分析完,薛遠淡淡道:「沈姑娘果然聰慧。」
「那麼薛大人特意過來告知於我,不知又是為了什麼?」沈妙言盯著他,琥珀色瞳眸平靜無波,「我早已不是那個權傾天下的女帝,金銀珠寶什麼的,都給不了你。」
薛遠聽她說這話,先是愣了愣,很快莞爾,「沈姑娘,世間諸多愛慕,並不是衝著那個人的身份去的。我從沒有奢望過從你這裡拿到什麼,大約能哄得你高興,便是對我最好的報酬。」
說完,他淡然地轉身離去。
他與妹妹都虧欠妙言太多,若能還上一星半點,也算是安慰了。
他走後,沈妙言獨自立在遊廊中,陷入了沉思。
過了半晌,她輕輕嘆息一聲,抬步朝君天瀾所在的小院而去。
那嘆息聲宛如蜻蜓輕掠過水面,緩慢漾開圈圈漣漪,逐漸消弭在點點蓮葉之下。
她進了小院裡,院中只拂衣幾個在收拾。
「他人呢?」她踏進去問道。
拂衣施了一禮,柔聲回道:「皇上去了相爺生前住過的屋子,小姐要過去瞧瞧嗎?」
「算了,我有些累,先睡一覺好了。」
沈妙言渾不在意,走到內室,換了衣裳,鑽進了窗邊的軟榻裡。
紫檀木雕花軟榻,上面鋪著精緻柔軟的錦被,熏著細細的花香,十分好聞。
她在軟榻上滾了一會兒,就抱著錦被睡著了。
而另一邊,初心院中。
寢屋陳設乾淨,可見屋主人生前也是極愛乾淨的。
裡面擺設著幾排書架,桌案上,還用青銅鎮紙壓著一張字跡密密麻麻的奏疏。
君天瀾走過去,輕輕拿起奏疏,只見寫得乃是幾道治國良策,字跡格外清秀。
可越到後面,那清秀筆鋒卻越是晦澀,可見寫下這奏疏的人,當初是忍著身心怎樣的痛苦,才寫完的。
他看到最後,目光不由一頓。
只見奏疏最後,寫道:
「從前年少,總以為表哥是天子,於表哥而言,家國天下,才是最緊要的。
可自打親身經歷過愛恨情仇之後,便覺表哥承受太多。
表哥是帝王,也是凡人,而人生來,不過百年光景。
愛己所愛,在將來彌留歸天之際,才不會後悔。」
寥寥幾句話,卻寫盡了他此生的辛酸。
他愛而不得,卻想讓他表哥,重新拾起丟掉的幸福。
過去的偏執與偏見,似乎都在這奏疏中得到解脫。
君天瀾握著奏疏的指尖,微微輕顫。
過了半晌,他把奏疏好好收進懷中,又走到那張青竹拔步床前。
素白的帳幔高高捲起,裡面還殘留著崖柏的木質清香。
他知道,欽原素來愛熏這種香。
他有些頹然地坐在了床沿上。
他閉目凝思,眼前不可避免地重現出他們的過去。
畫面一年一年地從腦海中掠過,逝去之人的音容笑貌,點點滴滴,仍舊鮮活。
他獨自坐了良久,起身正要離去,想了想,又轉身把床榻上的被縟重新整理好。
欽原愛乾淨,無論是衣裳還是床榻,總是一絲不苟。
他把床單理整齊,又伸手去拍枕頭。
拍了兩下,卻察覺到枕頭下似乎有什麼東西。
他掀開枕頭,只見下方躺著個巴掌大的碧青小罐。
他把小罐拿到手中,打開來,裡面還殘留著暗紅色半透明的東西,透出一點血腥氣息。
正是麒麟血。
君天瀾眯了眯眼,他記得欽原第一次服食麒麟血時,不過幾天工夫身體就痊癒了。
可後來的這一次……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禁不住攥緊了小罐。
他冷聲道:「夜涼。」
夜涼鬼魅般出現在房中,恭敬拱手:「主子?」
「去太醫院,叫院判仔細檢查這東西。」
夜涼接過那罐子麒麟血,立即去辦。
他走後,君天瀾又在房中獨立良久,才抬步回了休憩的小院。
幾名侍女正握著竹製掃帚在庭院中掃地,看見他回來,忙不迭屈膝行禮。
他視而不見地穿過庭院,踏進裡屋,只見窗邊立著一扇屏風,拂衣正坐在繡墩上繡花。
拂衣聽見腳步聲,看見是他回來,忙起身行禮,低聲道:「皇上。」
君天瀾踏進屏風後,只見春陽透過綠紗窗灑進來,暖洋洋地照在軟榻上。
淡粉色的錦被歪歪斜斜地鋪在榻子上,中間拱起一坨,大約是那姑娘蜷在裡面睡覺。
他在榻子旁坐了,將錦被掀開來。
只見他那丫頭穿著寬鬆的絲綢中衣,對襟盤扣有幾粒鬆開了,露出雪白細膩的肌膚。
腰肢纖細,綢褲捲起大截,露出細嫩幼白的小腿,嫩藕似的誘人。
她睡得很香,青絲遮掩下,巴掌大的臉兒紅撲撲的,帶著水漬的櫻桃小嘴微啟,嘴角邊隱隱還有淌過涎水的痕跡。
他把她歪七扭八的睡姿擺正,又仔細掖好被子。
沈妙言「唔」了聲,被他的動作弄醒,抬手揉了揉眼睛,嗓音還帶著未睡醒的沙啞:「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君天瀾聲音淡淡。
沈妙言從被窩裡爬起來,盤膝坐在軟榻上,愜意地伸了個懶腰,「我餓了。」
屏風外的拂衣收拾了裝著針線的小籮筐,笑道:「添香去小廚房給姑娘熬燕窩粥了,約莫這會兒子該回來了,奴婢過去瞧瞧。」
她走後,沈妙言又望向君天瀾,」我渴了。「
君天瀾起身,拿來茶盞送到她唇畔。
茶水溫涼,她又在太陽底下睡了一覺,渾身熱乎乎的,此時喝上一盞,再舒服不過。
沈妙言抱著他的手腕,咕嘟咕嘟,很快就把一盞茶喝得見了底。
君天瀾始終低眸注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