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沒想到,表彰的人走了以後,市團委的一位工作人員留了下來,“周小玲同志,我們知道時間倉促,你肯定準備不足。但國家建設需要,我們都得服從組織分配,希望你能克服一切困難,力爭上遊,勇當先鋒!”
“你的資料已經報到了省裡,行程也是由省共青團統一安排。這次一起去的還有全省其他市、縣、區的不少同志,作為一個沛州人,希望你能在革命隊伍中時刻不忘沛州人的榮譽,為我們沛州再立新功!”
話說得熱情洋溢,隱含的意思卻讓周小玲心驚。
她打得那點小算盤只能放棄了。
報到省裡去了,她敢臨陣脫逃,無論是什麽原因,都是給沛州抹黑了,一個沒有集體榮譽感,讓市政府在省委丟臉的沛州人,以後還想在沛州立足?
到了水電站她代表的也是沛州,想偷懶耍滑搞小動作回來?回來了她的路也走到死胡同了。
兩天以後,在王臘梅的哭嚎聲中,周小玲身前戴大紅花,在敲鑼打鼓聲中爬上大解放的車鬥,奔赴祖國水利建設第一線去了!
周小安在她走的那天跟小土豆做了一鍋紅燒肉,濃油赤醬,糖色炒得漂亮極了,出鍋顫微微亮晶晶油汪汪,看得小土豆驚訝得不行,“安安,原來你真的會做飯!”
周小安鼻子都要氣歪了,原來以前她說會做飯小土豆都沒信呐!
不過話說回來,她飯是會做的,爐子是真的不會用,這跟煤氣灶完全是兩個系統啊!要不是有小土豆幫忙,她肯定做不熟這頓飯。
以前她做飯也是爸爸洗菜改刀媽媽在旁邊遞材料,她只需要動動鍋鏟就行了的。
不過好在現在有了小土豆,他一個人也能勝任周小安助理的工作。而且合作一次就有越周爸爸周媽媽雙人組合的趨勢。
“真漂亮!”小土豆對肉的顏色讚不絕口,他會做很多日常飯菜,甚至還會團糠菜團子,可是不會做肉食。
因為繼母怕他偷吃,做肉食的時候都是把他趕出去的,他在遇到周小安以前只在姥姥在的時候吃過肉,更別說做肉了。
周小安被誇獎了,高興得翹尾巴,“只要跟糖有關的菜,沒有我不拿手的!明天給你做拔絲地瓜!”
小土豆不知道從哪搬回來一個長條案幾,拿回來一個舊煤爐子,在走廊又安了一個廚房,做飯的時候打開衛生間的窗戶,味道就從那邊散出去了。
好在挨著衛生間的東牆那邊沒人住,是鋼廠的圍牆和礦石堆,味道散開來也不會有人注意。
這樣只要把門關嚴了做什麽好吃的都不怕了。
把肉蓋好,小土豆端著,姐弟倆去太婆家吃飯。
太婆一見肉就誇周小安,“安安手藝好!我們十六有福了!”
小土豆知道十六是誰了以後雖然不說什麽,可每次太婆把周小安當十六媳婦他都不高興,“這不是咒安安嗎?給一個死鬼當媳婦!”
“太婆,十六能受得了吃什麽都放糖嗎?安安早上喝一碗粥要放兩大杓白糖。”小土豆不敢明說,總是要給太婆添點堵。
太婆完全不在意,“小兩口,慢慢就習慣啦!”
小土豆使勁兒嚼著嘴裡的肉,真是不知道誰給誰添堵……
周小安趕緊給他夾菜,然後把臉埋在碗裡笑,太婆一向無招勝有招,在十六的問題上小土豆就沒贏過!
踢走了周小玲,又飽飽地吃了一頓肉,周小安心情非常好,一高興就忍不住要給小叔寫信了。
把周小玲的事都說了,也說起王臘梅來鬧騰的事,特別提了小土豆不高興,埋怨她往眼睛上抹芥末油,“為了她傷了你一根汗毛都不值得!”
“小叔,我又不傻,當然知道這樣很疼,可是小土豆還是小孩子,他不懂,在王臘梅面前,我們就是沒人護著的小孩,如果不裝可憐博得大家的同情,只能讓她隨便欺負,因為她是長輩,我們身份上永遠沒辦法跟她抗衡。”
周小安難得嚴肅一次,寫完信封好,覺得少了點什麽,想想又在信封的背面又加了一句,“小叔,你的傷什麽時候能好啊?黑加侖結果的時候能好嗎?”
這就開始預訂今年的果幹了。
周閱海和周小安都不知道,這封信在團部待了幾個小時才被通信員送去軍區醫院。
而接到這封信的時候,周閱海也剛剛接到醫生的診斷書和軍區的兩封調令,他一個人在醫院的頂樓抽了一宿的煙,回來就看到了周小安的信,當他看到那句“我們就是沒人護著的小孩”,捏著信紙的手狠狠一緊。
又經歷了一個在頂樓沉默著吸煙的不眠之夜,周閱海在小梁驚恐的目光中拿起了床頭的一份調令。
“團長!”小梁的眼睛一下紅了。
難得的一次,周閱海沒有馬上給周小安回信。
而周小安沒等到小叔的回信,卻等來了一個奇怪的包裹,打開包得嚴嚴實實的木箱子,裡面是幾顆黑加侖樹苗和一包黑加侖果乾。
顧雲開的信寫得像個便簽,“四月中旬開花,月末結果,成熟期三個月,八月初采摘。具體晾曬方法下次告訴你。”
周小安看著那幾顆一路顛簸已經蔫吧的樹苗愁,“小土豆,我們是不是得挖點土找個大花盆把他們種陽台上啊?”
小土豆問清楚了顧雲開是誰,堅決反對,“陽台你不是要養綠蘿嗎?到時候葉子把陽光都遮住了, 它們不好熟,還是種後面樹林裡去好了。”
後面樹林裡都是百年古樹,更沒陽光啊。
周小安踅摸了一圈兒,最後決定把它們栽到廠區的小花圃裡。
跟管花圃的後勤人員打好招呼,小土豆忙活了二十分鍾,已經蔫吧掉葉子的小樹苗終於被安置下來了。
“行了!不用管了!八月的時候再來看看就行。”
周小安不放心,“不用每天過來澆水嗎?”
“不用!”小土豆很肯定,“他們本來就是野生的,管得多反而容易死。”
周小安被忽悠走了,留下那幾棵可憐兮兮葉子都要禿了的小樹苗自生自滅。
管花圃的大爺搖頭,拎了一桶水過來,一邊澆一邊念叨,“小孩子,也就一時的新鮮勁兒,哪有栽樹不澆水的?哎呦!這樹坑挖得這麽深!這是栽樹還是活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