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蹙眉,一時想不起來到底少了什麽。
秦南風在一旁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別怕。
“好了婉淑,雲嬌她也不是故意的,你就……”趙忠竹想替雲嬌開脫,可又不知怎麽說才好。
說到底,雲嬌才是她的親兒媳婦,出了這樣的事,雖然她一向沒主見,但還是近乎本能的向著雲嬌。
雲嬌進門時日不久,但已經深得她心,平日閑來無事思量起來,總覺得她是上輩子做了好事,才娶了這麽個聰慧能乾的兒媳婦。
眼下,見雲嬌似乎落入窘境,她自然有些看不下去。
“娘……”顧婉淑松開了捂在臉上的手,淒慘幽怨的看著她:“我知道,五弟弟是您親生的,弟妹才是您靠心的親兒媳婦,可這麽幾年,我對您也是孝敬有加,您可不能拉偏架啊,我這可是沒了孩子,這孩子可是秦家的子孫,是春深的最後一個孩子啊……”
她哭訴著,聲音越發的大。
“我也不是那個意思,你……你別……”趙忠竹見狀,生怕驚動了秦春深,可又不走到床邊上去,只是站在原地有些慌張地伸了伸手:“你小聲些,別吵了春深……”
“天老爺啊,可憐可憐我啊……”顧婉淑卻哭得越發大聲了:“我的孩子沒有了,婆母卻連哭都不讓我哭,我上輩子是做了什麽孽啊……”
“你……”趙忠竹說不出話來了,她之前還沒發現,顧婉淑竟這麽難纏。
“你閉嘴。”秦煥禮冷著臉呵斥了一句:“不會說話就別說話,要你在這湊什麽熱鬧?這就是你教的好兒子,娶的好兒媳婦!”
他來就聽大夫說顧婉淑肚子裡的孩子沒了,本身心裡就有氣,又聽顧婉淑的貼身婢女一頓哭訴,說是為了隻貓,雲嬌親手將顧婉淑推進池塘中的,這才沒了孩子。
他一聽,更是火冒三丈。
無論如何,畜生哪比得過人?只不過是捉弄了一下一隻貓,就該被推下水嗎?
那要是那隻貓死了,雲嬌豈不是要殺人?
他不好直接訓斥雲嬌,便把怒氣都撒在了趙忠竹在身上。
趙忠竹叫他一呵斥,便有些悻悻的:“我也是擔心她……”
被當著一眾小輩這樣呵斥,她也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可也沒有憤怒,這麽多年,她已經習慣了。
“用不著你。”秦煥禮毫不留情。
“爹,事情是我做下的,娘只不過是勸了兩句,你罵她做什麽?”雲嬌皺著眉頭看著秦煥禮。
這個公爹,在外面一副老好人的樣子,在家裡根本就是作威作福,蠻不講理,只會窩裡橫,不過說起來,也是婆母同小五他們慣的他。
她可不受他的氣。
“她還不是替你挨罵的。”秦煥禮怒氣衝衝的一甩袖子。
“爹想罵我,直接罵就是了,何必拐彎抹角的罵娘?”雲嬌直接頂了回去,她才不慣著他。
“你還敢頂嘴,你家裡大人到底是怎麽教養你的?”秦煥禮氣壞了,這從家裡到外頭的小輩,哪個在他面前不是恭恭敬敬、乖乖順順的,唯獨這個兒媳婦,竟然敢這樣的同他說話,簡直反了天了,大逆不道!
“我沒娘,沒教養,您老人家不知道嗎?”雲嬌不急不躁,淡淡的又回了一句。
秦南風聽了她的話,再看看自家老爹鐵青的臉,險些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麽多年了,他從小到大挨的打、受的教訓,總算有人替他找回來了嗎?老爹也有這一天。
“你!”秦煥禮氣得幾乎七竅生煙,
伸手指著她:“你……”那句“你給我滾”卡在喉嚨裡,如梗在喉,卻終究還是沒能說出來,這話太重,他作為長輩,要自持,不能胡說。
雲嬌見他“你”了半晌,也沒說出什麽來,乾脆也就不說話了。
到底是自家的公爹,是小五的親爹,可別真把他氣出個好歹來,到時候叫小五難做。
她轉臉看著站在一旁的大夫:“從我家三嫂嫂有了身子,一直都是你在診脈吧?”
顧婉淑原本一邊哭泣,一邊看熱鬧,聽雲嬌問起這事,她哭著哭著聲音就逐漸小了下去。
“是。”大夫躬著身子,很是恭敬。
“那,我三嫂嫂的身子如今情形如何了?”雲嬌登上床前的踏板,正面瞧著他。
走近了才發現,這大夫似乎很熱,鬢邊的發絲都汗濕了,花白的發絲緊貼在額角。
這屋子裡雖然暖和,但也不至於到出汗的地步,他這是在緊張?
“三少夫人……”大夫飛快的看了一眼顧婉淑:“她受了驚嚇,這樣的天站在冷水之中,就是尋常人都受不住,更何況她是有身子的人?
孩子在老夫來的時候就已經保不住了,好在月份不大,三少夫人好生調理將養著,孩子往後還會有的……”
他隻覺得後背濕了一片,說話有些前言不搭後語的。
雲嬌打量了一眼顧婉淑:“我聽人說,小產比生孩子還傷身子,我三嫂嫂這怎麽一點血跡都沒有?”
她說著嗅了嗅鼻子,空氣裡真的是半絲血腥氣都沒有。
她雖然沒生過孩子,也沒小產過,但沒吃過豬肉,難不成還沒見過豬跑嗎?
不見血肯定是不對的。
趙忠竹聽雲嬌這麽一說,也想到了此事,這話說的不錯啊,小產怎麽可能不見血?
她想要開口應和雲嬌的話,但看到秦煥禮陰沉的臉色,還是將話給咽了下去,但看著顧婉淑的眼神也有所不同了。
她倒沒有想太深,只是懷疑顧婉淑的孩子是不是根本沒掉,卻故意讓大夫這麽說嚇唬雲嬌?
“弟妹,你說這話真是殺人誅心呐……”顧婉淑失聲痛哭起來:“我沒流血?你叫我的婢女說說,那池塘裡的水都染紅了,我不過是回來收拾的清爽了,就還要遭你懷疑,我還怎麽活……”
“我不過是隨便問問,三嫂嫂倒是不會如此激動。”雲嬌看著她這番姿態,再看看這個一直出汗眼神閃爍的大夫,心裡頭已然肯定了,顧婉淑肚子裡就是沒貨!
“爹,娘……”顧婉淑指著雲嬌:“你們都不管她,就任由她這樣嗎?我看這個家,是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我這就起身回娘家去。”
她說著,便作勢要掀開被子。
“還不快去攔著。”秦煥禮轉頭不看床上,呵斥趙忠竹。
趙忠竹這才反應過來,忙上前去按著顧婉淑的手:“婉淑,都是一家人,有什麽話好好說……”
“這像是讓人說話的樣子嗎……”顧婉淑一臉的傷心欲絕。
“我不過是問一問,嫂嫂又何必如此生氣?”雲嬌心裡有了把握,臉色也松弛下來,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把雲嬌,你闖了這麽大的禍,還反過來質問你嫂子,你真就覺得這個家裡沒人能拿你怎麽樣了?”秦煥禮被雲嬌這一番做派氣的微微喘息著,自己做錯了事情,還反過來質問懷疑被加害的人,真是豈有此理。
“爹,我不是這意思,我只是不大懂這些事,問一問又怎麽了?”雲嬌完全不買他的帳,反而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
“你!你給我起來,你還有臉坐?”秦煥禮真是從未見過這樣品行的女子:“做了這麽大的錯事,還毫無悔改之意,你給我到祠堂去跪著去!”
“我不去。”雲嬌坐著,紋絲不動。
“你去不去?”秦煥禮看她全然無動於衷,也真是動了怒。
“不去。”雲嬌不看他。
“雲嬌,你……”趙忠竹有些害怕,忍不住想勸她。
無論如何,老爺畢竟是一家之主,雲嬌做晚輩的不該忤逆長輩,何況當著這麽多人,該給他留些臉面才是。
“不去就給我滾。”秦煥禮怒不可遏:“我秦家沒有你這樣的的媳婦!”
這話,不可謂不重。
方才,他便有些忍不住了,但到底還是沒有說出這麽難聽的話來。
不管如何,這是自己家的兒媳婦,這裡又還有個大夫在這,鬧得太大了不好看,於是他生生忍住了。
不曾想雲嬌不僅不知收斂,還得寸進尺,罷了,她這種人也不必要給她留什麽臉面,她根本就是沒臉沒皮,虧他這些日子還稍稍對她改觀了,眼下只能說是看走了眼。
雲嬌淡淡的掃了他一眼,抿了抿唇,不曾言語。
“出去,我給你留幾分體面,再不走,別怪我讓人將你拉出去。”秦煥禮當她是怕了,語氣微微緩和了些,但也依舊是不打算就此揭過此事。
顧婉淑在床上坐著,看著他二人對峙,又捂著臉“哭泣”了起來:“我苦命的孩子啊……”
如何火上澆油,她還是知道的。
今朝要真是能將雲嬌趕出去,那可是意外之喜,她從指縫中偷看秦南風,到時候,這個小叔一定傷心欲絕,她正好可以寬慰開解他……
“爹,你別把話說的那麽難聽,雲嬌她……”秦南風上前一步,擋在了雲嬌面前。
“你也滾!”秦煥禮抬手就要給他一巴掌。
“爹。”雲嬌眼疾手快,一把拉過秦南風,擋在了他面前:“你確定,你要這麽同我說話?”
“我同你說話難不成還要小心謹慎?我讓你滾!”秦煥禮見她全然是有持無恐發模樣,再聽聽顧婉淑的哭泣,原本稍稍平息的怒火又湧了上來:“立刻就滾。”
“你讓我滾我就滾?”雲嬌一把捋起袖子,雙手叉腰:“我叫你一聲爹,是看在小五的面子上,敬重你,你還真把自己當爹了?
我告訴你,我到秦家來,不是跟的你,而是跟的秦南風,滾不滾的事你說了不算!
有本事,就讓你兒子朝我開口!”
她知道,這個公爹心裡頭一直有些瞧不上她,但是又拿秦南風沒法子,這才勉強答應讓她進門。
進門這些日子,兩人之間沒有太多的交集,頂多也就是見了面一個行禮一個受著,攏共也沒說上過幾句話。
但她心裡明白,早晚有這一天,因為公爹心裡就是有些瞧不起她。
這是他們第一次發生衝突,倘若這一回讓著他,往後他定然是變本加厲,她也就變得同婆母還有秦南風一樣,只能任由他管制了。
她才不受這個氣。
她嫁過來是想好好過日子的,又不是來受委屈的,秦煥禮是小五的爹,又不是她爹,她憑什麽敬著他讓著他?
何況,親爹都不敢這樣同她說話,若不是小五,秦煥禮於她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大家客氣也就混混過,既然撕破臉了,她當然不能吃虧。
趙忠竹看的目瞪口呆,要知道,她這輩子對秦煥禮連聲音都從來沒有大過,像雲嬌這樣,她更是想都不敢想。
顧婉淑也愣了片刻, 接著心中一陣狂喜,這個小賤人,今朝是滾定了!
“你!”秦煥禮是做夢也沒想到,雲嬌會彪悍成這樣,這言行舉止不是跟街頭的潑婦一樣嗎?他兒子是什麽眼光?怎麽就看上了這麽個貨色:“風兒,你給我……”
他現在就要秦南風寫下休書,把這個惡女子趕出家門去!
“風兒什麽風兒?”雲嬌冷哼:“你以為他會聽你的?我告訴你,別說他不會聽你的,就算他開了口,我也不是好走的。
我進了這個門,時間雖不久,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今朝中午吃的飯,還是我的嫁妝錢買的呢!
我是那麽好滾的?怎麽來的還怎麽給我送回去,八抬大轎吹吹打打熱熱鬧鬧的,也讓街坊四鄰聽一聽看一看,你們秦家是怎麽對待兒媳婦的!”
她說了一大通話,把自己也嚇了一跳,原來,她還有罵街的天賦呢。
“秦南風,你到底休不休她!”秦煥禮手都氣的有些發抖了,他不同她說,隻管問自己兒子。
“爹,你真要是讓雲嬌走,我只能去把家入贅了。”秦南風說著,往後退了一大步。
“你!”秦煥禮果然如他所料,四處找東西要打他。
“秦大人,這是發生什麽事情了,這麽大動乾戈的?”
房門口,婢女挑著簾子,鄭禦醫一腳跨進門來。
“鄭禦醫?”秦煥禮一愣,怒火頓時消了下去,狠狠的瞪了一眼秦南風,迎了上去:“鄭禦醫今朝怎麽有空光臨寒舍?”
鄭禦醫是朝中的人,真要是叫他瞧見他在家同兒媳婦吵架,那可真是有辱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