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還未出手,竟見數十個捧著禮品的丫頭婆子從四面八方衝了出來,烏央烏央地匯成一堵人牆,將自己團團圍住。昏暗燈光下的眾人,個個圓瞪雙目甩開膀子,拚了命的將自家拜帖和見面禮丟向面前的少年郎。
嘴裡好像還在吵吵嚷嚷地喊著什麽。
“陸六爺!小的是通政司右通政司李大人家的,我家姑娘年芳二八,對六爺一見傾心!大人特命我等前來拜見!”
“小人是翰林院五經博士家的,我家姑娘已然及笄,我家夫人想請六爺到府上一敘啊!六爺!”
“奴婢是都察院左僉都禦史家的,我家夫人是江南鹽商翁家的,咱們和陸家在生意場上一直有往來,可否請陸六爺移步寒舍?”
......
陸雲策哪裡見過這種架勢,瞬間嚇得驚慌失措!
連忙轉身,掄拳砸門!
“開門!快開門啊!我是陸雲策!”
站在後頭的小廝看見前頭眾人遞了拜帖,生怕陸家六郎進了家門不出來,自己不能完成家主交代的任務,便也急著鑽進擁擠的人牆。
“六爺!六爺別走啊!”
“是啊六爺!小人在這等了一天了!”
這番推搡惹得眾人怨聲載道,你一言我一語開始理論起來,其中更不乏出言不遜者。不一會兒,這群來自京城各個府邸蹲守陸雲策的小廝丫頭,就開始互相謾罵大打出手。
陸雲策見事情不妙,便又開始拉架。可他畢竟形單影隻,拉住了一邊,卻又控制不住其他人。
就在他方寸大亂之時,忽聽一串鞭花聲響凌空炸開,嘚嘚的馬蹄聲響隨之由遠及近。
一輛奢華馬車緩緩行至跟前,吵鬧的眾人本想上前阻攔,可待看清楚馬車上頭印著的王家徽記,才安靜下來把路讓開。
待馬車停下,幾個穿得極為喜慶的嬤嬤和侍女從裡頭下來,靜靜等在一邊。
而緊隨其後的,卻是一個身量纖纖打扮得相對素雅的中年婦人。
只見她鬢發梳得一絲不苟,頭上戴著鑲嵌著寶藍色琺琅珠花的抹額,可鬢邊插著的並蒂紫蓮,和她滿嘴的豔紅胭脂卻與她此時的氣質顯得格格不入。
陸雲策不知此人什麽來頭,微微一怔,有些局促地立在一旁。
這婦人似看透了他心思,當即挪著碎步走上前來行禮,表明身份和來意:
“陸公子有禮啦!老婆子我盼星星盼月亮,終於把陸家六郎你給盼回來了!~老婆子是京城裡新上任的官媒,這鄉裡鄉親的都叫我簪花婆婆,公子也可這麽稱呼!”
“嗯。”陸雲策強裝鎮定頷首,指著簪花婆婆便問,“這天都要黑了,你......”
他想了想又抬手掃了一圈眾人:“......還有你們,來我們定國府,所為何事?”
眾人聽到陸家六爺問話,急忙七嘴八舌開口,亂糟糟地攪得陸雲策也聽不清個所以然來。
便抬手示意眾人閉嘴,又指了指面前婦人:“簪花婆婆是吧?你來幹什麽的?”
“自然是為了陸六郎你的大喜之事而來啊!”
“我的喜事?何來喜事?”
簪花婆婆見狀不忘趁熱打鐵,拿了一個紅色香囊出來:
“我受吏部尚書王維全王大人之托,專程來為他的親侄女王家八姑娘,王雪晴來說親的!”
這官媒此話一出,陸雲策心中大駭,險些栽個跟頭。
“六郎別激動!”
簪花婆婆看這小子臉紅得跟什麽似的,一看就是個愣頭青,沒什麽主見。
心中不由得生出一抹算計。
他陸家權勢滔天,家財萬貫暫且不說。
眼前這個陸六爺,在馬球場上救下太子的事早就傳得沸沸揚揚。據說當今聖上已經下旨,不但欽點他做太子的伴讀,還被謝太傅舉薦進國子監讀太學。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陸雲策年紀輕輕就能得到聖上和重臣垂青,今後必定前途無量!
更關鍵的是,這位公子哥眼看年滿十八,不但尚未娶親,更是連定親也不曾有過。
於是乎,京中但凡還有待字閨中的官宦商賈,聽說這個消息後便派人來這堵著陸家人回來,想要與陸家說的算數的人商量婚事。心裡更是恨不得把女兒直接用花轎抬來,扔在陸雲策的臥房。
而這兩個王大人本來對這門親事沒興趣,可從哨鹿圍場回京城的一路上,架不住被八侄女王雪晴軟磨硬泡,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竟也動了與陸家聯姻結盟的心思。
還不等進京,就差人快馬加鞭,請了京中最負盛名的官媒簪花婆婆,來為王雪晴保媒拉纖。
面對如此之多的競爭對手,簪花婆婆方才還有些壓力,可眼看這陸家其他的幾位爺和那小夜叉燕王妃都還沒回來,陸家六郎又像是個任人拿捏的主。
何不如趁此機會,大肆宣揚一番,將他稀裡糊塗拿下。
她旋即咧開鮮紅的嘴唇說道:“六郎和王家八姑娘馬球場有緣千裡來相會,這夫妻緣分那是幾世才修來的,既然陸老將軍和老夫人已經入土為安,六郎何不就自己來做自己婚事的主?今日就由老婆子我給你說說這王家八姑娘的好,咱們就把這門親給定下吧!”
陸雲策自來知道那八姑娘王雪晴是什麽品性,別說是他此時不想娶親,就算是真到了娶親那日,也萬萬不可能選上她。
連忙抬手製止:“婆婆說笑了, 這婚事自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不在還有家主,這......”
哪知他話未說完,這官媒便將手中香囊塞進陸雲策手中:“這是八姑娘的生辰八字,我特來交予六郎,你既收了八字,那這親事就是八字有了一撇,在場的大夥可都看著呢!”
“什麽亂七八糟的!你這不是訛人嗎?!”陸雲策看了一眼香囊,生怕這東西變成什麽毒物咬人,便跳腳扔了出去。
轉身又開始砸門:“快開門!救命啊!”
可這簪花婆婆到底是見過些世面,不吵不鬧,隻笑著拾起香囊,將其系在大門的獸面銜環上,朗聲道:
“王家八姑娘對陸六郎你一見傾心,這生辰八字老婆子就放在這了!”
說完,便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隻留陸雲策一人傻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