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夫人得了個滿意的回答,心情爽利許多,連玄光陰砸在她心頭的殺夫之恨都壓下去不少。她早就不是年輕時候,凡事遇到不快就一柄長槍解決問題的暴脾氣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她一定會給隱哥一個交代。
畢竟,他們生出了那樣好的兒子。
出門時,怡夫人腰背挺直了不少,再看往日裡沉悶的虞府,都跟著亮堂了許多。
「夫人走時心情很好,」春桃過來替虞滄瀾把帳簾挑了,粉白色的輕紗垂落下來,遮住微微燭光,紗賬之外,虞滄瀾聽見春桃心情也很不錯地說,「少主今日真叫人移不開眼睛。」
虞滄瀾掀開被子,躺下,被窩裡暖烘烘的一片,他的床下也燒著地龍,四周還垂掛著暖玉,舒服得很。
虞滄瀾:「是我以前太傻了。」
春桃笑道:「少主只是孩子脾氣,府裡有些老人說,少主的脾氣像極了年輕時候的夫人,有仇必究,有恩必報。」
「府裡的人一直都寵著我。」虞滄瀾的記憶裡有不少這些事情,自從和阮家定親以來,他名聲越來越壞,外面的人都說他明明是個男人,卻比女人還要呷醋善妒,每日不努力修煉,將一門心思放在與阮清渠身邊的女修爭寵上,不光看不得那些女修親近阮清渠,連阮清渠府裡的侍女都要針鋒相對。三人成虎,莫須有的事情傳得越來越誇張,有些市井之中的腌臢詞彙根本入不得耳,但無論外面的人怎麼傳,虞府的人都待他十分親近,廚娘還偷偷給他塞過雞腿,讓他萬事放寬心,天塌了,都有虞府眾人先頂著。
他不能讓虞府的天塌了,更不能讓這些人幫他先頂著。
虞滄瀾微笑道:「府內事務繁多,我總該長大,不能總讓你們為我操心,我可是你們的少主。」
「事務繁多?春桃不懂那些。」春桃取了燈罩,罩住燭火,明豔的燭火變得昏暗了幾分。
春桃是怡夫人在溫柔鄉買回來的侍女,天資不好,與虞滄瀾一樣是個生來就經脈缺損的,而且這姑娘生來少了一魄,心思比旁人都單純得多,他娘親便指給他當隨侍的侍女。
春桃把最後一道紗簾放下,少女在紗簾後的清麗面容若隱若現,唇角帶著一絲溫柔的笑容:「春桃只盼著夫人和少主越來越好,這便足夠啦。」
待春桃在耳間歇下,虞滄瀾平躺了一會兒,從枕頭底下掏出一個錦囊,拆開來,露出裡面的醉月玄晶。
金橙色的玄晶流轉著溫暖的光芒,將掌心懸空靠近都能感受到那股令人舒服的溫度。
「這塊玄晶在這個世界會有什麼我不了解的意義嗎?」虞滄瀾將醉月玄晶輕輕握在掌心,那種溫和包容的氣息鑽入皮膚之中,熨帖得他異常舒服,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頭戴斗笠的玄光陰。
虞滄瀾:「……」
「哎呀!」
虞滄瀾悚得渾身一抖,醉月玄晶從掌心脫落,掉在被子上,淺淺地陷了進去。
虞滄瀾盯著它看了一會兒,再次將掌心靠了上去,那股綿軟溫柔的感覺再次貼在皮膚上,細細回憶,又和玄光陰今天晚上灌注入他體內的氣息不太一樣。
這塊醉月玄晶散佈的氣息實在是太溫柔了,溫柔到讓人不起任何防備。而玄光陰則不同,即便是在發散溫暖氣息,也活像是個要把人凍死的冰雕,而且……想到今日遊走在自己經脈之中的那股真氣,虞滄瀾臉色黑了八度,活像是那人扒光了他的衣服般受辱。
對修者來說,被陌生人拿真氣貫通經脈,比扒光了衣服丟在大街上還讓人難堪,更別說,玄光陰今日放進來的那縷氣息溫柔歸溫柔,卻帶著十成十的霸道,攻城略地,開疆擴土,到他經脈凝滯的地方居然還向前頂了頂,最糟心的是居然讓他給破開了。
他那時候還極舒坦地任由玄光陰放出真氣在自己經脈裡自由遊走,現在回想過去,簡直是奇恥大辱!
虞滄瀾:「……」
奇恥大辱!
可也因此,他猜想自己這經脈凝涸的病症玄光陰有法可解。
「少主?」紗簾外突然響起了春桃的聲音,「你怎麼了?可是要喝點水?或是覺著冷了?」
虞滄瀾方意識到自己剛才不小心輕呼出聲了,春桃耳力一向好,夜裡虞滄瀾發出一點聲音她都能及時趕到,走路也貓似的幾乎不發出一點聲音,這些年來,除了修為少進益以外,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
「我沒事,」虞滄瀾忙道,「就是想起今天的事情有些糟心,我吵著你休息了?」
「沒有,」春桃說,「我還沒睡著。」
「睡不著?」虞滄瀾輕聲問。
春桃沉默片刻,勉強道:「……有一點。」
虞滄瀾問她:「你心裡有事?」
春桃又是猶豫,才道:「我在想今日的魔氣。」
虞滄瀾掀開簾子,坐在床邊,一雙黑色的眸子清澈見底:「我很好奇今日的魔氣。」
「是很奇怪呀。」春桃從一旁小几上取了毯子給虞滄瀾蓋在腿上,想蹲下來給他套上絨靴,虞滄瀾把她拉了起來,指尖碰到春桃的手,有點冷,便將放在枕邊的湯婆子塞在她手裡,「幫我抱著,我都快熱死了。搬個凳子坐過來陪我說說話,我還有些事情想問你。」
「哎。」春桃一愣,便從一旁抱了個凳子過來,乖巧地坐在旁邊,手裡的湯婆子將她冰冷的手暖得熱和。
虞滄瀾回憶了下這個世界的歷史,問道:「自道魔大戰之後,滄州府便少見魔氣了?」
「是,」春桃點了點頭,也是疑惑,「當年魔道老祖天殞之後,四大州都很忌憚魔氣,甚至定下了凡是魔修無論身份一律格殺的規矩。咱們府尊更是對魔氣萬分忌憚,所以今天阮少主才那樣向你求情。」
「天隕?」虞滄瀾疑惑,「什麼是天隕?」
「被玄雷劈死。」
「渡劫失敗?」虞滄瀾眨了眨眼。
「這個不清楚,」春桃笑了笑,「府裡的姐姐們都說是殺人太多,遭了報應。」
虞滄瀾:「……」
這報應可太可怕了……
虞滄瀾想了想,又問:「那你知道玄光陰的事情嗎?我怎麼都沒聽說過他。」
「玄光陰是傳奇呀,」春桃將湯婆子稍微摟了摟,也不由露出崇拜的表情,「他很厲害呢,現如今,整個四州大陸都得稱呼他一聲前輩。今日見他,沒像傳說中的那樣老,聽聲音很年輕呢。」
「我要是能活三百年,我也能是所有人的前輩……像是這種三百年不老不死的怪物,背後的水肯定很深……」虞滄瀾小聲嘀咕了一句。
春桃沒聽清,疑惑地問:「少主你剛才說什麼?」
虞滄瀾:「沒什麼,他是哪個州出來的?也是世家嗎?」
「這個也不清楚,沒人知道他是從哪兒來的,道魔大戰之後,他才成名的,他當時滅了很多門派,有魔道,也有正道。所以,現在大家都說他亦正亦邪,做事情很憑心情。」
虞滄瀾:「……」
見虞滄瀾毫無反應,春桃輕呼一聲:「少主?」
「啊?」虞滄瀾後知後覺,扶額道,「啊,我知道了,夜深了,你去休息吧。」
春桃擔憂地看著虞滄瀾:「少主心不在焉。」
「我沒事。」虞滄瀾若有所思。
春桃嘆了口氣,虞滄瀾便將毯子揭了,遞給春桃:「明日一早去跟娘親說,我要進玉甌樓。」
春桃抱起毯子站了起來:「是,少主好好休息。」
「春桃。」
春桃轉頭,疑惑地看著虞滄瀾,眼裡藏著幾分擔憂。
虞滄瀾沖她眨了眨眼,笑著說:「別擔心魔氣,天塌了,我幫你頂著。」
春桃噗嗤一笑:「少主該說不會讓這天塌了才十足帥氣呢!「說完,抱著毯子紅著臉走了。
虞滄瀾躺回被窩裡,手指微微一擦,眼前便又重新亮出劍三的界面。
剛才他不是故意不聽春桃說什麼的,而是在春桃說話的時候他七秀系統的角色等級升了一級。
界面上,人物頭像下的數字10變成了數字15。
他明明什麼都沒做,卻莫名其妙升了五級。
但肯定不會是莫名其妙,也不會是他真的什麼都沒做。
仔細想來,劍三需要累積閱歷才能升級,閱歷的來源非常多樣化,除了常規的任務和刷怪升級以外,挖礦、採藥、庖丁、釣魚、挖寶、讀碑、抄書……甚至連挖馬草都給閱歷,他記得他有個親友的小號就是挖馬草挖到滿級的……
如果真的萬事皆可獲得閱歷的話,那他只要真正意義上地活在這個世界,就會不斷獲得閱歷,然後升級!開啟更多的系統,使用更多的技能。
虞滄瀾為此才讓春桃安排明日的玉甌樓一行,玉甌樓內盡納珍惜藏書,他想看看閱讀是不是真的會增加他的閱歷,讓他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