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只要她還能努力睜開眼,光亮就不會舍棄她。
鼻尖有淡淡的青草香,岑清伊緊繃的神經放松了些。
岑清伊深吸口氣,坐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繼續往陵園走。
遠遠地能看見黎韶華站在陵園門口,她揚起手,揮了揮。
岑清伊加快步伐,到跟前她故意低著頭,黎韶華牽起她的手,“傻孩子,哭一點都不丟人,我也哭過了。”
岑清伊抬眸,黎韶華一雙紅腫的眼睛,她笑著說:“思念如果有味道,一定是苦澀的,苦澀的東西一定要排解出來,要不然對身體不好。”
黎韶華拉著岑清伊進了工作間,主動介紹這份工作,“別看我年紀大,還給我繳納五險一金,要是不請假,月底還多給100,這麽好的工作,不知道為什麽有人不願意乾。”
岑清伊無奈地笑,“哪裡好了?這裡可是陵園,有人都擔心鬧鬼呢。”
“你想啊,這裡山林蔥綠,接近大自然,對身心都好,最主要的,離我想見的人也很近,我隨時都能以巡視陵園的名義走一圈,然後去她的旁邊,跟她聊聊天。”黎韶華眉眼彎彎的。
黎韶華大抵真的喜歡守墓的工作,她說話時嘴角掛著笑,“這裡安靜挺好的,我不喜歡太吵鬧的地方,大城市吵得我都聽不見自己的心在說什麽,在這裡我可以和自己聊天,我也可以去墓園裡隨便找個靈魂聊聊,多自由啊。”
岑清伊佩服黎韶華,她似乎真的看透人生,她羨慕卻又做不到。
黎韶華看透她的心思,從抽屜裡拿出一盒奶遞給她,“傻孩子,人生的路啊,跟吃飯一樣,要一點一點來,你知道嗎,我年輕那會,比你還瘋狂。”
岑清伊想想也是,擦擦眼角,裹了一大口牛奶,喝的猛了,打了個奶嗝,她不好意思地揉揉眼。
黎韶華滿臉帶笑,摸摸她的發絲,“別苛責自己,你在我眼裡,還是個孩子。”
被長輩寵愛,總是讓人莫名的安心。
“有什麽想聊的,都可以跟我說。”黎韶華抬手撣去岑清伊肩膀的草根,“就是別一個人悶著,知道不?”
“恩。”岑清伊現在不是不想說,是不能說出口,她已經在盡力克制眼淚了。
自己發泄和與人傾訴,完全不一樣,岑清伊現在沒有勇氣將傷口剝開,給任何人看。
岑清伊可以預見,她一旦跟別人聊起某些人某些事,她會徹底淚崩。
“就沒有想說的?”黎韶華笑著,“不跟媽媽說也行,待會去裡面跟她們聊聊,自己不能做的決定,問問老天,問問她們。”
岑清伊苦笑,“我可不敢問老天,老天不喜歡我。”
“哈哈。”黎韶華大笑,“老天聽了要傷心的。”
“恩,我也傷心。”岑清伊像是賭氣的小孩子,不肯原諒父母。
“老天爺很難,畢竟人生的劇本,是我們自己選的。”黎韶華倒是讓岑清伊想起薛硯秋的話,或許人到了一定的年齡,都會開始相信命中注定。
岑清伊喝完一盒奶,黎韶華削好蘋果遞給她。
岑清伊吭哧咬一口,挺甜的,“謝謝媽。”
黎韶華手上是蘋果皮,她起身去洗手,經過岑清伊身邊,用胳膊肘按了按她的發頂,“你呀,跟我說什麽謝。”
岑清伊吃喝完畢,準備去裡面,黎韶華跟在門口,“需要我陪你不?”
“不用。”岑清伊一個人往裡走,黎韶華望著遠去的背影,輕輕歎口氣,這孩子真的瘦了太多。
比起岑清伊經歷的,黎韶華突然覺得,她的人生似乎沒那麽糟糕。
這孩子走到今天,性格沒有畸形,沒有瘋掉,也算是一種奇跡了。
岑清伊自嘲地笑,她這算是回家了吧?
一步一步,走得緩慢,回家不該是上墳的心情呢,岑清伊撓撓頭,長出口氣。
岑清伊打起精神,揉揉臉,擠出一個笑,齜著一口小白牙,笑得像是個木偶。
鍾夏夜和鍾卿意的墓碑最顯眼,畢竟只有她們的墓前立了兩個墓碑,旁邊是岑簡汐的墓,斜對角線是薛予知的墓。
岑清伊站在墓前,視線所及,能看清家裡所有人。
岑清伊深深鞠躬,“爸,媽,姐,我……”我回家看看你們,這話她說不出口。
岑清伊深吸口氣,微微揚頭,淚水沒有掉下。
岑清伊先去鍾卿意和鍾夏夜的墓前,屈膝跪下,“姐,我這次空手來的,你不會怪我的,是不?”
她今天走的匆忙,加上手裡確實沒有多少錢,她這個活人還得吃飯。
“姐,這回你真的有兩個媽媽了,你感覺幸福不?”岑清伊跪在墓前,哎了一聲,“死亡是什麽滋味呢?會是解脫嗎?會是幸福嗎?”
可惜,死亡體驗卡只有一次,岑清伊不能輕易去嘗試。
岑清伊跪完這個墳頭,去旁邊的岑簡汐墓前又跪下,“媽,我來了。”岑清伊歪著頭,盯著墓碑看了幾秒,低下頭說:“我原來挺恨你的,覺得你們都不要我,但是……”後來恨早就不成樣子,比起恨意,她仍然希望父母健在。
岑清伊擦擦眼角偷偷溜出來的眼淚,“你不是讓我給你、給你……”岑清伊的淚水滑落,她低頭抹淚,“你不是跟我說,你想聽我說那些漂亮的地方,那我每次來都跟你說一個,每次都說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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