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書院是供給四洲大陸世家子弟讀書修習的地方,但不僅為世家子弟開放,還招收天下學子。只是世家子弟得天獨厚,天資極佳,與常人有明顯區分,白鹿書院便特立了三個弟子層級,黃衫弟子資質最差,只修習為人倫理和基礎內功心法,只為更深刻理解「道」的含義;藍衫弟子則資質稍好一點,治學嚴謹,修習的內功心法也會逐年由簡至繁,甚至能接觸大道,藍衫弟子有極少數能突破資質束宥,成績斐然;最上乘的則是白衫弟子,此類弟子天資聰穎,拔尖者隨眾先生修習無上大道,所涉及的無一不是世間絕無僅有的至上心法。
三類弟子因材施教,白鹿書院所出學子無一不是個中精英,哪怕只是普通的黃衫弟子都是人中佼佼,比尋常人道意更為精進。
辛慕遠道:「白鹿書院只招收12至20歲的弟子,你年齡剛好,是白鹿書院最想要的弟子。」
「可入學會有天資考試,不是麼?」虞滄瀾懶洋洋地問,「入學考試是試煉石看資質,白鹿書院的試煉石已有千年,從未有過出錯,什麼牛鬼蛇神都能看個一清二楚。入學後還有試劍碑,白衫至黃衫弟子無一不要在試劍碑上試劍,劍痕又能印證修為。一重關,驗資質,二重關,驗修為,皆非兒戲。以我的資質與修為怕是過不了。」
「以你資質絕對可以,況且……」辛慕遠柔聲道,「我母族與白鹿書院頗有淵源,若是不行,我可以替你想辦法。」
虞滄瀾還未說話便聽一旁一聲冷哼,劍獨鍾冷冷道:「聽聞白鹿書院名揚天下,原來還可以做這等事情。」
虞滄瀾垂了垂眸,笑道:「我就不去污了白鹿書院威名了。」
「並非這個意思,」辛慕遠忙道,「我的意思只是做 另外準備。」
劍獨鍾又是一聲冷哼,虞滄瀾微笑不語。
辛慕遠急急看向劍獨鍾,道:「難道你要讓他大好年華浪費在劍氏後宅?」
「我在這兒隨劍獨鍾學習,談何浪費?」
「你……」辛慕遠長嘆一聲,「當真可惜。」
「辛氏少主什麼時候如此好多管閒事?來我劍氏邀我劍氏的人去白鹿書院。」
辛慕遠許是被劍獨鍾嘲諷急了,臉色一沉,也冷冷回應:「劍氏少主倒是叫人意外,能如此理直氣壯地虛耗他人光陰。」
「你又如何得知是虛耗他的光陰?」劍獨鍾語氣裡夾著沉沉怒意。
「適齡卻不入學如何不是虛耗?」
「我堂堂劍氏亦可給他足夠學習的機會。」
辛慕遠啞然無語,他方才在牆頭時初見虞滄瀾便覺這小少年穿得異常單薄,再進小院,此處異常寒酸逼仄,前院熱鬧非常,瓊樓玉宇,輕紗繞頂,簡直天壤之別。且還那麼容易就讓方裘等人闖了進來。此外,劍氏劍訣變化萬千,又有三**式,七十二小式,方才戰鬥中,以劍氏劍訣可以簡單化解方裘的劍招,可他卻只會使用劍氏基礎三式,幾次險些陷入險境。
這小少年哪裡得到劍氏的重視了?劍獨鍾強留他在此處又是作何打算?
外界都傳劍獨鍾金屋藏嬌,他卻是不信的,他曾在凌波宴上見過一次劍獨鍾,那是個一心精於劍道,不會有二心的人,別說是金屋藏嬌,恐怕連道侶都不會有,除非是有意雙修。
辛慕遠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不管如何,他對於這個小少年來說都只是一個翻牆進來的外人,如何惜才都不足以讓他說的話有任何威信。
更何況,這小少年好像對現在的環境並沒存有不滿。
他更沒有立場說這些話。
辛慕遠嘆息一聲,對虞滄瀾柔聲道:「若是你有意入學,可來找我。」他將一塊玉佩送給虞滄瀾,「雲渺山雖蘊藏不少天材地寶,但十分危險,你下次再去,也可以來找我。你聰穎非常,我有許多想見的奇珍異獸還要靠你來想辦法。」
首次被人莫名示好,虞滄瀾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搔了搔臉,正支吾著,入手一片溫暖,手心被強行塞進了一個玉佩。
辛慕遠道:「我先去前院了,再會。」
辛慕遠轉身朝劍獨鍾問道:「一同前往嗎?」
劍獨鍾目光沉沉地看著辛慕遠,金豹瞳內壓著深沉的色澤。
明秀一臉大事不妙的表情,上前道:「少主,這都午時了,待會兒宴席上家主肯定要找您。」她知道劍獨鍾的心思,又道,「何況小滄瀾還沒吃東西呢,咱們先到前院去,讓他去吃點東西?」
劍獨鍾一瞥虞滄瀾,虞滄瀾剛想開口就接到明秀的眼神,便點點頭:「我是有點餓了。」
「我吩咐廚房給你準備了好吃的,快去吃些。」明秀忙道。
劍獨鍾卻不動作,小院陷入沉寂。
辛慕遠道:「那你先去吃點東西吧,記得尋我一起去雲渺山。」
虞滄瀾隨口客套敷衍道:「有機會便去。」
辛慕遠微笑頷首,轉身往前院走去。
劍獨鍾看了一眼虞滄瀾,這才轉身,不動聲色地快走幾步,走在辛慕遠身前。
明秀:「……」少主在某些方面真是幼稚得可以……
小院內瞬間冷清下來,虞滄瀾聳了聳肩,坐回棋盤前,將眼下星羅棋子全都一一放入棋盒之中。
靜坐片刻,虞滄瀾微微勾起了唇角。
劍獨鍾對他,當真是十分在意。
只是白鹿書院啊……他看過不少有關白鹿書院的奇聞異事,對白鹿書院其實頗為嚮往,只是……他的身份實在是去不了那樣的地方,虞滄瀾垂了垂眸,壓下苦笑。
前院賓客喧囂,劍氏家主劍雲川禮待賓客之後,便端坐於主位之上,與左右貴賓飲酒。
今日又有多人提起劍獨鍾的婚事,這點既讓他欣慰卻又萬分頭痛,劍獨鍾鍾情於劍技是好事,但專情於劍技卻令人擔憂。若是這一生當真與劍結緣,那他劍氏豈不是絕了後人?
思及此點,劍雲川便深覺頭痛。
前段日子,他瞧那方氏的長女方馨便不錯,模樣俏麗,性子溫柔和婉,天賦卓然,也知勤勉,原本定下婚約,想著讓兩家孩子多多接觸一段時間,等劍獨鍾再大些便知道女兒的好,誰知道他那兒子當場甩了臉色給他,油鹽不進,說什麼都沒用。
他更沒想到方馨也是個倔強脾氣,被退了婚後要以死明志,讓他劍氏欠下方氏天大人情。想到這裡,劍雲川臉色頗為難看,不然豈能讓方氏少主方裘在外人面前如此詆毀?
「諸位。」
想到方氏,大堂內突然響起方裘的聲音。
劍雲川生怕他再生什麼變故,不由目光看向方氏家主,方氏家主也是一頭霧水,正欲上前,卻聽方裘沉聲道:「這些日子,在下說了不少有損於劍氏的言辭,對劍氏顏面有極大損害。今日特在劍氏少主劍獨鍾生辰宴席上同他,同劍氏道歉。望劍氏少主能夠原諒在下。」
劍雲川大驚,以方裘傲慢的性格,怎麼會做出如此歉詞?可聽他當眾道歉,這幾日深埋的憋悶一掃而空,大為暢快!
劍獨鍾倒是不意外,他神色淡淡,在眾人目光之下,走到劍雲川身邊,道:「父親可有空閒?」
劍雲川莫名頷首,又聽劍獨鍾道:「我在書房等的父親。」便錯身走過。
沒得理會的方裘臉色煞是難看,他死咬牙關,劍雲川便上前替兒子打了圓場,道:「方氏少主客氣,說來也是我劍氏有錯在先,何必如此言重。請入席,今日鐘兒生辰宴上若有招待不周,還望海涵。」
能得劍氏家主如此客套,方裘也算是找回點顏面,再糾纏下去便是丟了方氏的臉面,他點點頭,道:「多謝伯父。」
此間恩怨到此為止。
劍雲川步入書房,見劍獨鍾正在看白鹿書院的拈花請帖,不由一怔。
早在劍獨鍾十二歲的時候白鹿書院就發來拈花帖,請他入學。他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大圓滿天格,又生來與劍似有互通,早早便體悟了自己的劍意,從劍氏劍訣內又延伸出了獨屬於自己的一套劍訣。白鹿書院惜才,每年都會給劍獨鍾發入學請帖。只是劍獨鍾毫不在乎,只專心鑽研自己的劍技。
身為劍氏家主,劍雲川自然想讓劍獨鍾入學修習。一方面,萬事萬物兼聽則明,他希望劍獨鍾海納多方學問;另一方面,白鹿書院內修習子弟多為各方少主,日後若劍獨鍾繼任家主,處理起各方事務來也方便許多。
劍雲川壓下情緒,上前問道:「鐘兒有何事要與為父商談?」
劍獨鍾將拈花帖放下,淡淡問道:「今年白鹿書院的拈花帖可有回拒?」
鐘兒竟然主動問起了拈花帖!劍雲川心裡一跳,險些壓不住喜意,道:「這段日子忙於鍾兒生辰,倒是疏忽了這點。」他知道兒子脾性,試探地問道,「可要為父前去回絕?」
劍獨鍾垂了眸子,問道:「若我去的話,可能再帶一人?」
「自然可以,」劍雲川心想,世家少主身邊總少不了幾個伺候的人,無論是明秀還是齊秀都很聰穎,他十分放心,「鐘兒想入學了?」
劍獨鍾頷首:「今年春日入學。」
「當真?」劍雲川不放心地又問一遍。
劍獨鍾蹙眉不語,劍雲川生怕自己再問就得到個否定回答,忙道:「為父這就去安排。」劍雲川坐在桌案前,取了拈花帖,在上面按了家主印,劍氏金印甫一印上便見拈花帖散出棠花,紛紛揚揚,滿室盈香。
白鹿書院負責招生的先生桌案前突然憑空多了一本拈花帖,他蹙了蹙眉,道:「都已經過了答覆的時辰怎麼還會有人把拈花帖送回來?」正準備隨手丟掉,他忽的想起一件事情,趕忙將拈花帖翻開,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懷恩,懷恩,」先生揚聲叫道。
小童抱著掃帚衝入門內:「先生怎麼了先生?」
招生先生道:「劍獨鍾,劍獨鍾今年要入學了!」
劍獨鍾步於長廊之上,忽然腳步停下,側目看一旁池水微瀾,垂眸時少年側臉溫柔得像是冬日的暖陽,渾不似平日裡冷清孤傲的樣子。饒是日日伺候在身邊的明秀也不由看得發怔。
「明秀。」
忽聽少主喚她,明秀下意識應聲:「哎!」
「你說……我帶他入學他可會高興?」
劍獨鍾的聲音竟是有些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