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嗯。”李聰點點頭。
“伯母的身體好些了嗎?”
李聰又是一愣,才反應過來楊柳是在問候他的母親。伯母,呵,改口真快。
“已經好多了。”他僵著臉說道。
算起來昨晚上的怒罵還算是中氣十足呢。
“那就好。”楊柳點點頭。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看看何氏,這個時候,會有些惹眾怒吧。
恰好李聰一時也找不到要說的,接下來便是沉默。
總歸還是有些尷尬啊。
“我現在要出去一趟。”楊柳說道。
李聰愣了一下,然後往旁邊讓開兩步。
楊柳路過他身邊時點點頭,卻忽然從心裡冒上一股惡心感,忙偏頭伸手捂住嘴巴。
這舉動讓不明所以的李聰大為受傷,緊接著這股受傷變化為憤怒,他娘不過是不了解實情,才會錯誤的說出讓他來道歉挽回的話。甚至為了讓楊柳回來,還說要他下跪都行,可事實上呢,率先做錯事而不悔改,事後見面更是侮辱對方的女人根本不值得挽回。
袖子一甩,他便朝家走去,以至於原本可以注意到的小細節都忽略掉了。
楊柳先去自己的炒栗子店看了看。店面和人手都是楊府的,她現在也還沒有能力又是置產又是開店的,而且她現在身子也不允許。真是憂愁,感覺自己懷孕後就變得弱不禁風了呢。
帶了一包炒栗子作為禮物,楊柳就打算去看看錢叔。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太多,她也沒精力一件一件講給旁人聽,現在告一段落了,要去聯系聯系感情。不過話說她本身好像真的沒什麽人脈。不管關系好壞,連個同輩的手帕交都沒有,這日子。她是怎麽過成這樣的?
已經過了午飯的點兒,錢叔攤上的人也少了。隻還有兩三隻小貓。
錢叔正坐在小板凳上刷著碗,就聽到一個聲音:“錢大老板,掙這麽多的錢,也不考慮雇個夥計嗎?”
這聲音,倒是有幾分熟悉呀,他轉頭就看到了包裹的圓滾滾的楊柳。臉是圓的,身子也是圓的,想具體形象珠圓玉潤嗎?雖然乾冷了些。但也不至於…
“丫頭,你這是窩冬啊。”
“這不是已經到冬天了嗎?”楊柳徑直坐下,“老板,給我來一碗鹹菜。”
錢叔的手一抖,什麽時候用來搭送的鹹菜得用碗裝了。
“在家好東西吃多了,來我這小攤上吃點鹹菜,換換口味?”錢叔打趣道。但看楊柳的身材,他不這麽想才怪。
“嫌棄我胖就直說!”楊柳撇撇嘴,把紙袋子放到桌子上:“我這次可是帶了禮物來的。”
錢叔先是把楊柳要的鹹菜裝了一點兒,又把阿剩下的幾個餛飩下到鍋裡。才抽空打開紙袋看了看,不以為意道:“哦,是炒栗子啊。”
拜托。表情能不能認真一點,嫌棄都寫在臉上了。
“炒栗子怎麽啦,現在在鎮上賣的可火了。”
自從楊柳誤食之後沒有任何異常反應,她就動了心思,空間裡的栗子樹,結的栗子果又大又多,果肉又甜,都不用放多少糖,就是正宗的糖炒栗子了。反正不賣也只是佔地方。還不如拿出來改善一下現在自己的經濟狀況。
“這玩意兒吃多了上火。”錢叔一副有經驗的過來人模樣,一邊準備撈餛飩了。
“好心沒好報!你不要我可就散出去了啊。”也沒等錢叔說話。楊柳就徑直從紙袋裡抓了幾個例子,散給路過的小孩兒吃。
“也好歹也征求我這個主人的意見吧。”錢叔稍稍的表示了一下自己的不滿。
楊柳輕哼一聲。然後乾嘔了一聲。
錢叔的表情變了變,然後把煮好的餛飩端到楊柳面前,往前推了推:“吃吧。”
剛才那個動作應該很容易讓人懷疑吧,但他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楊柳狐疑地看著錢叔,直把後者看得毛骨悚然。
“看什麽看!美男就是美男,老了也是美男,坯子還在呢。”
她多慮了,人家壓根兒就沒有多心。
楊柳撇嘴又問道:“你吃了沒有?”
錢叔沒有說話,因為他早就看清楊柳這丫頭的本質了。只不過是嘴上客氣一句,她才沒有關心他到底有沒有吃呢。這不,話音才落,她就動起筷子了。
他早就看清她了。
一直到楊柳慢條斯理的吃完,錢叔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楊柳抬頭,然後兩手做出防禦的姿勢,才發覺大街上做出這樣的動作,很讓人陸辯收了手,不買到大叔,你離這麽近幹什麽?我都看到你鼻孔的鼻毛了。太調皮了
田舒克沒跟楊柳嘻哈,而是頗為認真的說的,你懷孕了?
“這你也懂?”楊柳懷疑的看著錢叔,不是說一輩子沒結過婚嗎?女人的事兒,他倒是知道的清楚。
“誰跟你打馬虎眼呢,快說,是不是?”要不是在街上,考慮到影響不好,錢叔真想伸手給楊柳一下。
“嗯。”楊柳老老實實的點頭,這也沒什麽好隱瞞的,嗯,也應該隱藏不住吧,她又不可能一輩子都不出門。
“那你還敢亂跑?!”
錢叔忽然提高聲音,怒道。
吐沫星子噴到楊柳臉上,她一臉茫然,這是幹什麽,這麽激動啊。
是夜,無星無月。
錢叔坐在院子裡的石桌旁,黯然伸傷。
一截蠟燭,晃著微弱的光,一碟花生米,一壺酒,一個惆悵的人。
世上哪有無緣無故就對別人好的人,他也不另外。他對楊柳好,也不過是想起了差點成為他女兒的小枝。
他早年孤苦,四處漂泊,挑夫,搬運工,學徒,什麽活兒都做過,卻無法安定下來。直到後來流浪到渝河村,在顧家船業才慢慢安定了下來。
都說成家立業,男人一旦到了這個年紀,周圍就有一群熱心的大嬸們介紹姑娘。那個時候他雖然輾轉許多行業,手上也有幾個閑錢,但不穩定,他不想拖累人家姑娘,就笑著婉言拒絕。拒絕的次數多了,起初那些熱心的人也淡了心思,各種猜測的也有,他懶得解釋,也就這麽一直單了下來,一直到了三十五六歲。
然後又是在顧家船業裡待幾年,慢慢發展到有可能成為大掌櫃的位置,風光體面了,這才又有人上門說親。不過他年近四十的人了,給他說的那些姑娘都是十六七歲,他都能當她們爹了。他是要找媳婦,又不是找女兒,怎麽可能點頭?任誰天花亂墜,他也只是笑笑。但或許也是因為到了這個年紀,每天下工後,回到漆黑冷清的屋子裡,心裡會感覺特別空虛,家裡沒有個女人是不像樣子。
後來他放出話要找個年紀相當的,樣子一般就行,有沒有孩子無所謂,這才認識了嶽芳和小枝母女。
見面過後雙方對彼此的印象都還不錯,但也誰都沒有提馬上成親的事情。他們兩人都過了衝動的年紀,也各自有自己的考量,有些世俗觀念看的也淡了,他便租房租到她隔壁,嶽芳先是驚訝,然後很快默認了他的存在。慢慢接觸,覺得合適再成親,對誰都好。
到了一定的年紀,經歷過事情,成熟也是要等待。
那段日子,除了睡覺不在一起,他們跟真正的夫妻差不了多少。
小枝那時才十三歲,正是活潑開朗的年紀。生父早亡,她跟著她母親流浪過很多地方身上卻沒有沾染到一點惡習,也看不到一點埋怨,他跟她隔著輩分,卻更像是平輩的朋友,常如跟楊柳一般鬥嘴。
他決定娶嶽芳,一個能教出這樣優秀的孩子的母親,人品也差不到哪裡去。
嶽芳點頭。
恰巧,上頭有人露了一句,說是下月他升為大掌櫃的調令就要下來。那人在東家手底下做事二十多年,忠心耿耿,也說得上話,說這話十有**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這可真是雙喜臨門。
正在興頭上的他哪注意到失敗的廖泗安的表情,正是春風得意的他,那段時間連走路都帶著風。
然後,樂極生悲。
一夜之間,嶽芳被人強,小枝被賣到。
一牆之隔, 而被陰謀灌醉的他,一無所知。
再次見到嶽芳,除了她眼裡的卑微惶恐,他看到的更是一個竭嘶底裡的母親,被殃及後的憤怒。不是為她自己,不是對他,只是因為小枝。與自己的幸福相比,女兒的後半輩子的路才是她心中最重,也是他最心痛的地方。
他一直堂堂正正做生意,堂堂正正做人,卻沒想到他也會敗在堂堂正正這一點上。可是為了小枝,好像也沒什麽遺憾。
低頭,退讓,然後在盆地鎮多了個賣餛飩的人。
廖泗安!
他恨得咬牙切齒的人。
自從聽說他在人家婚禮上搗亂,讓杜家丟了面子以後就銷聲匿跡了。居然沒到他的攤子上炫耀,要麽是他的殺手鐧還沒出,要麽就是被逮住了?反正,以他對廖泗安的了解,他絕對不會悄無聲息的離開盆地鎮。
可是後者,真的有人讓他吃虧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