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閱海走過去輕輕坐到她的床邊,“小安……”
周小安的手從被子裡伸出來,手裡是一把打開保險的銀色勃朗寧左輪手槍,精致小巧,沒有她的巴掌大,閃著華麗而冰冷的金屬色澤,莫名地跟她有些蒼白卻沒有一絲表情的臉非常相配。
有種端凝冷豔的美。
沈閱海沒有一絲驚訝,反而被她從來沒展現過的美麗吸引,在她素白的手和冰冷的手槍上留戀地看了兩眼,才舉起手,“小安,我來跟你道歉。”
周小安抬抬槍口,“直接翻牆跑人家床上來道歉?你是道歉還是來炫耀武力?或者因為你夠厲害,我現在不想聽也得聽?”
沈閱海趕緊挪到床邊的椅子上,“小安,我來跟你解釋一下,你可能有點誤會……”
周小安把槍放下,歪頭問他,“你不知道孔月蘭是想把余如藍介紹給你當對象?”
沈閱海老實點頭,“知道。但是小安,你知道我不會喜歡別人,我隻喜歡……”
“知道是給你介紹對象還跟她一起吃飯?而且吃了一次還打算再吃一次!我還一點兒都不知道!”
沈閱海剛才翻窗進來的輕松一點都沒有了,趕緊去拉周小安的手,“小安,我這麽做是有原因的。你聽我解釋……”
周小安抬手躲過他,大眼睛像月夜的潭水,波光瀲灩又深不見底,比剛才沉靜地看他翻窗進屋時要多了幾分生機勃勃,“你當然是有原因的!你肯定覺得你的原因非常合理,我聽了就肯定會理解你,原諒你,所以就是翻牆也要過來跟我說,對吧?”
沈閱海急了,傾身拉周小安的手,握住她的雙肩讓她看著自己,“小安,我確實是有原因的,你聽我說完再決定要不要原諒我,好不好?你看,法院審判還允許被告為自己辯護呢,你不能什麽都不聽就不見我……”
周小安皺眉,“可是我不想聽啊。我不想聽你的原因,更不想聽你這種強迫我必須聽的原因。我知道你不會喜歡她,也知道你的原因肯定很正當,可是我生氣了就是生氣了,我不想聽你的原因,我隻想讓你誠心道歉。”
周小安是真的困惑,“在你心裡,只要你做得事是有原因的,你覺得正當合理的,就可以騙我嗎?我就不能生氣嗎?你就不需要誠心道歉嗎?”
她以前跟周媽媽去做法律援助,很多女性最後淪為婚姻和家庭的犧牲者,很多男人站到法庭上都理直氣壯地認為自己忙於事業,乾得是大事,忽視家庭歧視女性是合情合理的。
甚至有人拍著桌子叫囂,這個社會對男人才真不公平!憑什麽他拚死拚活賺錢養家,最後這個每天在家坐享其成的女人還要分走他一半家產?他隱匿財產轉移資金是正當合理的!
周媽媽沒有給她灌輸任何對婚姻對愛情的負面言論,但用她親眼看到的事實告訴她,如果一個男人能在忽略你的感受時找到一個合情合理的原因,覺得他的原因正當得不需要道歉,而你唯一的選擇就只能是接受,那就真的要要好好考慮一下你們倆是不是合適了。
當然,沈閱海還沒這麽惡劣,但也算是有了這個苗頭了。
沈閱海他們這一代人,國家榮譽、集體利益一直是理直氣壯地擺在個人感受之前的,甚至為之犧牲自己,犧牲家庭,犧牲後代都是正當的。
他雖然沒有那麽明顯,甚至可以說算作這群人中的一個異類,可顯然他也是認同別人的這個想法的。
可她不是。她生在把生命和人權永遠擺在第一位的時代,她認同不了他們這個年代的世界觀。
她是真不想聽沈閱海的原因。在經歷了代食品餅乾這件事後,她更不想聽他的原因了。
她以前一直以為她可以為了鋼廠的展默默無聞不求回報地犧牲奉獻,可她沒想過,做到這些還不夠。
在那些誣陷詆毀和惡意重傷面前,她現自己真的做不到無私奉獻無怨無悔,她可以不求回報,但她不可能做到忍辱負重!
她是周安安,永遠不可能成為周小安。她是自我又驕傲的周安安,是不肯受任何委屈對人對事對感情都不遷就的周安安!
無論是哪個周安安,都是在全家人的寵愛下沒受過一點虧待的女孩子,即使她成了周小安,為了那些曾經受到的寵愛,她也不能委屈自己!
否則怎麽對得起父母家人對她付出的愛!
所以她今天從鋼廠跑了出來,所以她現在不想聽沈閱海的理由。
錯了就是錯了,她問得清清楚楚又沒冤枉他,他如果真覺得自己錯了,就拿出誠意來,好好道歉。而不是想方設法地非要跟她來解釋什麽原因。
聽了原因就可以不道歉了,那還不是覺得自己沒錯!
沈閱海也現了周小安的情緒不對,不再逼著她聽自己的理由,“小安,豬豬是病了嗎?現在怎麽樣了?”
周小安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又拿起自己的手槍,“今天要是別人,沒爬上陽台就被我一槍轟下去了。”
然後點點手槍的轉輪,“空尖彈。”空尖彈的殺傷力非常大,一槍能轟掉人的一隻胳膊。
沈閱海對著那把小手槍忍不住想笑,“小安,下次你拿槍得記得裝子彈,雖然不是每個人都能看出來槍裡沒有子彈,可是裝了子彈才能真的揮一支槍的作用。”
至少真的有別人進來,她才能保護自己。
周小安放在被子裡的另一隻手伸了出來,幾顆空尖彈嘩啦啦地灑在被子上,聲音清脆冷寒,帶著一股殺人利器的戾氣,“如果是別人,你以為他能進得來?”
她怎麽可能拿裝了子彈開了保險的槍對著他?但如果是別人,她真的能眼睛多不眨地開槍。
沈閱海對著這幾顆子彈臉上淡定不起來了,他從沒想過周小安這樣嬌嬌軟軟的女孩子睡覺的時候枕頭底下真的會放一把槍,還是殺傷力這麽巨大的一把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