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官人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大聲的說出生父的名字,雖然他不知道這位亡父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可有一個事實,那就是他親爹是荊山市西山縣盧家梁鄉小石窪村的村民,他的祖籍也在此,張大官人沒說謊,如果不是今兒形勢特殊,他不會主動承認這件事。
張大官人的一句話把現場所有人都給震住了,周友亮上下打量著張揚,這一百多號山民之中有很多都認識張解放,有人已經開始竊竊私語,這張揚的眉目之間的確和張解放有幾分相似。
人群從中間散開一條路,一個白胡子老頭從中走了出來,他叫張士洪,張家在小石窪村是大戶,張士洪在這個家族中德高望重,相當於族長般的人物,他的另一個身份是張解放的三叔,在他這一支中本有四兄弟,現在只有他一個人還健在,張士洪望著張揚,嘴巴動了動,白胡子撅了撅,他低聲道:“你叫什麽?”
“張揚!”
張士洪又道:“你娘叫什麽?”
張揚道:“徐立華!”
張士洪聽到張揚說出徐立華的名字,心中已經確信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的確是張解放的親生兒子,張士洪搖了搖頭,感慨道:“這麽多年來,我們一直都在找你,可是和你娘失去了聯絡,想不到啊想不到,解放的兒子都這麽大了!”
張揚道:“您是……”
張士洪道:“你爹是我親侄子,他從小就是跟著我長大的!”
張大官人這才知道眼前這位是自己的叔爺爺,張揚道:“爺爺,您老是我爺爺!”
張士洪被他的兩聲爺爺叫得心花怒放,他抓住張揚的手,望著張揚的面孔一時感觸萬千,竟然老淚縱橫了:“解放啊解放·咱們老張家有後了!”
張大官人聽得有些糊塗,怎麽叫老張家有後了?他並不知道·張家到了張解放這一代男丁興盛,張士洪四兄弟一共生了十五個男娃,可說來奇怪,大概是老張家這一代把所有的生男運氣都用完了,到了張解放這一代,十五個兄弟生下的全都是女孩子,不算張揚·一共生了四十二個孩子·其中兩個男娃都在幼年時夭折,第三個養到了十五歲也下河洗澡淹死了,活下來的全都是女孩子,都知道張解放還生了個男孩子,可張解放一死·徐立華帶著張揚和老家人斷了聯系,誰都不知道張家這個唯一的男丁去了哪裡,甚至都不知道這小子是不是活在這世上,在小石窪村,張家過去一直都很強勢,可隨著這一代淪為巾幗軍團·老張家在村子裡的地位也是直線下降,村支書這麽重要的位置也被周家人把持了。
村支書周友亮壓根沒想到張揚會是張解放的兒子,如此說來這小子真能算得上是小石窪村人,他咳嗽了一聲,也走了過去,這會兒周友亮又換了一副面孔:“我說大侄子,原來你真是解放的孩子·過去我和你爹可是最好的朋友,那啥,你雖然是咱們老家人,也不應該把個死人背到這裡,那啥·我說你能不能把屍體弄到外面去,你們可以住在村裡……”
張揚不屑道:“剛才你說過什麽?我既然是小石窪村人·我多少就能做點主,不就是借間房子嗎?有道是借死不借生,咱們做點好事積點德不行嗎?”
周友亮道:“你什麽意思?”他轉向張士洪道:“老爺子,這事兒你看著辦!”
張士洪把張揚拉到一邊:“張揚,今兒這事是你不對,你不能把死人弄到村子裡來,你看看這……”
張揚道:“爺爺,我跟您這麽說,死了的是我親人,裡面哭得是我女朋友,您老懂不懂?”
張士洪聽到這裡:“你對象啊?”
張揚沒承認也沒否認,張士洪道:“那就是咱們自家人了,自家人的忙不幫咱們還算一家人嗎?”他轉向周友亮道:“周支書,這件事是我們老張家的事,跟其他人沒關系,學校後面的這幾間破屋也不是公家的,說起來都是劃給我們張家的宅基地。
張老爺子揮了揮手道:“大家都散了吧,我們張家的事情,不需要這麽多看熱鬧的!”
周友亮聽明白了,他冷哼了一聲轉身就走,如果這廝好走就算了,可這廝走的時候,低聲來了一句:“絕戶頭!”
別人聽不到,張大官人卻聽得清清楚楚,他向張士洪道:“爺爺,他說你絕戶頭是啥意思?”
張士洪氣得渾身發抖,這可不是張揚存心挑事兒,周友亮的確這麽說了,張士洪怒吼道:“三狗子,你給我站住!”張老爺子一生氣把周支書的小名都給叫出來了,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周友亮一張臉憋得通紅,這老東西也太不給面子了,居然當著這麽多村民的面這麽叫自己。
張士洪白胡子一撅一撅,他指著周友亮道:“三狗子,你給我說清楚,誰是絕戶頭?你說誰是絕戶頭?”
周友亮真是大吃一驚,沒想到這老頭兒耳朵如此敏銳,自己說得這麽小聲居然都被他聽了個清清楚楚,周友亮這貨也夠蠢的,他只要堅稱自己沒說,這次或許就混過去了,可他偏偏來了一句:“我沒說你,你心驚什麽?”
要說張士洪也是周友亮的長輩,可張家自從張解放那一代普遍生閨女開始,比起周家氣勢上就明顯弱了一籌,在村子裡處處被姓周的壓製,張士洪身為張家的帶頭人,憋這口氣已經憋了很多年了,一個村子裡,兩個大姓之間矛盾可不少,過去張士洪被罵絕戶頭不止一次,今兒有人有提起這件事,老爺子新仇舊恨全都湧上心頭,他忽然衝了上去,揚起手來,結結實實給了周友亮一記耳光,這一巴掌打得那個清脆。
周友亮被打懵了,張大官人也被這出其不意的一巴掌給弄愣了,這位叔爺爺抽人耳光的時候不見半點老態,穩準狠,對要素的把握真是爐火純青,聯想起自己喜歡大耳刮子抽人,敢情這玩意兒也是家族遺傳。
張士洪公然給了周友亮一個耳光,然後指著周友亮的鼻子罵道:“三狗子,你欺負我們老張家沒人是不是?你看清楚,這是我孫子,我張士洪的親孫子,絕戶頭?你才絕戶頭,你們全家都絕戶頭!”這老爺子鬧事的能力也非同一般。
老周家那邊不願意了,馬上有人站了出來,張家也是大戶,雖然年青一代只有張揚一個男丁,可張大官人絕對是以一當十,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強勢人物,張大官人雙眼一瞪:“怎麽?跟我們老張家鬥,周友亮,你是單打獨鬥還是一窩蜂上來!”
張大官人一出聲,那邊周家人害怕了,誰都知道自己的身體沒有石碾子堅硬,人家踢石碾子跟踹豆腐似的,真要是出手,倒霉的只有周家人。
陳愛國又站出來說和道:“算了,算了,大家都是自己人,鄉裡鄉親的,千萬別紅臉。”
周友亮恨恨瞪了張士洪一眼,其實他也理虧,張士洪打他這一巴掌活該,誰讓他嘴賤來著?周友亮暗自腹誹,這村的支書是我,跟我過不去,以後有的你們受了。
陳愛國目睹這件事的全部發展,感覺事件的發展也是一波三折,誰都不會想到張揚居然是小石窪村人,還是張解放的親生兒子。張老爺子站出來力挺他的這個孫子,自然不會再有人拿死人說事兒。
親情這種東西非常的奇妙,雖然張家人和張揚都沒有見過面,可今天第一次見面,短短的時間內就已經變得相當親熱,張揚還有十一個在世的叔伯,張士洪將家裡的親戚介紹給他認識,還要將張揚叫回家認認家門,吃頓飯。
張揚委婉謝絕了老爺子的好意,畢竟他不放心喬夢媛一個人在這邊,擔心小石窪村還會有人過來鬮事。
張士洪道:“張揚, 你別怕,你的事情就是咱們張家人的事情,誰敢來鬧事就是跟咱們老張家作對。”
張揚道:“爺爺,今天我就不過去認門了,畢竟我阿姨剛死,不能把晦氣帶給你們,等過幾天我再過來專程認門。
張士洪看到他堅持只能作罷,張士洪道:“張揚啊,你還沒有去你爹墳前看過吧?”
張揚點了點頭,這次他過來,還有一個重要的目的就是去張解放的墓前祭掃一下,無論這個親爹當年活著的時候造了多少孽,可畢竟是他親爹,為亡父掃墓也是應該的。
張士洪指著學校後方的小土坡道:“他就埋在那邊的崗子上,明兒讓你六叔陪你去祭拜一下。”
張揚點了點頭道:“爺爺,我回頭自己過去。”
張士洪道:“天黑了,就別去了,你爹晚上出來閑逛,看到你跟著你回來就不好了。”
張揚笑了笑,老爺子迷信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