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琴香汗淋漓地癱軟在床上,幾乎說不出話。
林輝渾身**地從床上站起,隨便擦拭了下身,撈起內衫穿了起來。他坐在床邊,撫摸了下妙琴斷掉的右臂,柔聲道:「可還覺著痛?」
妙琴咬唇搖了搖頭:「不痛了。」
他抱起妙琴,給她穿上肚兜,摟著她躺進被子裡,讓她靠在自己胸前,道:「那些牡丹我已經……」想到尚還活著的趙安,林輝眼神一冷,鐵著心道,「已經處理好了,昨日在虞府未能探查到天魔琴的下落,還需得給我一些時間。」
「你千萬要掛心,」妙琴緊緊攀住林輝的身體,「否則我性命堪憂。」
「她當真會如此無情?你與她師徒一場。」
妙琴沉默,垂下眸子:「是我疏忽大意。」
「誰也沒料到,滄州府會來玄光陰這號人物。」林輝安慰道。
想起那人,妙琴斷臂創口隱隱作痛,她咬著下唇一聲不吭,林輝便不再多言,柔柔拍打妙琴的肩膀。
妙琴靠在他胸口,睏意上湧,林輝低頭看她,女人已經熟睡了過去,他悄悄將她挪到一旁,起身穿了衣服,往門外走去。
……
怡夫人在場不便就先離開,虞滄瀾送怡夫人到小院門口,等春桃帶人回來時無聊地站在門內,雙手抄在袖子裡,遙遙望著院外一角。
趙安和趙錚在牆角堆了一個半人高的雪人,趙錚正踮起腳尖去抓一節樹杈,折斷後回身插在雪人身上充當手臂。趙錚笑著撲在趙安身上,被趙安按了頭,拍去身上的雪。
春桃笑意盈盈地對趙安說了什麼,趙錚訥訥地看著,摟住趙安的胳膊。待趙安哄了會兒才鬆開手。
虞滄瀾看了一會兒轉身回屋,倒了兩杯熱茶。
趙安拍乾淨身上的雪,又運轉真氣,將冷意驅散了才進屋。
趙安:「少主。」
「你先坐,喝杯熱茶。」虞滄瀾替他拉開一側凳子,將茶水推到他面前,笑意盈盈地問:「我託你幫我弄來的牡丹花枝弄好了嗎?」
趙安點頭:「在少司主將牡丹花全都燒毀之前我悄悄弄了一節過來,只是不方便隨身帶在身上,被我藏在了家裡,床下有個暗格,少主可以自行去取。」
「我這就叫人去取。」虞滄瀾應聲,傳了個話給春桃。
趙安坐在一旁,瞪圓了一雙眼睛,眉眼間仍是那股傻裡傻氣的精神樣子,似乎知道虞滄瀾還有後話。
被這雙眼睛看得實在不好意思,虞滄瀾搓了搓杯沿,試探地問:「那股牡丹花香如此奇特,你在別的地方就沒聞到過熟悉的?」
趙錚情緒激動時便會散發出那股氣息,趙安是他胞兄,兩人同處一室,怎麼會從來沒有察覺到弟弟身上有同樣的牡丹香氣?
卻不料,趙安搖了搖頭,那雙眼睛清澈,叫虞滄瀾看不出作假。
「沒有,那次在眾裡尋她,我是頭一回聞到,說來也奇怪,我……」
門外傳來敲門聲,雕花木門被推開了一道小縫,趙錚不安的臉從縫隙中露了出來。
「少主……」趙安見狀,壯著膽子問道,「能讓錚兒進來麼?外頭冰天雪地,他身體不大好……」
虞滄瀾撐著下巴,懶洋洋地看了一眼門口的趙錚:「大早上不好好休息跑去門口堆雪人的時候怎麼沒想起來身體不大好?」
趙安乾笑幾聲,見虞滄瀾擺擺手忙去把門開了,拉趙錚進來。
「冷嗎?」趙安問。
趙錚咳了咳,怯怯搖頭。
虞滄瀾看他狀態,比前幾日要死要活的樣子好了很多,應該是吃了抓去的那副藥。
想了想,聽虞滄瀾說:「趙安你出去吧。」
趙安:「……」
趙錚立馬站了起來:「哥哥身體不舒服,還是讓哥哥坐著,我出去。」
「……「他地主形象有這麼深入人心嗎,虞滄瀾無奈道:「我虞府佔地那麼大,房屋無數,還能凍著你們兄弟倆不成?春桃,帶趙安先去膳房用早餐,順便端些點心過來。我家裡又不吃人,就是高手多了點,至於這麼害怕嗎?你連肚子都在打退堂鼓了。」
趙安臉紅了個徹底,搔了搔臉,道:「多謝少主。」
春桃笑意盈盈地引他出去:「今日早點好著呢,金玉滿堂我最愛吃了,還有呀,廚娘一大早就起來發麵,整了一籠子的包子,肉餡兒的……」
聲音絮絮飛遠,虞滄瀾仔細端詳趙錚。
趙錚的頭髮包得嚴嚴實實,沒露一根頭髮絲兒,虞滄瀾側支著頭,問道:「既然覺著這一頭紫發顯眼,為什麼不全都剃掉一了百了?」
趙錚臉色一白,訥訥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怎麼能輕易、輕易……」他頓了頓,續道,「況且我娘親就是紫發……這是娘親唯一留給我的東西,我,不想弄沒了……」
「全部四州大陸都很歧視,不對,恐懼紫發嗎?想必不是所有魔修都是紫發吧?」虞滄瀾很是納悶,如果真的每個魔修都是紫發的話,還要禦魔司做什麼?拿頭髮髮色來判斷就足夠了。
趙錚搖了搖頭:「只是當年魔尊留下的恐懼太深了,故而才見紫發而色變。我雖然不是修者,但也多少知道當年那場道魔大戰,說是屍橫遍野都不為過。我從小就被叫做是魔修,但我從來,從來都沒存過修魔的心思。」他垂下眸子,眼神晦暗難明,「我的體質是天生閉塞之體,真氣難以循環,就連修道也難如登天,別說修魔了……」
「那你體內的魔氣呢?」虞滄瀾隨口一問,趙錚驚了一跳,以為自己聽錯了:「少主你說什麼?」
「你體內有魔氣,很微弱的一絲,不像是由內修煉出來的,倒像是後天盤亙在身體裡的,」虞滄瀾琢磨了下措辭,打了個比方,「就好像是常年服用毒藥,毒素正在體內慢慢累積。你吃的藥方子是從哪兒來的?」
趙錚被嚇得不輕:「少主說我體內有魔氣……當真?」
「應該假不了,」虞滄瀾頷首,「我探過你的經脈,你的沉珂舊疾也與這個魔氣有關,我看肺癆是假,經脈受魔氣侵蝕為真。你同我說真話,我不告訴你哥哥,你的藥方子是從哪兒來的?」
趙錚露出一瞬迷茫,忽然抱著腦袋用力敲打,渾身發抖。虞滄瀾上前按住他的手,奈何趙錚平日裡沒多點力氣,這會兒倒是力大如牛,力能扛鼎了,一下子推開虞滄瀾,拱起頭就要往門上撞。
虞滄瀾忽然看到他身上浮游而出的一點魔氣,隱約抓到了某些奇妙的感覺,從架子上抽出一對雙劍,眼見還留存了部分劍舞,便對著趙錚打出了一招跳珠憾玉。
跳珠憾玉是奶秀的驅散技能,可以驅逐目標身上的不利狀態。
那道魔氣受到虞滄瀾真氣乾擾,向外擴散些許,倏忽又像是受到牽引被向內吸收,虞滄瀾放出真氣,遊走在魔氣四周,寸步不讓。
驅散不了?
趙錚陷入昏迷,意識不清的狀況下仍舊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悲慘樣子,虞滄瀾抓起他的手腕,替他探了探脈搏,查探到那縷魔氣和他的命脈牽扯到了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輕易動作不得。
「何一,」虞滄瀾吩咐道,「將他抱去耳間休息,我去見見玄老前輩。」
虞滄瀾一路順著羊腸小路邁入玄光陰的小院。
不知道是否受到老前輩靈力「滋養」,左右樹植更顯出凋零破敗,滿院蕭瑟清冷,虞滄瀾撇了撇嘴,腳步突然一轉,走向梅樹。
院中高大的梅花樹上依然繫著不知是何用處的紅繩。
玄光陰推門出來,此刻他沒再繼續戴著斗笠,華髮全都攏在腦後扎了一個高高的馬尾,露出一張清逸冷俊的面容,遙遙望了過來。
虞滄瀾站在梅花樹下,隨手扯了下樹上的紅繩:「之前便想問了,這紅繩是做什麼的?」
「引路。」玄光陰一個起落便落在虞滄瀾身邊,攬著他的腰抱起坐在樹幹上。
梅花樹高數丈,從此望去,俯瞰半個虞氏大宅,劍林萬劍鏗鏘,鏡湖銳利霜冷如劍刃,玉甌樓點朱依舊,蒙了一層冰霜的冬景盡收眼底。
虞滄瀾扭頭看他:「你想把誰引來這裡?」
玄光陰沉默,沒了黑紗遮擋,虞滄瀾終於可以好好看他的表情,可看與不看沒什麼區別,玄光陰明顯的面部神經壞死,除了冷漠沒有第二個表情。
虞滄瀾:「趙錚體內果然有魔氣。」
「你少靠近魔氣,」玄光陰冷聲道,「你的體質經不住魔氣侵擾。」
「可是你不也是魔修嗎?」虞滄瀾挑眉看他,「那日在湖畔,你滿身魔紋,縱使我再不解世事,也懂那是什麼。你心魔入骨,千劫萬難也消不掉。」
「少主你說什麼?」沒待玄光陰回應,一牆之隔外,趙安震驚的聲音傳了過來。
虞滄瀾一驚,這才發現眼皮子底下還有這號人物,不由感慨了一句:「真是燈下黑」。
可這事無論如何也瞞不住趙安,虞滄瀾拍了拍玄光陰,老前輩就知曉虞滄瀾的意思,從樹上落在趙安面前。
「早晚瞞不過你,」虞滄瀾斟酌好如何開口,便慢條斯理地說,「他會有如今癆病的樣子跟他體內的魔氣有關,但一直吊著性命不死也跟那股魔氣有關。你與他生活許久,從未發現過任何異樣?」
「怎會……」趙安不可思議地說,「錚兒從未入道,體內怎麼會有魔氣?」
「不是我們常說的魔修那種魔氣,是有人一直在他體內培植魔氣。魔氣侵皮入骨,已經成了他內息循環的一部分。他情緒激動時,身上常有牡丹花的香氣,你當真從未聞到過嗎?」
趙安這才明白為什麼虞滄瀾會問自己是否曾聞到過熟悉的牡丹花香,他搖了搖頭,道:「我天生嗅覺差人一等,若非太大味道很難有所區分……牡丹花香……少主的意思是,錚兒與眾裡尋她的魔修有關?是妙琴在他體內根植了魔氣?我要去看看錚兒。」
「別急。」虞滄瀾叫住急躁的趙安,道,「我也不確 ,只是一個猜想,還要待牡丹花枝來了再看具體情況。」虞滄瀾雙手攏進袖子裡,疑惑道,「奇怪了,怎麼去了這麼久也沒回來,你家有那麼遠嗎?春桃。」
「哎!」春桃聲音從牆壁另一側傳來。
「派人看看怎麼回事。」
話音剛落,外頭管家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林輝林少司主求見。」
……來給雞拜年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