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安被嚇得臉色蒼白,按住他脈搏,待確定趙錚只是昏迷才放下心。
他將趙錚抱起放在床上,慘白著臉對虞滄瀾說:「我送虞少主回去。」
「他得了什麼病?」
「癆病,他這病有些年頭了,小時候不懂事,隨便暴露了……紫發,他被人當成魔修,腳腕上捆了重石丟進剛解凍的河裡,撈上來後風寒高燒,數日不退,拖久了成了癆病。」趙安眼神閃爍地看著虞滄瀾,「少主……你剛才說……說……你當真願意……」
「讓權叔替他看病?」虞滄瀾側頭看他,笑著說,「當然願意,我和他很投緣,但是他似乎不想治病。」
「他一直覺著自己在拖累我……」趙安搖頭,「這些年我在御魔司攢了一些銀兩,給他看病不是問題,如果需要什麼藥材,直接告訴我無礙,我砸鍋賣鐵也會給他湊齊。」
「砸鍋賣鐵斷然不會。」虞滄瀾拍了拍趙安的肩膀,讓他放心,「我雖然很少管這些閒事,但一旦管了就勢必會管下去。」
趙安笑了 ,不甚在意,只是把虞滄瀾這句話當做了一個玩笑,世家公子得享天福,向來不知人命輕重。
斜暉輕灑,映照在虞滄瀾半邊笑臉上,他站在淡淡夕陽裡,對趙安說:「時候不早了,我還要去花鳥集會一趟。」
趙安一怔:「為了今日那牡丹花?」
「嗯,」虞滄瀾頷首,「我還不想死心。」
見趙安沉默不語,虞滄瀾道:「我先走了,你回去好好照顧他,若是他願意看病,你隨時來虞府找我。」虞滄瀾摸出一塊玉佩送給趙安,「這塊玉佩你收好。」有玄光陰前車在前,虞滄瀾黑著臉提醒,「別拿去做些不該做的事情。」
「什麼不該做的事情?「趙安疑惑地看著虞滄瀾,虞滄瀾低咳兩聲:「沒什麼,那便如此,我先回去了。」
過了片刻,趙安忽然叫住了虞滄瀾:「虞少主!」
虞滄瀾腳步停下,轉頭看他:「怎麼?」
趙安快步奔過來,一雙眸子明亮清澈:「今日少司主看過那牡丹,說是沒什麼大問題,不過我對此有所懷疑……那牡丹,長在向陰處,又吸食了腐蝕精氣,開在了不該開的季節,更開出了不該開的樣子,一定有問題。可少司主修為高,人又仔細,斷得比我準確。」
「少司主?你們少司主是……?」虞滄瀾問。
「林輝。」趙安道,「少主不曾見過我們少司主?他曾經在白鷺書院求過學,短短三年就從學院畢業了。」趙安後知後覺,才想起來虞滄瀾因為體質原因沒去白鷺書院,「抱歉……」
虞滄瀾擺擺手,不甚在意:「既然他覺著沒問題,那你給我弄一節牡丹花想來不是什麼問題吧?」
趙安赧然搖頭:「我在御魔司不過是一介小小司吏,沒什麼主事的權力,現下,少司主已經將那些牡丹花全都收了起來,不知道要作何處置……」他忽然想起了什麼,雙眼一亮,道,「或許有辦法,今晚只有我一人當值,少司主不在司內,我想想法子給少主弄一節過來。」
「當真?」虞滄瀾喜道,又擔心他因此落了罪責,府尊成立禦魔司就是為了建立一支不偏不倚的組織協助他處理魔修相關,趙安此舉無疑是徇私了,可他又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想了想,虞滄瀾道:「若是你因此惹上麻煩,我一定護你周全。」
趙安搖頭笑道:「我也對牡丹花心存懷疑,若非如此,即便少主拿我兄弟二人的性命來要挾,我也絕對不會給少主行這種方便,少主勿要掛懷。」
「你是玲瓏剔透的人。」虞滄瀾笑道。
趙安回之一笑,一路將虞滄瀾送到鬧市上。
虞滄瀾快步走回馬車,周樑與春桃正守在馬車旁,春桃上前問道:「少主冷不冷?今日風有點大呢。」
「不冷。」虞滄瀾轉而對周樑說,「你這一路都看著的吧?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應當用不到我提醒。」
「周樑明白。」周樑賠笑道。
虞滄瀾淡淡道:「今日那幾個在藥店拿了我銀兩的阮氏子弟你可記住樣貌了?」
「我平日沒什麼本事,記人長相卻是一流,那幾個人的五官細節全在我腦子裡,少主想做幾張一模一樣的人皮面具我都能立馬給少主折騰出來,保證分毫不差。少主想怎麼收拾那幾個不知好歹的?用不用我找人廢了他們的根基,將他們趕出滄州府,讓他們再無落腳之地?」
「不用那麼麻煩。」虞滄瀾眉眼彎彎,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眼底卻一點笑意也沒有,典型的皮笑肉不笑,「你找出那幾人到底是誰,去外頭散播點謠言出去,別鬧得太大,也別太小。大概就是誰誰誰去嫖了哪家的半掩門,誰誰誰有點手腳不乾淨的小毛病,或者誰誰誰嘴碎好閒言碎語,務必要以假亂真,說出去清官都斷不清楚。」
周樑一怔,轉念才想明白虞滄瀾的用意,不由舉起大拇指,涎皮笑臉:少主高招。」
殺人誅心,毀人名聲這一套他也不是學不會。
虞滄瀾收起笑,懶洋洋地靠在軟塌上,臉上有幾分憊怠,他有點累了。
周樑小心翼翼地問:「少主接下來去哪兒?可要回府?」
「什麼時辰了?」
「快到辰時了,下午的時候蘭亭苑那邊先生多,」周樑討好地說,「少主要找丹青先生也不必親自去那麼亂的地方,我略懂丹青,可簡單為少主描畫一個出來。」
「哦?」虞滄瀾意外地看著他。
周樑笑道:「紙筆已經備好了。」
「想得周到。」虞滄瀾見他急於表現,給了他一個機會,簡單將今日見到的牡丹樣子給他說了一遍。
畫畢,周樑將畫呈到虞滄瀾面前,虞滄瀾粗略一掃,竟感分毫不差,細節比比皆是,回想今天周樑親眼見過那叢牡丹形貌,他又一貫是察言觀色,眼神毒辣的人物,便沒那麼意外,只是這一手工筆手藝出乎他的預料,加之筆尖凝了真氣上去,花瓣上垂露欲滴,栩栩如生。
「真是妙哉。」虞滄瀾不由細細觀賞,將畫一卷,拋給周樑,「你人脈寬,去幫我查一下,這種牡丹是什麼來歷,什麼線索都不能放過。」
「是。」周樑捧了畫,欲言又止。
虞滄瀾淡淡道:「你還有什麼事情,就直說吧。」
周樑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馬車倏然一抖。
周樑哀哀道:「少主……今日胞弟慘死,還望少主做主。」
「此事已經轉交禦魔司,你有什麼線索都該說給禦魔司的人聽。」虞滄瀾道。
周樑急急道:「就是交由禦魔司,我才內心不安。」
虞滄瀾聞言一驚:「你這話什麼意思?」
周樑咬牙,道:「有一日,我去眾裡尋她點妙琴聽曲兒,在她房門口碰見了剛要出來的御魔司少司主林輝,他為人剛正,從來不入這等風月場所,我心有懷疑,就去查探了下,結果查到……他似是對妙琴情有獨鍾。可他明明是御魔司的人,為什麼就沒看出來妙琴是魔修呢?」
虞滄瀾蹙了眉:「說下去。」
「說來慚愧,我阿弟雖已有定親的道侶,但近來他一反常態,總是流連花叢,當初帶他去眾裡尋她的是一名阮氏弟子,兩人都有意考入禦魔司,與林輝有過往來。我昨日查過,那阮氏弟子失踪了,怕也成了牡丹花下亡魂。這禦魔司……」
「你……」虞滄瀾冷冷看他,「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周樑頭一回如此執著硬氣:「少主……我知道,若是府尊閉關出來,知道我私下對你說這些話肯定會廢我根基,將我遣送去蠻荒地帶,甚至拔了我的舌頭。但我不後悔同少主說這些。」
「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你不怕,我怕。那可是府尊禦下的司門,身為虞氏少主,我可一向明哲保身,才不願意沾上這些麻煩。」虞滄瀾懶懶道。
「少主……少主有心成事,想扛起虞氏威儀,必要先樹立自己的威儀,」周樑語氣卻萬分篤定,「我周樑雖然愚鈍但不愚昧,潛龍在淵,君子待時而動,少主是人中之龍。」
虞滄瀾聞言,輕笑起來,輕輕踹了周樑一腳:「論拍馬屁還是你有本事。你真想多了,我啊,不求上進,只求活得快活自在,壓根不願意管這些事情,但若是恰巧撞我臉上了,我也不介意搞點大熱鬧出來。」
周樑跟著虞滄瀾笑了起來,笑容裡除了往日的阿諛奉承多了幾分說不明的意味。
他那雙一直瞇縫著的鼠眼中也亮起了一星叫人難以逼視的光,就好像旭日初升時,破開陰雲的一抹霞光。
周樑:「我新近學了一手推拿的技巧,我幫少主捏捏?」
虞滄瀾又踹了他一腳:「滾一邊兒去。」
周樑立馬笑著退到了一邊,和來時不一樣,端坐在角落裡,只看著虞滄瀾,一點兒聲音都沒吭出來。
虞滄瀾總覺著渾身不得勁,傍晚,滄州府街道上是另一重光景,他咳了咳,懶洋洋道:「滾那麼遠做什麼?過來給我講講滄州府的風貌。」
「哎!」周樑連聲應了,琢磨道,「我給少主講點玄光陰玄老前輩的事情?」
虞滄瀾:「…………」
……他能算是滄州府的風貌嗎?
作者有話要說:
入贅了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