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河東郡,亦是人才濟濟,軍隊方面有河東守、臨洮君魏忌,還有原司馬安的副將蒲阪尉聞封,管理民生的府衙這邊,則有寇正、劉病已、木子庸、尚陽等文治之臣,使得汾陰縣這座曾經飽受戰火的縣城,如今呈現出欣欣向榮的面貌。
汾陰,以及桓王趙弘宣的封邑安邑,即目前河東郡最具繁榮潛力的大縣。
當汾陰城內建成了那兩座學塾之後,寇正領著他的老師尚勳參觀了這兩座學塾,便將朝廷的種種政策告訴老師。
當得知這兩座學塾是無償為教授河東郡子民學業而設時,年過七旬的尚勳拄著拐杖由衷地稱讚,既稱讚他們魏國君主趙潤的賢明,亦稱讚朝廷的仁政,畢竟在他看來,辦學育人,這是功在千秋的大事!
“且不知,這學塾教的是儒學、亦或是法學?”尚勳好奇問道。
“儒法並舉、輔以旁門。”寇正恭敬地回答老師的疑問:“並且,朝廷不日還會送來授業的書籍,要求我等以此書籍教授學子。”
“哦?”尚勳捋著胡須若有所思,半響後說道:“待那些書籍送達汾陰時,切記給老夫幾本借閱。”
他很好奇,門生寇正口中那由朝廷禮部刊印的書籍,究竟是什麽模樣。
寇正當然不會拒絕老師的要求,恭恭敬敬地應下。
大概十日後,送遞書籍的馬車,便沿著馳道抵達了汾陰縣,將那整整一車廂由刑部本署監察刊印的書籍,送到了這邊。
而當日,汾陰令寇正便懷揣著幾本用於初等國立學塾的教材,來到了老師的家中,恭恭敬敬地遞給老師。
尚勳拄著拐杖,坐在椅子上,審視著擺在桌案上的那幾本書。
擺在左側的有四本,分別是《百家姓》、《寓樂》、《軼談》、《算術》,據寇正介紹,乃是初等國立學塾的教材。
而擺在桌案右側,還有幾本,分別是《**》、《墨言》、《陰陽學》、《名法》、《兵韜》、《儒學》、《傷寒論》、《縱橫論》、《本草論》、《地質論》等等,乃是高等學塾的教材。
相比較《百家姓》那四本,後九本書籍一看名字就能猜到是高深的學術。
但尚勳第一本翻閱的,卻還是《百家姓》。
只見他雙手捧起書籍,仔細審視著書皮上那方方正正的百家姓三字,皺眉說道:“這不像是經人手抄,莫非就是你曾經提過的印刷之法?”
“是的,老師。”寇正恭敬地回答道:“朝廷掌握了一種可以用器械抄書的工藝,據學生所知,十日內可抄書一千冊。”
“哦?”尚勳微微皺了皺眉,隨即審視著手中的那本書籍,喃喃自語道:“福兮?禍兮?”
仿佛是猜到了老師心中的想法,寇正微笑著說道:“老師放心,這種工藝,目前被朝廷禮部掌握,除非陛下或禮部批允,否則,旁人是絕無利用那等工藝,使書籍泛濫的。”
尚勳愣了愣,隨即這才自嘲笑道:“呵呵,是老夫杞人憂天了……是啊,老夫想得到的事,那位明君,還有朝中的大賢,又豈會想不到呢?”
說罷,他憂慮盡消,翻開書頁,仔仔細細觀閱起手中這本《百家姓》來:“趙錢孫李、周吳鄭王……呵呵呵,
還真是如傳聞的那般淺顯易懂啊。”寇正在旁正要解釋,卻見尚勳點點頭又說道:“不過作為教授稚童認字的書籍,這已經足夠了。美中不足,這本書僅僅隻記載了天下姓氏,不足以囊括平日所需,希望朝廷日後能予以完善……”
說罷,他放下《百家姓》,又拿起了《寓樂》。
翻開《寓樂》第一篇,即是《攘雞》,講述的是前宋國大夫與孟子的對話。
文中大意為:
宋國大夫對孟子說:“稅率十分抽一,免除關卡和市場的賦稅,今年還辦不到,先減輕一些,等到下年然後實行,怎麽樣?”孟子說:“現在有一個人,每天都要偷取鄰居家的一隻雞,有人勸告他說:這不是品德高尚的人的做法。他說:請允許我減少偷雞的次數,每月偷一隻雞,等到第二年,就停止偷雞。如果知道這是不道德的,就趕快停止,何必要等到來年呢?“
在該篇的最後,書中又教導:知錯改正要及時,決不能故意拖延、明知故犯;做學問亦是如此,今日能做的事,不可拖延到明日。
“這是……《孟子》?”
尚勳臉上露出幾許驚訝,但更多的則是驚喜,仿佛是瞧見了什麽新鮮而令他感興趣事物的驚喜。
他迫不及待地粗略翻閱全篇,只見這本《寓樂》中,大多都是講述儒家聖賢的經典言論,以生動的小故事在闡述道理,勸人學好、勸人向善。
雖然全文編的很淺,遠不如摘取的《孟子》深奧,甚至於全文還有許許多多的注解,但正應了那句話,話淺道理卻不淺。
“好書!”
尚勳拍了一下桌案,笑著說道。
他原本對朝廷編著的教材書籍還有一些擔憂,生怕朝廷誤人子弟,但就目前看來,朝廷比他更明白如何教育稚童,他完全是杞人憂天了。
第三本,他拿起了那本《軼談》,仔細地觀閱了第一篇百羊滅敵,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原來是小說家的書……唔唔,原來如此,不曾想這個小說家,竟然還有這等功效。呵呵呵……”
在隨便翻了幾篇後,他便將《軼談》放下了,畢竟他對這些誇張的名人軼事並不是很感興趣。
繼而,他又拿起了《算術》。
此時,寇正在旁說道:“老師,聽說這本《算術》,是前人無名氏所著,此後被雜家所記載。此番雜家獻於陛下,又經陛下親自修正、補充,並且朝廷在公文中明確表示,國立初等學塾必教算術,甚至於,禮部亦對外透露,日後的考舉,亦會在考卷中相應增加算術的比重……”
尚勳一邊觀閱著《算術》,一邊點點頭說道:“高瞻遠矚,那位年輕的陛下,真是高瞻遠矚啊!”
說著,他又放下《算術》,將目光投向桌上那些高等學塾的教材書。
既然是高等學塾的教材書,其文中講述的學術,自然要比初等學塾教材精深地多,《**》、《墨言》、《儒學》、《本草論》、《地質論》這種他還算能看懂,可《兵韜》、《陰陽學》、《傷寒論》這種,他就幾乎看不懂了。
而其中的《名法》,他更是絲毫都看不懂,他實在不知名家究竟在講些什麽東西,比如至大無外,謂之大一;至小無內,謂之小一、天與地卑,山與澤平等等,還有什麽堅白論、白馬論。
不得不說,這本書尚勳觀閱的時間最長,但是卻毫無收獲,最終只能訕訕地搖頭自嘲,自嘲自己的資質,還真是無法看懂名家的書籍。
不過這也難怪,事實上這本《名家》,縱觀整個魏國,也不見得有幾個人能看懂。
但不可否認,掌握了其中知識的人,無一不是天資聰穎、且口似懸河的辯才。
“好啊。”
撫摸著這些珍貴的諸家學論經典,尚勳不由地看向寇正,心中有些感慨,忍不住說道:“陛下拓寬了平民向學之路,此舉,誠然是功在千秋、利在千秋!”
寇正深有體會地點了點頭。
畢竟他也是平民出身,若非故鄉有尚勳這位博學的氏族之後收他為學生,教授他學業,他又哪裡有機會接觸學識,最終通過考舉步上仕途呢?
若沒有遇到尚勳,或許他寇正這會兒正在田裡務農,或者在山上砍柴,借此糊口謀生。
在這個年代,平民子弟想要接觸學識,真的是非常艱難。
此時,尚勳站起身來,拍了拍寇正的臂膀,語重心長地說道:“陛下英明,授爾等千秋之利、萬世之基,你身為汾陰令,切記不可懈怠、不可疏忽。”
“學生謹記。”寇正拱手拜道。
次日,寇正便在汾陰廣收幼齡稚童,雖說朝廷建議是八歲到十二歲的稚童,但這只是建議,也並非絕對標準,事實上只要是有心向學的,哪怕年紀已過十五、十六,初等學塾還是會招收的。
而另外一座高等學塾,那招收的標準可就嚴格地多了。
朝廷明文規定,只有通過了鄉試、縣試的學子,才有資格入學郡內的高等學塾。
除此之外,朝廷亦更改了考舉的方式:除非有人舉薦,否則,只有入學高等學塾的學子,才有資格參加考舉之所以保留了舉薦製,那是為了安撫貴族、世族,給這些特權子弟一點特殊待遇。
說起來,考舉的改製,讓準備參加考舉的學子們有些不滿。
畢竟往年他們只需通過郡試,就能獲得前赴王都參加會試的機會,但今年朝廷改了制度,要求這些年輕學子必須到各自郡內的高等學塾就學,另外學習知識。
本來,這些學子很不以為然,畢竟他們彼此都是各縣的佼佼者,自認為學業已小有成就,可待等他們懷揣著不滿的心情到了各郡的高等學塾,看到那些《**》、《墨言》、《陰陽學》、《名法》、《兵韜》、《儒學》、《傷寒論》、《縱橫論》、《本草論》、《地質論》等等書籍,他們這才意識到,自己原來只是井底之蛙。
按照朝廷的要求,《儒學》、《**》、《墨言》、《兵韜》這四本是必修科目,而其余幾個科目屬於選修,於是乎,法家子弟只能捏著鼻子去看儒學,而儒家弟子,也能強行按捺心中的不滿,去觀閱《**》、《墨言》。
而在此基礎上,各學子們也選擇了一些輔修的科目,有純粹充當課外讀物的小說家書籍,也有高深的《陰陽論》、《傷寒論》、《縱橫論》等等,至於《本草論》、《地質論》、《傷寒論》這幾本,選擇的學子相對較小,但也並未沒有。
最少的,莫過於名家的《名法》,一來是名家此前自從被按上了“詭辯”的惡名後,名聲很大,二來是書中講述的那些理論道理,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夠看得懂的,只有那些天資聰穎、邏輯能力強的學子,才能看得懂名家的那些理論,否則,就書裡那些話,還真是很容易就讓人頭暈目眩。
待等到五六月的時候,除了河套、河西等地處邊陲的郡尚未完全落實學塾就讀學子以外,其余幾個郡,無論是初等學塾還是高等學塾,都已經有許多學子就學,至於教授這些學子的老師,一部分是由當地郡守從本地招募,一部分則是由朝廷派駐。
不能否認,由於初次嘗試這種教學模式,期間難免會出現問題,比如,儒法兩家的學子抗議朝廷強迫他們學習彼此的學論,還有就是一部分老師跟不上教學,可能懂得還沒有那些自學的學生快,但鑒於魏王趙潤以及朝廷的強勢,這些抱怨也好、牢騷也罷,都被壓了下去。
對此朝廷講得很明白:除非你放棄考舉,否則,儒、法、兵、墨這四門就是必修課,日後的鄉試、郡試、會試等等,也會圍繞著這四門學術來頒布考題。
此時,諸學派子弟,終於明白了主修與輔修的真正含義,且儒、法、兵、墨四家,為自己學派佔得了一席之地而慶幸不已這簡直就是朝廷在為他們擴大聲勢啊!
而作為輔修的那八門學術,雖然羨慕儒、法、兵、墨四家的地位,不過對自己學派能佔得輔修一席之地,倒也頗為滿意。
比如名家,自從被按上詭辯的惡名後,那真的是很難招收什麽學生。
而醫家、陰陽家等等,跟儒法墨三家比起來根本就是小家學術,若沒有魏國朝廷支持,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興旺起來。
至於最最慶幸的,莫過於小說家。
小說家編寫的《軼談》,是唯一一本並不局限於國立學塾的書籍,在魏王趙潤的授意與朝廷的默許下,小說家的這本《軼談》,被禮部大量印刷,在各地均有銷售。
再加上售價便宜,因此,這本《軼談》很快就傳遍了整個魏國,成為了許多各階層人士打發時間的書籍。
雖然還是有很多人看不起這種書,但不能否認,貴族子弟們買了這本書,平民百姓也買了這本書,甚至於,就連軍隊的兵將,亦想辦法弄到了這本書。
據說,河西守司馬安在看到書中以他為原型的百羊滅敵典故時,素來陰沉穩重的這位大將軍,當著麾下兵將的面忍不住呵呵笑了出聲,被河西軍的兵將譽為罕見奇觀。
而同樣的,像河東守、臨洮君魏忌,上黨守薑鄙,河內守、燕王趙疆,還有商水軍的伍忌,鄢陵軍的屈塍,魏武軍的韶虎、龍季等等,皆因為這本《軼談》而名傳整個魏國,曾經許多對這些本國將領並不熟悉的魏人,通過這本書,對這些位將軍從此耳熟能詳。
甚至於一些好事之徒,在閑著沒事的時候,忍不住探討究竟哪位將軍更加勇武這種話題,且爭論地興致勃勃,變相地再次擴大了司馬安等魏將的知名度。
不誇張地說,雖然這本《軼談》被很多文人看不起,但不能否認,其實它才是最最成功的。
出版《軼談》且銷售於各地的錢,禮部收取了一部分作為成本費用,其余則交給了小說家的領袖周初。
看著那滿箱滿箱的魏國金圜錢,周初以及其余小說家的門徒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們此前從來沒有想過,他們小說家有朝一日居然還能有揚眉吐氣的一天。
見這些小說家子弟似乎因那些錢財而震驚,親自前往的禮部尚書杜宥,一邊暗自稱讚魏王趙潤的先見之明,一邊叮囑周初等人,希望他們不忘初心、再接再厲,寫出下一本作品。
並且,杜宥還將國內市面上對《軼談》的反響,告訴了周初等人無需贅敘,在這種缺少娛樂方式的年代,忽然間出現這樣一本有趣的書籍,當然會立刻風靡全國。
“尚書大人放心,也請陛下放心!”
在得到杜宥的提醒後,周初等人立刻收斂心神,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絕對不會因為錢財而迷失了抱負。
是的,就算是一直被人看輕,就算是沒有什麽核心思想理論的小說家,也希望更多的人觀閱自己的作品,談論自己的作品。
在《軼談》大獲成功的激勵下,周初等人立刻就編寫了第二期的《軼談》,在這一期的《軼談》中,他們不再局限於魏國的名將,而是按照魏王趙潤此前的授意,亦添加了魏國的文臣,以及地方的縣令。
比如十幾年因為楚國進攻一事而犧牲的召陵縣縣令陳炳,寧死不屈、從容赴死。
在周初等人的筆力渲染下,召陵縣縣陳炳,在魏國一下子就上升到了“英雄”的層次,成為了文人傲骨的典范之一。
而除此之外,周初等人亦不忘向儒家、法家、墨家、兵家等其他十一門看不起他們的學派示好,描繪了一個個其他學派名人的軼事,這使得其他學派對小說家的看法稍稍出現了變化:這個小說家,還是有點用的嘛!
尤其是儒法墨三家,同樣作為四門主修科目學派之一,他們可是在競爭著第一顯學的位置,而小說家的《軼談》,顯然能為他們擴大影響力、廣收學生而提供幫助。
於是乎,小說家的周初等人,破天荒地被儒家、法家、墨家邀請,邀請到各學宮做客。
此後,就連縱橫家、名家等等,亦相繼邀請小說家。
這也難怪,畢竟小說家根本沒有他獨特的學派理論思想,純粹就是消遣用的書籍,這樣的學派,是根本不足以成為其余學派的對手的。
第二期的《軼談》面向魏國境內後,反響依舊火熱。
甚至於到後來,這本《軼談》逐漸向其他中原國家擴散, 期間,引起了個別人士的不滿。
比如,韓將靳黈在看到這本書後,就感覺很傷。
事實上,靳黈亦是一位正值而且忠君愛國的韓國將領,但因為他在書中作為魏將薑鄙的對手,因此,他被小說家巧妙地寫成了反派。
“我何時曾在陣前挑釁那薑鄙啊?”
看著書中的自己,靳黈哭笑不得,他可沒有像書中的那個靳黈那樣,在戰前用粗魯粗劣的言語刺激薑鄙,使得薑鄙大怒之下,裸衣奮戰,最終擊敗了那個靳黈。
再看到後面書中的靳黈在見識到薑鄙的武力後大驚失色,倉皇逃走,靳黈哭笑不得之余,隻感覺臉上羞臊不已。
事實上,當年薑鄙打下安邑,可是付出了相當沉重的代價,而靳黈選擇撤退,也只是戰略性撤退,根本不像書中描述的那樣,是被薑鄙給打怕了。
一想到過不了多久,全天下的人都會認為自己當時是畏懼薑鄙而棄城逃跑,韓將靳黈就感覺很傷,簡直生不如死。
有類似感觸的,還有楚王熊拓。
因為在《軼談》中一篇講述魏公子潤保家衛國的篇目中,就曾出現一個反派人物叫做楚拓,最初威風凜凜,最後卻被魏公子潤以弱勝強擊敗這豈不是就在影射他熊拓麽?
“孤幾時向那矮子搖尾乞憐?混帳東西!”
熊拓一怒之下就將那本《軼談》丟入了火盆。
除韓楚兩國外,《軼談》亦很快傳播到衛國、魯國、齊國、秦國等其余中原各國境內,再次擴大了魏國的名聲。...看書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藍色書吧”,即可第一時間找到本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