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大會的話像是敲擊在眾人心上的錘子,到現在,還響得震耳發聵。
偏偏這幾日裡都無甚動靜,倒是營地裡忙得飛起。
又是冬衣,又是糧草補給的。
而坐落在營地正中的帳篷裡,陸苒珺清閒地翻了翻爐上的水,舀了一勺泡上茶葉。
坐在對面的裴瑾琰目光粘在她纖細白皙的手指上,目光幽深。
一杯新茶遞到眼前,陸苒珺抬眸,「你就這麼不放心我?」
自打她說完那席話,對面的人就整日坐在她這兒盯著她。
好似看守一個犯人般。
想到這裡,她不禁又有些好笑。
那些話的確太過猖狂,然,她只是在陳述自己將要做的事罷了。
「你速來事事都有自己的主意,可這次不一樣,韃靼兵沒那麼容易被打敗,不能讓你冒險。」
裴瑾琰認真地看著她。
「瞧你,就這麼不信任我?」陸苒珺淺淺地吃了口茶水,帶著毛邊兒的衣袖晃了晃。
她看向撩開帳幕的人,「都辦好了?」
東籬行了一禮,「回殿下,已經有消息了。」
說著,她得到的情報說了一遍。
「……吉爾娜公主已經到了,她素來與哈布日王子不和,此番必會幫助巴爾。」
只是幾句話,裴瑾琰就敏銳地分析出了要點。
他詢問陸苒珺,「你讓人攛掇了吉爾娜公主與哈布日為敵?」
「我只是把他們一把,你說呢?」
「韃靼王庭現在是什麼個情況你我都知曉了,他們的大汗就算熬過了這個冬季,也絕對熬不過另一個夏季。」
「如今王廷幾方權勢之爭雖有那大汗壓著,不至於愈演愈烈,可我若推一把,那就不一樣了。」
「畢竟比起邊境來說,王廷若亂了,才是真的亂呀!」
裴瑾琰明白了,「原來你想從王廷入手,不過,不太容易呢!」
若是他沒受傷,還能順利潛入,只可惜他現在雖然大致好了,可到底不如全盛時期。
「我知道不容易,所以我才使了計將吉爾娜公主弄到邊境來,這樣,韃靼大汗就又少了一層保護傘。」
陸苒珺眼中染上笑意,「你說,若是這個時候韃靼大汗遇刺,誰最有嫌疑呢?」
裴瑾琰揚眉,「哈布日?」
「是了,韃靼大汗最是寵愛他的小女兒吉爾娜公主,而吉爾娜又與巴爾是一母同胞,可現在有個功高蓋主的哈布日在前,誰能放心鼾睡?」
看著神采飛揚的陸苒珺,裴瑾琰眼中溫柔更甚。
也許行軍佈陣她不是太在行,但是若說謀略,可不輸任何人了。
侃侃而談的模樣就彷彿是一道燦爛的光芒,絢爛奪目,連心跳都不由地跟著她飛揚的神色加快。
多慶幸……遇到她……
「……開春之際,就是我大興踏平他邊境之時,凱旋歸京之日!」
回過神來的裴瑾琰對上她激動的眸子,「你準備怎麼做?」
「且不告訴你,雖說狠毒了些,卻是對我大興最有利的。」
聽她這麼說,他便沒再多問。
只是韃靼王廷的事卻被他接了過去,傷養好了,自然得找些事做做。
入冬後,朝廷便沒再收到邊境的戰報,漸漸地,就到了年關。
皇帝賞賜了一大批吃的用的,命人運送到邊境,就怕陸苒珺在哪兒吃不飽穿不暖,委屈了。
因著打仗,這一個年關顯得異常清冷。
站在滿是火盆的營地中,陸苒珺披著厚厚的狐裘,身邊站著鎮國公等人。
「這樣的日子,你們原本該與家人團聚才是。」
「家國有難,自然當以國事為重,這是大興子民的覺悟。」
蘇恆說道。
陸苒珺笑了笑,「那麼,你們準備好了嗎?」
「謹遵殿下吩咐!」
「好,傳我命令,丑時一到立即出發。」
「是!」
這是兩個月以來第一次整軍,這一戰尤其重要。
蘇恆點完自己的人手後,瞧見陸苒珺正在與裴瑾琰說著什麼,便上前去,「殿下,你真的決定這次要殺的人是巴爾不是哈布日?」
「表哥有什麼想問的,就儘管問吧!」陸苒珺與裴瑾琰相視一眼道。
蘇恆不明白,「哈布日才是我們的頭號敵人,他的威脅是最大的,可為何放著他不顧卻去殺無論哪裡都差他許多的巴爾?」
「我沒說放過哈布日啊,只不過不是現在罷了。」陸苒珺笑道:「表哥你就看著吧!」
蘇恆歎氣,事實上他不看著也沒法子啊,總歸是阻止不了的。
不過,無論怎樣,他還是相信著她的。
即便死,也一定會護她周全。
丑時一刻,全軍輕裝前進。
韃靼營中,正在安睡的哈布日似有所感般坐了起來,仔細聽著外頭的動靜。
常年帶兵征戰讓他隨時都保持著警惕,當然,還有那一份敏銳的預感。
心中湧出的不安讓他不能忽視,立即套了衣服出去。
「來人……」
隨著吩咐,一名心腹聞聲過來,「王子殿下,您有什麼吩咐?」
「今夜是誰帶人巡防大營?」
「好像是伯顏吧,這幾日都是他,想來今夜也不會錯。」
「伯顏?」哈布日沉吟了下,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期間也不忘觀察著營帳周圍。
此時,正打了個瞌睡的伯顏搖搖頭,來到營地暗處,剛想解開褲子,卻倏地反手一刀劈去。
手腕被截住,任憑他如何用力也抽不出一分。
「二王子,您這是什麼意思,半夜跟在我背後,我可是會當成敵人砍了的。」
「我只是覺得今晚有些不對勁,所以過來給你提個醒,千萬別鬆懈了,也許大興那邊會有行動。」
「嗤……」
「大興?」
「那群溫柔鄉里長大的人恐怕現在還在抱著被窩酣睡吧,行動?」伯顏不屑地笑了笑,「他們可吃不了這個苦。」
他們的大營與邊境少說還有十里路,這種寒夜,以他對大興人的瞭解,是絕不會在這種時候開戰的。
聽著他不以為意的嗤笑,哈布日沒有再說什麼,掉頭離去。
見此,伯顏也沒阻攔,繼續解他的褲子方便起來。
回到營帳裡的哈布日並沒有再休息,而是整好了衣裝再次出去。
他的直覺不會出錯,雖然現在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根本看不到任何敵人。
但,危險往往都是過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