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細微變化惹得眾人矚目,一時之間,小院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遲一步趕來的紫金霄見狀,冷笑一聲,抽出華扇,優哉游哉地扇動,語氣盡是譏諷:「玄老前輩好計謀,先前醫修所說表弟體內的玄妙真氣怕就是老前輩在動手腳,表弟身體寒了熱了盡在老前輩掌握之中,讓表弟對你寸步不離,實在高招,妙招」
玄光陰並未理會他,倒是虞滄瀾橫眉怒目:「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我怎麼就對他寸步不離了?」
紫金霄臉色沉了下來,拿華扇一掃虞滄瀾大氅:「表弟離他幾步就冷得渾身發抖,還說不是寸步不離?我們明眼人瞧著,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可不是君子所為。」
玄光陰依然無動於衷,他垂著頭看向虞滄瀾,嘴角一揚,低聲問道:「你當真離不了我?」
虞滄瀾臉色漲紅,不願承認卻又無法不承認,結結巴巴道:「要、要你多事……」
玄光陰眸子沉了沉,細細思忖片刻,問道:「可是因為方才?」
「老前輩下次使用術法別 只顧著自己,」擔心他一不小心說出七秀一事,虞滄瀾趕緊開口堵住了玄光陰的嘴,「我身體寒弱,受不住老前輩霸氣的真氣。」他扭頭對臉色不善的怡夫人道,「娘親,我緩一會兒便好。」
「張權。」得怡夫人召喚,張權戰戰兢兢地上前,「夫人。」
「替少主看看。」
「是。」張權應聲,從虞滄瀾大氅下探手進去按住虞滄瀾腕間脈絡,以療愈真氣遊走,粗粗一探,「咦」了一聲。
怡夫人忙問:「怎麼了?」
「並無大礙,只是先前探知的那縷真氣稍有減弱。倒是玄老前輩……」虞玄兩人氣息交融,張權探一知二,摸了摸玄光陰的脈絡,千言萬語湧到嘴邊,不知道該如何應聲。
他給了怡夫人一個眼色,怡夫人了然點頭,眾人在小院之中再次沉默下來。
林輝踏前一步,拱手道:「趙安是我禦魔司的御魔使,請怡夫人允許在下將趙安接回禦魔司調養。」
「暫時還不行。」虞滄瀾下意識阻止,望著林輝滿臉真誠,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趙安被玄老前輩以秘術相救,這是逆轉陰陽的大事,接下來這七天裡必須要靠老前輩真氣細心調養,否則小命不保。」他沖林輝招了招手,林輝一怔,湊了過去,只聽虞滄瀾小聲道:「林少司主也清楚,玄老前輩做事亦正亦邪,全憑心情,難得他有心情幹這等好事,切莫壞了他的心情,讓趙安活不成了!」
林輝:「……」
林輝不由看向虞滄瀾,虞滄瀾正經地沖他點了點頭,林輝竟真的有幾分信以為真。
仔細想來,這世間奇妙術法萬千,各家各行各道,內功心法分門別類一一淘盡也找不到一門能夠起死回生的功法,醫修一道更是究其一生都在追尋起死回生的秘術,都無路可尋。唯有一個玄光陰,三百歲高齡早已突破修者大限,且能保修為長久不衰,真的論起死生之道,這世間怕是只有玄光陰才能有這個能為。
林輝目光再次落在玄光陰身上,帶著七分打量,三分試探,豈料,目光正正觸在一起,這位除了虞滄瀾,從來沒拿正眼瞧過誰的老前輩,正隔著一層叫人看不穿,摸不透的黑紗,洞穿了他。
若是沒看錯,這玄光陰有世間少有的金豹瞳……
林輝怵得低下了頭,仍能感覺玄光陰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徘徊不去,勉強答道:「若是如此,林某不敢造次,趙安就交由虞少主,玄老前輩救命之恩,林某感激不盡。」
虞滄瀾笑道:「無妨,我與他有過一面之緣,更何況,他因來虞府消除魔氣而受此大難,我們也應當略盡綿薄之力。只是我沒大明白,怎麼今夜就只你們二人前來?」
林輝解釋道:「眾禦魔使得了假,只有我與趙安當值。」
虞滄瀾狀似突然想起什麼,道,「我記得他還有一位胞弟。」
林輝又是一怔,不解其意:「是……」
虞滄瀾回頭吩咐:「何一。」
「少主。」茫茫空氣裡傳來應聲。
「去把趙安的胞弟帶來虞府一併照顧。」
何一沉默片刻,虞滄瀾知道他肯定在氣自己讓他去打雜,可是這事交給誰辦他都不放心。
「回來多給你幾顆聚靈丹。」虞滄瀾補了一句。
何一這才不情不願地應了聲,修者氣息散去,人已經離開了。
眾人又唏噓幾句,怡夫人派管家將林輝送出去,池塘邊一切動態都保持原封不動,只等次日禦魔司再派人來細查。
等了一會兒,虞滄瀾寒症還不見好,仍是離不開玄光陰,怡夫人無法就只能讓他們一同去虞滄瀾房裡休息。
紫金霄氣得拗斷了折扇。
玄光陰這是第一次進虞滄瀾房中,不由四下多看幾眼。
房屋內佈局乾淨整潔,十分雅緻,只是臥床與房門間隔了層層紗幔,行走其中如墜雲霧。
玄光陰將虞滄瀾放在床上,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忽然開口:「今日那人,少做接觸。」
「誰?」虞滄瀾一時沒反應過來,問出口後心有靈犀地想到一人,「你說林輝?」
「是。」玄光陰頷首。
虞滄瀾會對林輝有戒備之心也是瞧出了端倪,之前抵禦魔氣的時候,林輝明明可以早點出手卻沒有,或者說,以他看來,林輝親手將趙安推下了懸崖。
他故作不知,試探地問:「他怎麼了?」
「其氣混淆,有魔氣,而且與那日牡丹花所留的魔氣極為相似。」
這點虞滄瀾倒是沒想到,他盯著玄光陰看了許久,忽然伸手挑開玄光陰的斗笠。
玄光陰毫無防備,任由虞滄瀾挑掉了自己的斗笠。
玄光陰:「!」
虞滄瀾抓著他的斗笠站在床上,高舉了起來:「在屋裡就別戴這個破斗笠了,跟我再說說林輝的事情。」
「沒什麼好說的了。」玄光陰的慌亂也只有一瞬,他站姿端正,直視虞滄瀾。
虞滄瀾又盤膝坐了下來,湊上前,仔細看玄光陰的眼睛:「你的眼睛真好看,有什麼名堂吧?我每次看的時候都覺著要被吸進去了,真神奇。」
玄光陰垂了垂眸子:「這是金豹瞳。」
「金豹瞳?」虞滄瀾眨了眨眼,「再說得詳細點。」
「金豹瞳狀似豹瞳,瞳孔周圍有一圈暗金色,能觀真氣流動,亦能分清魔氣與清氣。」
「這麼厲害?」虞滄瀾驚了一跳,「那豈不是修道修魔皆在你雙眸之中?」
玄光陰沉默片刻,搖了搖頭:「高階魔修會矯揉真氣,難以區分。」
「也很厲害了……」虞滄瀾笑道,「你不愛管閒事,不然由你掌管禦魔司,哪有其他人的事情,光這雙眼睛就天下無敵了。」
「在你心裡我當真如此厲害?「玄光陰嘴角一揚,虞滄瀾怔了怔,待要細看,又看見玄光陰一副活死人的樣子,一點表情都沒有。
虞滄瀾撇撇嘴,問他:「你說他身上有牡丹花的魔氣,那林輝就是你要找的人?」
「不是。」玄光陰道,「他身上並未有鎮魂珠的氣息。」
「少主,」外間響起春桃的呼喚聲,「你快來看,趙安醒了呢。」
虞滄瀾忙站起來穿鞋,玄光陰見狀,直接將他抱在了自己懷裡,隨手抓起一旁的大氅罩在外頭,將他包了個嚴嚴實實。
虞滄瀾:「……」
過分了啊!
耳室的窄床上躺著一臉懵懂的趙安,他臉上還沾著點灰塵,木木訥訥地看著虞滄瀾,平日就是個虎頭虎腦的性格,這樣一看更顯得幾分老實呆傻。
虞滄瀾沒忍住笑了出來,問他:「在鬼門關兜了一圈感覺如何?」
趙安後知後覺,撲通一聲跪在虞滄瀾腳邊:「多謝少主相救。」
虞滄瀾眼神深邃地看著他:「怎麼是我救的你,是玄老前輩救的。」
趙安一臉疑惑:「我生死游離之際看到少主在我面前跳了支舞……我、我就又有了力氣,活了過來……」
「你記錯了,」虞滄瀾一本正經道,「跳舞的是玄老前輩,轉圈的也是他。」他扳正了玄光陰的臉,沖著趙安道,「看見沒,這張正氣凜然的臉是玄老前輩專有,記住了,是玄老前輩救了你,可別記錯了。」
虞滄瀾試圖催眠,趙安依然懵懂,撞上玄光陰視線時心臟猛地一跳,他瞪圓了眼睛,像是只受驚的松鼠:「玄老前輩是、是是……金豹瞳?!」
玄光陰回頭,虞滄瀾一看就知道他是要去找斗笠,大方地把一直攥在手裡的斗笠扣在了玄光陰頭上。
虞滄瀾:「三百多歲的大姑娘,害羞,不喜歡讓別人看他的臉。」
玄光陰:「……」
趙安忍俊不禁,忽然想起來什麼:「什麼時辰了,我得回去了,不然小錚要著急。」
「我把他叫來了,這會兒也該到了,何一動作不至於這麼慢。」
話音方落,一個裹在被子裡的大團子忽然被拋在了趙安懷裡,趙安嚇得差點從床上彈起來。
何一聲音傳來:「幸不辱命,東西拿來。」
虞滄瀾懨懨擺手,春桃從小抽屜裡取出一瓶丹藥遞出門外。
趙安解開那個大團子,露出一張慘白的臉,趙錚露頭就開始不住咳嗽,幾乎咳出血來。
虞滄瀾見狀,猶豫不得,取出架上雙劍,對著趙錚舞動雙劍,雙劍化形,兩把羽扇翔舞翩躚,充盈了趙錚內息,輔其漸漸平穩呼吸。
趙安上前查看趙錚的身體狀況,隨後看向虞滄瀾的眼神直接轉為訝異。
「少、少主……你……」
虞滄瀾木著臉看他,咬牙切齒地打斷:「你看錯了,剛才跳舞救人的也是玄光陰,不是我。」
趙安:「……」
掩耳盜鈴一把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