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輪大比的結果很快便出來,僅剩滄州沈氏沈昭、阮氏阮清語、虞氏虞滄瀾;瀾州齊氏齊旻、紫氏紫金霄和姜氏姜雨時。
這個結果令眾人瞠目結舌,近來大比,宛州大放異彩,光說上回前三甲便有兩個宛州,更是一舉奪魁,而這一屆卻落得個一乾二淨。
宛州幾氏面上無光,都不知道回去要怎麼向府尊交代,尤其是葉氏,自從葉落白上次奪魁,州府內傾注了大量財力、物力對其進行培養,卻交還了一份這樣的成績單,怎麼說得過去?
葉落白向例心高氣傲,活到這麼大頭一回受到這種挫折,慪氣得很,大比結束後就把自己關在驛站內,充耳不聞外頭的嘲笑諷刺。但最讓他慪氣的是,諸多世家子弟紛紛上門「探望」他,不管以什麼理由,聊到最後都是在向他探查虞滄瀾修為的虛實。
大比前的試境石上明明白白寫著虞滄瀾是心炁一重,怎麼可能越境吊打了他這個已臻玄炁一重的高階修者?
心炁之間或許還有抗衡之力,但心炁與玄炁非同境,更是跨度極大的兩個境界。再往上,境境皆是瓶頸。
這些人問也就罷了,問題是葉落白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回事。
他要是知道怎麼可能還會輸?
眾家說法紛紜,有說虞滄瀾以巧取勝,但在如何辨認出真正的靈劍一點上卻閃爍其詞;又有人說虞滄瀾已經完全煉化本源真氣,雖不體現在修為上,卻在靈氣感應上能比任何人都細緻入微;又有人說虞滄瀾能如此突飛猛進全賴玄光陰。
他其實早就與玄光陰雙修了。
第三者傳播甚廣,便連那日玄光陰上台搗亂,被虞滄瀾三言兩語勸說回去的事情都沸沸揚揚傳得大街小巷遍地都是,更有甚者誇大其詞,「薄情人不知癡情苦」的故事都寫進了話本小說。
虞滄瀾出門聽到這些個消息時一時無語,玄光陰卻高興地勾起嘴角,隨手將一塊巴掌大小的匕首丟在傳播八卦那人面前。那人被砸蒙了,好在身邊有識貨的人驚聲叫了出來:「是龍圖匕!」
「百年寒鐵可值半城的龍圖匕???你沒看錯吧!」
「我我我我發財啦!!!」
虞滄瀾面無表情地看著:「你這樣會讓這種小道消息越傳越廣。」玄光陰昨日莫名其妙搬回來十箱子東西,卻也不說裡面是什麼,大半夜發神經似的坐在房頂上到處撒錢,現在又掏出來個這麼值錢的匕首,搞什麼這是?
「不好麼?」玄光陰反問。
虞滄瀾有些炸毛:「故事裡的薄情人是我,我從一個殘忍無道的癡情人變成了個拔x無情的負心漢!」
玄光陰摸了摸他的頭,低聲道:「你不是,你的心裡只有我。」
虞滄瀾:「???」
幹嘛鴨!
老不正經你嚴肅點好嗎!
在對大比結果的一片嘩然聲中,盤龍柱上顯現出了第四輪大比的對陣圖。
沈昭對姜雨時;阮清語對齊旻;虞滄瀾對紫金霄。
獲勝者即可角逐今年魁首。
中間間隔一日以作修整。
這一日,其餘人都在專心致志地研究對手,只有紫金霄買了只五顏六色的黃嘴鸚鵡得意洋洋地站在正練劍的虞滄瀾身邊逗鳥。
「表弟你快來看呀,它要打噴嚏啦!我還從來沒見過鸚鵡打噴嚏呢!」
虞滄瀾:「……」
紫金霄吊嗓子似的不停叫:「哎呀,哎呀呀,表弟,他要說話了,我感覺他肯定能學會說話——」
「讓他學什麼好呢?」紫金霄拿著塊菜葉子不停在鸚鵡面前晃悠,「就學表弟德藝雙馨吧!」
虞滄瀾:「……德藝雙馨你妹啊!」
「不喜歡麼?那就虞滄瀾最愛紫金霄吧!」
與虞滄瀾對劍的玄光陰劍尖一挑,擋回虞滄瀾劍術的同時,一道劍氣射向鸚鵡。
玄光陰:「滾。」
鐵籠門被劍氣切斷,黃嘴鸚鵡被嚇得一個哆嗦,小嘴閉得嚴嚴實實,一瞬後探出腦袋往斷口一鑽,黑丟丟的眼珠子轉了轉,張開翅膀往外撲騰了出去。
紫金霄:「誒——別啊!」
鸚鵡黃嘴一張,尖細的嗓音嚷道:「滾——滾——滾——」
紫金霄:「……」
虞滄瀾:「…………」
果然不管什麼語言,最好學的永遠是髒話……
紫金霄嘆了口氣,搖晃著華扇道:「表弟明鑑,這只鸚鵡可花了我萬兩黃金,買來是要燉湯給表弟補身子的。」
虞滄瀾神情古怪地看著紫金霄,滿臉都寫著「你沒病吧?」
紫金霄笑著說:「下一局大比便是你我之戰,我輸給表弟好不好?」
虞滄瀾的臉色冷了下來,他提劍看向玄光陰,眼神示意再來。
「我心甘情願也不行?」
虞滄瀾淡淡道:「這是你的決定,與我無關。」
他沉默片刻,一聲長嘆:「那我便放心了。我是不會讓表弟贏下明日的大比,又害怕如果贏了表弟要生我的氣,果然表弟異常通達曉事。表哥我啊,對一樣東西勢在必得。」
虞滄瀾劍招不停,一招一式竟是與玄光陰所演示的動作不差分毫。
紫金霄眼神閃爍,帶著笑意:「玄老前輩不愧是劍氏後人,只是觀摩了我一場比試就已經掌握了我劍法的奧妙。」
虞滄瀾劍尖一頓,被玄光陰抓住了空檔,手中長劍直刺過去,冷聲道:「你分心了。」
「他知道你是劍氏的後人?」虞滄瀾低聲問。
玄光陰面沉如水,毫無反應:「挑劍式。」
虞滄瀾蹙了蹙眉,凝心體悟紫金霄劍術體系中的精髓。
「表弟,等我奪魁了就去向姨娘提親你說好不好?」紫金霄慢條斯理地笑著說。
「小心,」就在此刻,玄光陰氣勢突變,劍尖挽出一朵殺氣極重的劍花,「我要變式了。」
紫金霄的笑臉漸漸沉了下去,他看著玄光陰舞出來的一招一式,臉色極為難看,忽然一揮手,真氣斜掃出去,斜後方的圍牆轟然倒塌。
轟隆隆的聲音並未影響到虞滄瀾,虞滄瀾亮著眼睛問玄光陰:「玄老前輩,你這是什麼劍式?」
玄光陰沒說什麼,只道:「這才是他真正的劍意。」
第四輪大比當日,艷陽高照,顯出了幾分早春的暖意。
眾圍觀少主們風采的尋常百姓來得比他們參賽的人都要早,人群裡還有人高舉著木牌,上面用朱漆寫著各家少主的名字。
虞滄瀾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被突然響起來的歡呼聲嚇了一跳,他懵了一會兒,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尷尬地沖眾人揮了揮手。
沈昭瞧出他的驚訝,解釋道:「四州大比在民間向來有開盤口的習慣,先前你與葉落白那場賠率極高,一些下注賭你贏的賺了個盆滿缽滿。你有所不知,你在凡者已經有了個財神爺的稱號。」
虞滄瀾大驚失色:「早知道我也去下注了,虧了虧了,虧了一個億——」話音戛然而止,他突然明白過來玄光陰怎麼會這麼有錢了!
居然不喊他一起賺錢!太過分了!
「這一局還來得及下注嗎?」虞滄瀾充滿期待地問。
「怕是來不及了。」沈昭問道,「虞少主想下給誰。」
虞滄瀾昂了昂胸脯:「當然是給我自己。」
眾弟子陸續而至。
大殿上,此局比試依然由府尊嚴洗練主持。
鐘聲敲響,沈昭與姜雨時的比試開始。
兩人劍法風格區別很大,沈昭嚴謹有餘而變通不足,姜雨時靈活有餘而基礎不足,後者暴露的弊端要更為顯著一些,最終由沈昭奪下勝利。
隨後第二局,阮清語對戰齊旻。
齊旻是此次大比之中進步最快的人,近兩年像是突然開了竅,修為一日千裡。上屆大比他亦有參與,只有十六強的慘淡戰績,兩相對比下來,今次表現著實驚人。
只可惜他對上的是最是叫人捉摸不透的阮清語。
阮清語手中依然是那把出自虞氏劍林的清泠劍。
清泠劍是把極為溫和的劍,殺意淡薄,當初怡夫人選定送給阮清語這把劍就是擔心虞氏劍林其他的劍鋒芒太盛,誤傷阮清語,也是希望青泠劍能夠潛移默化地影響阮清語剛烈燥進的性格。阮清語在那樣的生活環境下長大,自小就性格偏激,與清泠劍劍意頗有些不相容,故而幾乎從來沒有用過這把劍。
可此次大比,阮清語卻只用這一把劍,而且駕馭得頗為熟練,真正達到了許多修者畢生都達不到的「人劍合一」。
「阮清語的性格當真變化了許多。」高位上,府尊嚴洗練沉聲道。
一旁的鸞夫人笑著回應:「經歷了那麼多事,他該長大了。」
陪坐在林源身邊的林氏夫人問道:「鸞夫人,怎麼不見你那獅子貓?我記得你從不離身的。」
鸞夫人聞言,頗為悲傷道:「它年歲大了,病去了。」
「啊,真是抱歉。」
「無礙的,誰沒個生老病死呢,」鸞夫人看著成天殿上已經互相抱拳見禮的兩人,輕輕道,「這再正常不過了。」
說話間,台下已然開戰。
齊旻手中長劍大放異彩,那是個跟齊旻本人一樣華麗卓絕的靈劍。
瑚珠,長三尺,重三十五兩,刀刃似白玉明珠,上墜彩色珊瑚,劍身輕靈,劍鋒極利,是齊氏家主世代相傳的好劍。
大約在半年前,齊旻突破玄炁一重,真正有資格繼任家主之位,承其父之威接掌這把靈劍。
然而,這把劍最為出名的地方並非其華麗的制型,而在其劍柄處的一顆琥珀。
那其實並非是琥珀,而是當年魔尊之子的右眼眼珠。
當年除魔大戰之中,眾正道世家聯合萬人,以劍氏獨子劍獨鍾為餌,引來魔尊之子於浮萍山澗決一死戰,擒得魔尊之子後,齊氏少主怒意勃發,當眾用匕首剜下他的眼珠,後凝練入琥珀之中,嵌在了祖傳靈劍瑚珠上。
阮清語應對得不慌不忙,直接拔劍相抗,劍音清越,兩劍轟然相撞,劍氣震盪,竟是將周遭圈劃範圍的紅燭盪得閃爍了下。
劍音接耳不絕,齊旻以快劍為主,劍影閃爍,劍招連成一線,阮清語沉著應對,手中清泠劍隨著齊旻劍招而不斷變化劍訣,見招拆招,不到一炷香時間兩人竟是對接了百餘劍。
鏘鏘劍擊聲不斷響起,齊旻忽然低喝一聲,磅礴劍氣噴湧而出,一瞬間鋪展開的劍壓叫人膽顫心驚,阮清語橫劍一擋,千萬劍壓如泰山壓頂覆蓋而下。
只聽「當」的一聲脆響,阮清語兩手向外一分,眾人定睛一看,竟是格擋劍壓的清泠劍被一斬兩段。
清泠劍劍中劍靈哀鳴一聲,化作黑霧散去。
阮清語:「哎呀,劍斷了。不過沒關係。」他手持斷劍站了起來,笑著說,「還可以繼續打。」
齊旻「哼」了一聲,傲慢看他:「你確定還要打?我可不想傷了你一個十二歲的孩童!」
「只是劍斷了而已,」阮清語說得十分自然,「要贏你也用不到劍。」
「誇口!」齊旻怒罵一聲。
阮清語仍是笑:「齊氏後人還是這麼沒出息,說實話,挺驚訝的。」
齊旻渾身一抖,再次提劍而去:「看劍!」
阮清語淡然提劍,在齊旻刺過來的時候眼神倏然變得銳利,兩劍再次交擊,這一擊,阮清語的斷劍上猶如被灌注了足以開山鑿海的真氣,只是輕輕一撞,便讓齊旻感受到了難以突破的壓力。
又是「當」的一聲,叮叮咚咚幾聲清脆聲隨後響起,虞滄瀾低頭看了一眼滾到自己腳邊的東西,愣了一瞬。
……這滾過來的琥珀眼珠什麼意思?
玄光陰彎腰撿起了那枚眼珠,緊緊握在手中,眼眸深沉地看著那人。
齊旻雙眼通紅,眼見祖傳靈劍和最具有齊氏象徵意義的琥珀眼珠被擊落,怒意勃發。
他再次出劍奔去。
虞滄瀾似乎感覺到什麼不對勁,和身邊的玄光陰對視一眼。
玄光陰點了點頭:「魔氣。」
「啊——」齊旻渾身真氣忽然沸騰,口鼻之中竟是散出來了烏黑的煙霧。
「好可怕!」阮清語慘白著劍叫了聲,眼見著齊旻衝過來,強催周身真氣到了極致。
見齊旻極境中爆出魔氣,嚴洗練神色一厲,當即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奔向場地中央。
可待到他來時,齊旻剛好被阮清語手中斷劍當胸穿過,瞪著一雙發紅的眼睛死死望著前方渺茫處。
鮮血剎那噴了阮清語一臉。
高位上觀看大比的人俱是心驚,只有鸞夫人漫不經心地看著自己塗了蔻丹的指甲:「唉,我說了,生老病死,再尋常不過了。」
被噴了滿臉鮮血的阮清語驚恐地丟下劍,轉身奔向阮清渠。
阮清渠將他抱住,不住安撫:「沒事……沒事的……」
「嗚嗚嗚,哥哥,我好害怕。」阮清語可憐兮兮地不住抽泣。
這個阮清語越發古怪了。
虞滄瀾臉色一變。
他這個角度可以將方才發生的一切看個一清二楚。
阮清語是笑著將斷劍刺入齊旻心臟的。
虞滄瀾皺著眉頭看向阮清語,卻見阮清語正在看向自己。
他嘴巴一張一合,好似在同抱著他的阮清渠說話,又好似在同正與他對視的虞滄瀾說話。
——「哥哥,你要保護好我的。」
阮清語轉頭,將沾滿鮮血的臉埋在阮清渠懷裡,殘忍地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