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天監的天氣預報還挺準, 正月十六,天氣晴。
雪化得七七八八, 天空洗過一樣湛藍, 好似一塊透明度極佳的藍色琉璃。兩三抹淡淡的雲層飄在天際,妝點晴空。
可惜,如此美景, 程丹若卻在犯困。
她三點鍾就起床了……
讓人安慰的是, 早起的不止她。她五點鍾進宮的時候,薛尚書等禮部官員已經瑟瑟發抖趕往祭壇, 準備告祭天地。
而午門外, 甲士羅列, 均是穿戴一新, 在寒風中等待日頭升起。
祝灥已經被宮人奶娘哄了起來, 換好孝服,塞了兩三口點心,就被送到恭妃處。
“今天不許胡鬧, 不許鬧脾氣, 不許任性。”恭妃一夜沒睡,膽戰心驚, “要聽你姨母的話,知道嗎?”
祝灥手上還拿著九連環,敷衍地點點頭, 余光卻瞟過形形色色的宮人內侍。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早已被氣氛影響,不然大清早的叫他起床, 他非得哭鬧半天才行。
程丹若一直在偏殿等候,然後親自送他到仁智殿。
皇帝的棺槨在白幡後沉睡, 靈座飄滿香燭,仿佛帝王的鬼影還在注視人間。
祝灥有點畏懼,老老實實地跪下祭告。
有官員幫他念了很長很長的祭文,大意就是先帝多麽聖明,自己作為兒子多麽想念父親,感恩父親的仁德,今後也一定不辜負祖宗期望,治理好江山。
祝灥跪得腿疼,不安地扭動了下身體。
一乾內侍立即緊張地盯住他,唯恐他自顧自站起來跑了。
禮部儀製司郎中加快語速,趕緊念完後面的內容。
哀樂起。
滿太監朝他做了個手勢,示意他跪下叩拜。
祝灥如蒙大赦,趕緊磕了兩個頭。
嗯,磕早了,沒有做到正確的跪拜,但所有人都選擇性裝瞎,假裝沒問題。
祭告完靈座後,眾人簇擁他趕往中極殿。這裡也是後世的中和殿,各種大型典禮之前,皇帝都會在這裡更衣休息。
王詠絮也在這裡。
她緊張壞了,小聲問程丹若:“沒問題吧。”
程丹若:“我霞帔的暗扣掉了。”
王詠絮變色,慌慌張張地從荷包裡掏出針線,將她左肩上斷裂的線頭抽掉,縫住沉甸甸的霞帔:“怎麽會斷?”
“哪裡勾了一下。”她道,“隨便縫住就行了。”
王詠絮使勁給她縫了幾道線:“可別掉了。”
“掉了就掉了。”程丹若沉吟,“不掉地上就行。”
“說什麽呢,可千萬不能出差池。”王詠絮慎重道,“這可是登極儀——殿下出來了。”
祝灥換好了冕服,像模像樣地立在那裡,卻不像皇帝,而是像故宮拍影樓照的小朋友,扭來扭去不安分。
“拿掉。”他其實會說長句子,可習慣了三言兩語就被理解,不肯多說,“不要它。”
程丹若:“不行。”
他扁住嘴巴,試探地打算嚎兩聲,看看姨母會不會因為今天不一樣,就和母親一樣順著他。
但喉嚨才剛剛飆出聲,嘴巴就被捏住了。
真捏住,上唇和下唇被捏在一起,像是變成了鴨子嘴。
“噗。”祝灥發出放屁一樣的聲音,瞪大眼睛。
程丹若捏住他的嘴巴:“想哭嗎?不行。”
她道,“今天乖乖聽話,明天可以出去玩,不聽話,從明天起,楊首輔、薛尚書他們每日都會進宮,替你講課。”
祝灥鼓起腮幫子。
“我的話不難理解,你能聽明白的。”她道,“現在還想哭嗎?”
祝灥不吭聲。
程丹若松開手。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你們都退下。”程丹若示意宮人內侍全都退開,“殿下要哭一會兒,哦,先拿個墊子來,讓他墊著哭。”
滿太監趕緊拿了個棉絮蒲團,塞進祝灥屁股下面,這才恭敬地退到了門外。
程丹若尋地方坐了,任由他哭,不為所動。
祝灥改趴在地上嚎啕。
宮人飛速退了個乾乾淨淨。
空曠的宮室中,隻留下他們兩個人。
“你慢慢哭,哭啞了嗓子就喝藥。”她提醒,“嫌藥苦不想喝,以後就不能說話了,也哭不出聲,明白嗎?”
“我要娘!”祝灥說,“娘!”
“你娘不在。”
“娘!”祝灥大叫,在屋裡跑來跑去,哭鬧不休。
程丹若:哭吧,我三點起來就是給你兩個鍾頭讓你哭。
可惜,祝灥辜負了她的期許,隻嚎了一刻鍾就偃旗息鼓。程丹若又把宮人叫回來替他擦臉,喂了他一些甜豆漿和奶糕。
“還要哭嗎?”她問。
祝灥本來就試試,見沒起效果也就不強了,老老實實擦淚搖頭。
“那就開始吧。”她吩咐,“滿公公,去前頭說一聲,道是殿下這邊好了。”
“是。”滿公公忙去通傳。
不多時,鼓樂起。
帝王儀仗擺開,祝灥被太監抱上車架,徐徐前往前面的皇極殿。
程丹若走在前面一點,早一步跟隨通讚、讚禮和侍衛入內,按照位置站好,緊跟著,楊首輔率領百官入內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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