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章是前世的回憶)
楚國顯慶三年。
夏天的蟬鳴聲頗有些聒噪,年僅十四歲的沈妙言,獨自跪在書房裡,正埋頭苦抄詩書。
前陣子謝陶過府找她玩兒,她一時玩兒得高興,把君天瀾佈置的作業全部拋之腦後。
等謝陶被顧欽原接走了,她才想起作業的事情,偏偏那廝專門挑著這個時間點來檢查她的作業。
作業自然是一個字都沒動。
於是那廝罰她跪在這裡,把《詩》《書》《禮》《易》各抄兩遍。
她抄了兩刻鐘就很不耐煩了,揉了揉跪酸的腿兒,把毛筆一扔,倒頭趴在地板上,沒精打采地擺弄起自己的發辮。
添香進來給她送冰鎮西瓜,神秘兮兮道:「小姐,奴婢聽說咱們府裡今兒來了兩位貴客,其中那位公子,和主子長得一模一樣呢!」
「一模一樣?」
沈妙言立即來了精神。
她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連切好的冰鎮西瓜也顧不得吃,拎著裙襬朝書房外奔去,「我去瞅瞅!」
添香無奈,見她羅襪和木屐都扔在地上,於是忙撿起來,跟著追過去。
沈妙言赤腳穿過數道遊廊,從後門繞進小花廳,輕手輕腳地躲到繪山水屏風後。
她貓著腰,小心翼翼從屏風旁朝外張望,只見花廳中坐著三個人,其中一名姑娘戴著面紗,氣度風華甚是出眾。
而另一位穿著素白對襟衫子的男人,竟與國師生得一模一樣!
若非國師就坐在這男人旁邊,她幾乎要以為他就是國師了!
她忍不住摀住小嘴,琥珀色琉璃眼睜得圓圓,正要聚精會神地偷聽他們說話時,卻見國師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面前!
「國師……」她仰起頭,瞳眸濕潤可愛,「國師,我,我來給你們送茶……」
「茶呢?」
「茶……茶……茶被我喝光啦!」
君天瀾嘴角微抽,目光卻落在她裙襬底下的腳丫子上。
那小腳丫粉嫩圓潤,似是察覺到他的目光,正努力往裙子底下縮。
沈妙言像是犯錯的小孩兒,把雙手背在身後,聲音軟糯:「國師……」
幸得添香及時趕到,見君天瀾已然面露不悅,忙給她穿好羅襪和木屐,叮囑道:「小姐,若是踩到石子兒什麼的可是硌腳得很,下次可不敢亂跑了。」
沈妙言敷衍地「喔」了聲,旋即被君天瀾牽住手,把她帶到屏風外。
「行禮。」
他也不介紹那廳中兩人是誰,只淡淡吩咐她行禮。
小姑娘先朝君天燼福了福身,又朝姬如雪福了福身,嘴兒自是極甜的,「妙言有禮了!」
君天燼低笑,「咱們曾見過的。」
「見過?」沈妙言狐疑。
「從前除夕夜,你在沈府鬧著要吃糖葫蘆,你爹爹不肯給你,怕壞了牙,於是你偷喝了甜甜的桂花釀,一個人在院子裡打醉拳。恰我路過,便給了你一串糖葫蘆。」
君天燼呷了口茶,語帶笑音。
這種丟人的事兒被人在大庭廣眾下說出口,自然不很光彩。
沈妙言臉蛋紅紅,悄悄用餘光望向君天瀾,卻見他面無表情,可緊繃的唇角,卻是在強壓抑著笑意。
她頗覺難堪,於是跺了跺腳,嚷道:「過去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我早就忘了,你大約是編出來叫人看我笑話的!」
說罷,紅著臉飛快跑了。
此時已是黃昏,花園裡起了風,很是涼快。
她獨自坐在涼亭外的台階上,苦惱地盯著不遠處的花叢。
就在這時,與那個神秘男人一道的少女過來了。
她生得極美,尤其是笑起來時,像是一輪升起的太陽。
她走到沈妙言身邊坐了,跟她同時嘆了口氣。
沈妙言好奇道:「你為什麼嘆氣?」
姬如雪雙手托腮,「我與師弟私奔至此,也不知將來是否還有機會回家……」
「啥,私奔?!」沈妙言驚詫。
「我爹爹不許我和師弟在一起,可我是真心喜歡他的。」姬如雪滿臉認真,「我們興許要在你們這兒待一段時間了。我剛剛聽他們在書房商量什麼奪位,說是用三個月的時間,把楚國收歸囊中……他們兄弟都是很厲害的人物呢。」
沈妙言瞳孔微微收縮,連指尖都忍不住輕顫起來。
不是畏懼,而是激動!
若國師要奪位,那楚雲間和沈月如就活不長了。
她的大仇,也算是得報了呢。
姬如雪見她表情變幻,覺得十分可愛,於是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妙妙,你是叫妙妙吧?你帶我去小廚房好不好?我做點心給你吃,我做的點心很好吃的!」
沈妙言心情很好,於是笑眯眯點了頭,帶她去小廚房了。
而另一邊,君家兄弟在書房中把奪位的大體佈置計畫了一遍。
君天燼將鬼市裡不少情報都帶了來,因此兩人對這次奪位幾乎是志在必得。
待到商議完畢,君天燼望了眼天色,起身道:「我去找你嫂子。」
說著,端了自己的細菸槍,慢條斯理地離開了書房。
他自從小時候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後,就常常往來於魏國與楚國,就是想多看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親弟弟。
因此,連帶著認識了弟弟身邊的一些幕僚和手下。
他剛走到遊廊拐角,就看見身著一襲紅衣的花容戰怒氣衝衝地走了過來。
他挑眉,「喲,這是又被溫傾慕氣著了?」
花容戰一愣,打量他半晌,認真道:「你是哥哥?」
君天燼抽了口煙,吐出一圈雲霧,笑容頗有些邪氣:「倒是嘴甜。」
花容戰被佔了便宜,不過倒是很快確定了這位不是君天瀾而是他哥哥。
他正要寒暄寒暄,問問魏國好玩兒的事兒,沈妙言不知從哪兒竄了出來,手裡還捧著一碟溫熱的酥點,火急火燎地往書房跑。
花容戰拎住她的後衣領把她拖回來,指著盤子問道:「這是啥?」
「是蓮花酥!」沈妙言小臉紅撲撲的,很是興奮,「如雪姐姐做的蓮花酥真好吃,我端去給國師嘗嘗!」
說罷,飛快跑了。
君天燼望著她的背影,笑道:「這丫頭,喜歡我弟弟。」
花容戰摸了摸下巴,笑得意味深長,「可惜大人他捨不得下嘴。」
君天燼頗有些驚訝,「他竟然……還沒動她?」
說著,忽然腹黑一笑,從袖袋裡摸出個紙包,「他素了二十二年,也是時候開開葷了。我這兒,倒是有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