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地暗,眾人從成天殿出來時,外頭雨如瓢潑。受到紫金霄琴音影響,方圓百里不見人影,地上橫著幾隻野鳥的屍體。
傘面上劈裡啪啦墜著大雨,虞滄瀾裹著大氅鑽入車內,玄光陰跟在他身後,車門還未來得及合上,虞滄瀾就轉頭吐出了一口血。
玄光陰一掌推在虞滄瀾後背,貫入真氣替他梳理:「可還有礙?」
「淤血,」虞滄瀾道,「無大礙。」方才和紫金霄戰得還是有些勉強,他實際上也不像是表現出來的那樣應對自如,紫金霄的琴音霸道剛烈,又勾人心魄,肉體和精神扛著雙重壓力,令他幾乎難以支撐,若是再戰下去,他真氣虧空只是遲早的事情。
雖然冰心一向不太缺藍,但在這個世界,劍三的技能沒有百分百轉化,人的氣血也並非那麼直觀簡單,與諸多方面都有掛鉤,他更得小心謹慎。
後日的三人奪魁之戰有得準備,規則說要等大比當日才給,又不知道是個什麼坑。
「在下林氏林夢生,」馬車外忽然響起一聲男聲,「求見虞氏少主。」
虞滄瀾心想林夢生找他做什麼?
他想了想,說:「外頭下雨,請林少主入內一敘。」
「不用,「林夢生笑得隨意,「你願意見我一面就成啦。」
虞滄瀾拂開車簾,看向馬車外的林夢生。
林夢生笑道:「我想請你喝酒,西街俏婆婆家的櫻桃紅剛釀好,我讓老闆給我留了一壇,味道絕不比春羅衫差!」
虞滄瀾平日與他們一向沒什麼往來,林夢生突然邀請他喝酒著實有些奇怪。
但林夢生素來沒什麼城府,坦蕩得有些傻氣,不遠處沈昭撐傘候在車旁,他想了想,大抵是為了替沈昭來查探他修為的。
對沈氏來說,能搶入前三甲也是百年來的最好成績了,若是能一舉奪魁,將是光耀門楣的大事。
沈昭其人,比阮清渠還要守舊固執,但他思維縝密,沈氏世襲的「開元推演大術」能洞察萬物,推演千萬變化,極契合沈昭個性。這次大比,沈昭將其發揮到了極致,推演預測到了對手的一招一式。故而他比旁人更需要了解虞滄瀾的招式。
虞滄瀾問道:「現在麼?」
林夢生見他有意答應,頗為意外,亮著眼睛道:「是,牛肉已經在爐上蒸著了,聽說燉了兩個時辰,我們若是現在去剛剛好!」
虞滄瀾不由一笑:「那好,多謝林少主款待。」
「不用客氣!」林夢生笑著去拉虞滄瀾的手,被一旁玄光陰的視線一掃,嚇得趕緊把手縮了回來,「你隨我們一起過去,就在隔壁一條街,臨著泯陽河,走路不用半柱香。」
「好。」虞滄瀾從馬車上下來,春桃幫他把大氅帶子繫好,跟在眾少主身後。
玄光陰氣息不見,隱沒在黑暗之中。
林夢生問道:「天氣轉暖,你還穿著這樣的厚氅,身體還沒大好麼……清渠他們實在是不應該……」
虞滄瀾打斷他:「體質如此,勞煩林少主掛心。」
在兩人身後,其他氏族的馬車陸陸續續駛離。
眾世家子弟都住在滄州府官驛,早就收拾好了包裹卻不能走。
將近正月十五,此次大比只剩最後一輪,然而對他們來說其實已經結束了。
因為今年的前三甲被滄州府一併包攬。
後日,沈氏沈昭、虞氏虞滄瀾和阮氏阮清語三世家將在成天殿上奪下最後的魁首。
這有什麼意思!
……這與他們滄州府打內戰有什麼區別!
他們大老遠趕過來滄州府不是為了看這種結果的!
眾人內心想法不一,之所以還沒走,一方面是大比規定不到結束不能離開,輸了就溜也有損世家風範;另一方面是他們想看虞滄瀾究竟能否奪魁。
酒肆外的燈籠在朦朧夜雨之中泛著一圈迷離的微光。
虞滄瀾撐著一把油紙傘,拂開酒肆的簾子,林夢生迫不及待地衝了進去,招呼道:「老闆,我帶人來了!」
「呦,來得剛好,牛肉剛好出鍋,早來晚來半刻鐘都沒現在好吃了。」這店雖叫俏婆婆卻是個美艷婦人開的,她向眾人拋去媚眼,目光落在虞滄瀾臉上時一頓,頗有些驚艷道:「這便是虞少主吧,長得竟是這樣好看,快坐,霜姐給你撈最鮮美的那塊肉。」
虞滄瀾受不得別人這麼熱情,笑著道:「多謝霜姐。」
邱霜臉一紅,轉頭嬌羞地扭腰走了。
林夢生瞪大眼睛,驚道:「霜姐今日居然沒有調息我們,而且、而且……她那一副少女懷春的樣子是怎麼回事?」
「好了,別發瘋了,」沈昭看不下去,推了林夢生向前,「帶虞少主去雅間坐下,失禮。」
「知道失禮你不會自己去麼?」林夢生不滿道,「你又不是沒長嘴巴。」
「你——」沈昭微怒。
「好了,好了,」林夢生撇撇嘴,「我知道你拉不下面子,我來我來。」他小聲嘀咕道:「明明被人家的修為和劍意折服了,偏偏要擺出這樣的架勢……真是彆扭,坦白承認想和虞少主交好不成嗎?」
林夢生笑著招呼虞滄瀾:「我訂了個雅間,本來可以臨窗望月,還能看看春日湖景,但沒想到突然下了一場雨,你先去看看,若是太冷,咱們就換個地兒。」
「多謝。」虞滄瀾輕聲道謝,跟在他們身後,在林夢生引導下坐下。
房間安排得周到,給他的位子避風卻又能看到外頭湖天一線的夜景。雨水泠泠打在窗框上,噠噠作響。
侍從們將碗筷佈置好,林夢生問道:「要給玄老前輩準備一套嗎?」
虞滄瀾搖了搖頭:「不必。」
「好吧,」林夢生閃爍著八卦的眼神,「你跟玄老前輩……進行到哪一步了?」
「啊?」虞滄瀾被問懵了。
「林夢生!」沈昭喝了一聲,「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就……有沒有那個什麼……雙修啊?!」林夢生眨了眨眼。
「林夢生!」沈昭嗓音突然拔高,都快成尖叫了,「你太失禮了!」
「沒勁……」林夢生大喇喇坐下,道,「說說嘛,現在大家都在說這個,說這些少主們大老遠跑過來,既沒拿到大比的排名,又沒能在你面前討個好,慘得不行。嗯……別的不說,就說修為,我肯定選玄老前輩,眼下這種情況他也是最適合入贅你們家的人,對吧?」
沈昭不說話,眼神古怪地看著虞滄瀾,似乎在同林夢生一樣等一個回答。
虞滄瀾:「…………」
這些人怎麼都這麼八卦!
虞滄瀾咳了咳,道:「我和玄老前輩……」他想說什麼都沒有卻有些說不出口,他們這樣那樣什麼都做過了,怎麼叫什麼都沒有?雖然是在夢裡……但是夢醒來後的感覺比墜在夢裡還要深刻。
那些複雜的記憶亂七八糟地全都擠過來,擠得虞滄瀾滿臉通紅。
林夢生毫無知覺地繼續說道:「你是沒看見,玄老前輩護你跟護什麼一樣,你沒發現那些少主來騷擾你的少了很多嗎?尤其是葉落白,他輸給你之後悶在家裡,結果收到了玄老前輩的約戰書。哇靠,玄老前輩真的下得去手,我爹都得叫他一聲前輩,他居然給小輩的小輩下戰帖?!太不要臉了!」
虞滄瀾不由想起當年玄光陰找齊氏少主的麻煩也是這麼搞事的,玄光陰解決問題的方式真是一點兒都沒變……
林夢生話沒說完,桌上的茶杯忽然崩裂,裡面的水濺了他一臉。
林夢生被嚇得一個哆嗦,驚恐地說:「我錯了錯了錯了——「他小心翼翼地討好問,「真的不用給玄老前輩準備一套餐具嗎?」
「不用……」虞滄瀾向窗外瞪了一眼,那人的身影又隱沒在了黑暗。
「牛肉來啦!」老闆娘邱霜送了翁壇上來,身後跟著端著美酒的小二。
林夢生一下子蹦了起來,待酒菜布好,三人酣暢淋漓地吃了一場。
林夢生話癆人設坐實,一路上不斷引出話題,沈昭三番五次喝止林夢生失禮,林夢生都充耳不聞。
虞滄瀾看他們胡鬧,一臉幸福地吃著美食,飲用美酒。
真的太太太太好吃了!
眾人酒酣飯飽,都露出滿足的神色。
林夢生摸著肚皮擋在一側休息的軟塌上:「吃得好撐,喝得好爽,嗝——」他翻了個身,撐著下巴,漫不經心地看著沈昭,「沈昭,你不是有事情要跟虞少主說麼?」
眾人皆沉默下來,窗外雨打窗簾,叮噹脆響。
「虞少主,其實今日請你來此,是有要事要談。」沈昭神色嚴肅,望著虞滄瀾。
虞滄瀾不由感嘆一句飯桌上談事情實在是太有大道理了,吃得爽了,心情也好很多。
他笑著回道:「請說。」
「不知虞少主有沒有注意到清語的變化?」
虞滄瀾:「我來赴宴也是為了他,,後日大比,我想與你結盟。」
沈昭一怔,神色莫名,他長嘆口氣,道:「我們與清渠一同長大,又在同一書院學習……」
「現在不是要說阮清語的事情嗎?」虞滄瀾眼神清澈地看著沈昭,微微一笑,「他性子變得十分古怪對麼?縱是我這樣不了解他的人都能看得出來。」
「是,」沈昭頷首,認真道,「不光是他,清渠近來也十分古怪,他常被夢魘住,精神一日比一日頹喪,他有時候還會……」沈昭抬頭看了虞滄瀾一眼,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嘆息一聲,轉而道,「鸞夫人也甚是奇怪,平日少有出席公開場合,今次四州大比場場不落。」
「聽你說話太費勁了。」林夢生彈坐起來,扯了個板凳坐在虞滄瀾面前,隨手抓起桌面上的一把瓜子,磕了起來。
虞滄瀾:「……」
林夢生:「……」
虞滄瀾:「?」
林夢生頓了一下,臉有點紅,他尷尬地笑了笑,把凳子往後挪了點,拍掉掌心的瓜子,乖乖巧巧地坐著。
「咳,虞少主長得太好看了……我、我剛才離得有點近了,害羞。」
虞滄瀾:「……」
沈昭:「…………」
沈昭頗為動怒:「你好好說話!」
林夢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們先說清渠吧。自從他被紫金霄擊敗之後,常常會墜入夢裡,怎麼都醒不過來。沈伯父窺探過他的夢境,所見之處一片漆黑,如墜雲霧。但他常常會囈語你的名字。他與他身邊那個女人,白晴,感情來得其實很莫名其妙。」林夢生起初還有些不太自然,講起八卦來渾似換了個人,「白晴是他偶然從魔修手底下救下來的凡女,沒修為,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孩。救回來沒多久,阮清渠就愛她愛得刻骨銘心,兩氏婚約都不顧了。那時候我們就覺著很奇怪了……」
林夢生回憶起那段往事,仍是充滿疑惑:「我跟沈昭以前都覺著他是喜歡你的,他明知道自己跟你結為道侶之後會活在怡夫人的陰影之下,他們阮氏必然會受虞氏蔭蔽,他那性格,你也知道,但他不介意,他很認真在準備和你的婚事。後來他竟然拿這個事情說事,說不想寄人籬下,活在虞氏的陰影之中,對你們虞氏的成見很大,我們還以為是怡夫人開了什麼過分的要求……再加上那些名聲傳了出來……我們……清渠他以前真的很喜歡你,你們分開後我們都覺著十分遺憾。」
虞滄瀾:「……我現在不想聽這些。」
林夢生一怔,道:「現在再讓你聽這些確實為難你了……」
虞滄瀾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是真的不想聽這些。」
「沒關係沒關係,我都知道。」
你知道個吉爾……
虞滄瀾擺擺手:「所以你說這些是覺著阮清渠別人操控了?」
「你也這麼想 ?」林夢生和沈昭同時出聲,然後對視一眼,林夢生道,「後來他跟白晴確實很有愛人的樣子,可總覺著差點東西。」林夢生彆扭了一會兒,道,「然後是阮清語,我與沈昭是想要問你,當初你們抽阮清語那一鞭子上的毒是否有什麼其他效用?例如能改變人的心性,亦或者挖掘經脈潛能……」
「有的話人人都想挨鞭子。」虞滄瀾乾脆明了道,「那毒只能使皮膚潰爛,如果沒有解藥就要經歷潰爛、長合復又潰爛的過程。」
「這便奇怪了,自從他經脈之中逸散出魔氣之後,他就一直陷入昏迷,你離開後沒多久他就醒了過來,活生生換了個人。可府尊尊駕都查不出什麼……我們也看不出是怎麼回事。鸞夫人總說他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也沒瞧出什麼福氣來。很多人都去阮氏明察暗訪,可阮氏來者不拒,凡是登門拜訪的全都召見了,你不知道,自從阮伯父走火入魔,整個阮氏都封閉得如同鐵桶,別說招待客人了,出門都少見。而且常來客人都是清語在接待,彷彿阮氏要將家業全都託付到清語手中。」
林夢生長嘆口氣,眸光微顫:「現在的清語,十二歲的年紀,看人的眼神就叫人瘆得慌。」
「我就這麼讓夢生哥哥害怕麼?」房門猝不及防被推開,阮清語站在門外,笑著看他們。
林夢生被嚇得差點一屁股跌坐下來,抖著嗓子說:「我我我,你你你……」
「清語,你怎麼來了?」沈昭將林夢生護在身後。
「聽說哥哥們在此小聚,我就在隔壁,過來打聲招呼。」阮清語亮著一雙清澈的眼睛,歪著頭問,「我可以進去嗎?」
沈昭道:「我們吃得差不多,準備要走了。」
「可我看……」阮清語咬了咬下唇,小聲道,「還有半壺櫻桃紅,我早就想嚐嚐那酒了。」
「你才十二……」
「沒事,哥哥們會把我送回去的,對吧?」阮清語說得輕快,人已經走進了屋內。
他坐在虞滄瀾身邊,仰頭看著虞滄瀾,笑得純淨。
虞滄瀾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猶豫了一會兒,剛要開口就見玄光陰鬼影一閃,坐在了他身邊。
虞滄瀾忍俊不禁,靠過去小聲問道:「老前輩你怎麼知道我要喊你?」
「你看了我一眼。」玄光陰冷聲回道,「你看我的眼神總是有意味。」
虞滄瀾一愣,怔怔地看著他,玄光陰突然露出極為溫柔的笑,他摸了摸虞滄瀾的頭,柔聲道:「你想我在的時候,我一定會在。」
「老前輩和虞少主關係很好呢,」阮清語下巴搭在雙手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可我沒記錯的話,玄老前輩和虞少主有殺父之仇吧?虞氏家主虞隱便是老前輩殺的呢。」
虞滄瀾的眼神冷了下來:「這和你沒有關係。」
「是嘛?」阮清語摸了摸頭,笑道,「好像還是有一點關係的。如果哥哥知道你選了殺父仇人,放棄了他,一定會很傷心。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全拜你那表哥所賜,他的夢快醒了呢。」
林夢生忍不住發問,卻被沈昭攔住。
虞滄瀾問道:「你是說阮清渠?」
「是啊,」阮清語給自己倒了杯酒,「我的哥哥不就是他麼?我還有別的哥哥麼?」說這話時,他刻意抬眼去看虞滄瀾,眼尾藏著一絲冷意,好似露出尾巴的毒蛇,正逐漸亮出陰毒的獠牙。
阮清語眼前忽然一閃,一張冷漠的臉出現在眼前,玄光陰面無表情地看著阮清語,手指弓成曲,用力一彈。
「咚」的一聲——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響亮。
阮清語登時摀住額頭倒在桌面上,疼得渾身打顫:「痛痛痛痛痛——」
玄光陰坐了回去,宛如一座雕像,彷彿剛才的事情從未發生過。
阮清語側過臉,哀怨地看著玄光陰:「我會還回去的!」
玄光陰問若未聞,阮清語氣得哆嗦,語帶哭腔:「我一定會還回去的!!」
眾人:「 ……」
阮清語捂著額頭站了起來,剛起身的時候還搖晃了下,他緊抿著唇,瞪了玄光陰一眼,又哀哀地看著虞滄瀾,轉身快步往門口走。
似是想起了什麼,阮清語回過頭對虞滄瀾道:「後日大比,我會獲得勝利。到時候我帶向府尊求親,讓你嫁給我!府尊說過,這次大比他會允諾奪魁者一個心願。你……這一次,別想跟他在一起!」
他說完,憤怒地瞪著玄光陰,低聲罵道:「賤人!」
玄光陰一蹙眉頭,身影方動,阮清語的人影卻是消失不見。
虞滄瀾氣悶地長出口氣:「他什麼意思?」
林夢生沒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更沒料到阮清語居然會存這種心思:「那個……大比之前四州府府尊聚會時,府尊確實說過會允諾奪魁者心願,你、你不知道嗎?」
「我不是說這個,」虞滄瀾開始懷疑人生了,「他一個十二歲的小屁孩說什麼呢?」
林夢生眼觀鼻,鼻觀心,沉默不語。
沈昭也不說話,兩人都有點尷尬。
虞滄瀾扯出諷刺的笑:「有趣。那如果我贏了,我就向府尊申請將那小孩吊在城門口,每一個進出城的人都必須打他屁股一下!」
眾人:「……」
太狠了。
此事,虞氏內。
細雨連綿,墜在湖面上,漣漪一圈圈向外蕩去。
水紋之下,有錦鯉恣意穿行。
天地間的雨再大也好似與水下的生靈沒什麼干係。
湖心亭內,兩人對坐撫琴,琴音清越悠揚,卻是各有心境。
紫金霄抹了最後一根弦,將顫抖的手壓下,放在桌下。
怡夫人也停了彈奏,笑著說:「霄兒琴技果然有所進步,先前是姨娘眼拙,沒瞧出霄兒能耐。」
「姨娘玩笑。」紫金霄卸去散漫,彬彬有禮。
怡夫人沉默片刻,方沉聲道:「霄兒既叫我一聲姨娘,我便要提醒霄兒,路有千萬,但並非都可以走。你今天有怨氣堆疊,琴音中藏有殺氣。仔細走火入魔。」
紫金霄笑道:「我為何有怨氣,姨娘必定清楚得很。我活半生,只有一個訴求,姨娘不是不知道。」
怡夫人卻是不語,目光沉沉地看著他:「你該知道我因何不允。」
「那又與我何干?」紫金霄不顧今日與虞滄瀾相鬥時留在身體內的氣勁,又抬起手指按壓在琴弦上,他右手酥麻還未徹底褪去,平放時都會顫抖,此時不管不顧又開始信手撥弦,「我的出身如何又豈能由我來決定?」
怡夫人長嘆口氣:「你既然一心愛慕瀾兒,也當替他著想。你是辛氏後人,我如何能將瀾兒嫁給你?辛氏雖擅長馭氣,但因內功心法限制常有瘋癲,失去理智之後殺人如麻。」
「所以當年才會藉著征討魔修的機會,門剿滅辛氏。」紫金霄神色淡淡,說這話的時候嘴角甚至帶著一絲溫和的笑容。
怡夫人悵然,捏了捏眉心,解釋道:「並非如此……只是……」
「只是,辛氏困守,其餘道修群雄只是見死不救罷了。」紫金霄道,「辛氏的血脈到我身上已經稀薄得很,姨娘不允許我娶走滄瀾不過是因為我曾經失控差點殺了他。為此,我也少與表弟見面,我在用心練琴,控制自己的血脈,可還是得不到任何認可。我原本想,如果我贏下大比就請府尊成全我的心願,現在看來,只有靠我自己。」
「霄兒……」怡夫人擔憂地說,「你切莫做傻事!」
紫金霄大笑兩聲,道:「我能做什麼傻事?我做什麼都是為了表弟著想。」
「鏘」的一聲,紫金霄指下琴弦崩裂,紫金霄沒有理會,抱起長琴,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