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內的人包括老太君在內都愣住了,不知道她要去做什麽。
顧熙和猜道:“她不是想出去尋死吧?”
“快攔住她”
一個黯啞的聲音插了進來,眾人扭頭一看,卻是扶著牆從裡屋挪出來的顧熙仁。
老太君原怕刺激到他,等他喝了藥,昏昏沉沉睡過去後才喚人帶的顧萱,哪知他此刻竟然醒了,還急著道:“她……她肯定是要去靈堂……”
靈堂
顧萱最後那句話立刻就回響在了眾人耳畔:我願你們有生之年,都活在痛苦和悔恨裡,永遠都別想忘記我娘永遠都別想掩蓋事實
“糟糕”顧熙然起身就往外跑。
舒歡愣了一下,丟下眾人,跟著他一塊跑出去了。
靈堂此刻,一定聚著不少前來吊喪的人,顧萱她是想到外人面前哭訴去
也難怪顧熙仁那麽著急了,這事若不捅出去,興許老太君瞧在她情有可原的份上還能饒她不死,若是捅出去,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她都沒有繼續活下去的道理。
一路追趕過去,果見顧萱奔跑的方向是靈堂,沿途雖遇到不少仆婢,但他們鬧不清怎麽回事,也沒攔住顧萱,待看見顧熙然追上來,才覺得大概是出事了,亂哄哄有趕著去回事的,也有跟著追的,擠擠挨挨好長一串人。
沒想顧萱這小姑娘像是鐵了心,一路跑得飛快,堪堪要到靈堂了,顧熙然才追上了她,但是舒歡還在後頭氣喘籲籲的跑,差點將一雙繡花鞋都跑掉了,沒辦法,這段時間太過養尊處優了,很久不運動,身體素質差了許多。
“讓開”被顧熙然追趕上,顧萱心裡很吃驚,但她已決定破釜沉舟,顧不得多想就伸手想要推開他。
手腕被一把握住。
顧熙然沉著聲道:“你這事做過了頭,還是盡早收手吧”
顧萱用力往回掙了掙,沒掙脫出手來,眼裡還汪著淚就冷笑道:“連你也要來攔我嗎?我還以為你同顧家其他人不一樣呢,沒想到還是一路貨色”
她此刻情緒激動,顧熙然不想同她爭執,隻想盡早將她帶離這裡,因此不再言語,拖著她的手就往回走。
“放開”顧萱抵死反抗,但終究年幼力弱,眼見舒歡和那些仆婢都要趕上來了,她心裡一急,張口就往顧熙然的手背上咬去。
顧熙然微皺了眉,往回縮了縮手,她頓時咬了個空。
“來人啊——”顧萱索性放聲叫嚷起來,反正這裡離靈堂也不遠了,只要將人喊出來,把要說的話都說完,那麽再被拖走也沒關系即便不能說完話,家裡這些親友的德性她都清楚,看見她被拖走,流言一定飛竄得到處都是,這樣就算她不好過,顧家的人也別想好過
她這一嚷果然有效,靈堂裡正在拜祭的人聽見動靜後都出來了,盡管只有十數人,也足夠人頭痛,尤其是章家那對兄妹,也赫然其
“怎麽回事?”章含芳看見顧熙然,愛恨交織之下,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
“我——”顧萱剛要說話,忽聽一聲喝斥:“放肆”
這聲音
她轉頭一看,卻是顧達得了消息,駐著拐,由兩名小廝攙扶著走來。
他是顧家家主,那些前來吊喪的人免不了要上前見禮,勸其節哀,顧達卻沒有應酬的心思,隨口應了兩句,就要喊人將顧萱帶回去。
沒想到顧萱這小姑娘看著靜秀氣,撒起潑來倒也狠辣,看見小廝們上前拖她,立刻放聲喊起來:“殺人了救命我爹要殺我……”
話沒喊完,直接被顧達甩了個耳光,打得極重,使得她身倒向一邊,牙齒磕到了嘴唇,頓時鮮血直流,喊到一半的話,自然也被打斷了,隨即就有小廝們上前堵了她的嘴,將她強行抬走。
“不好意思”顧達此刻強撐著維持面上的鎮靜,朝在場的親友拱了拱手道:“小女驀然驚聞兄長亡故,極度悲傷之下就有些痰迷心竅了,這些天總嚷著熙天是被人害死的,又說有人要害她,方才一個沒看住,她就跑到這裡來大鬧,倒教眾位見笑了。”
他偏疼長顧熙天是人盡皆知的,要說顧熙天是被人害死的,恐怕頭一個跳起來嚷著要查的就是他,何況當爹的剛失去最疼愛的長,緊接著就要殺女兒,這種事太荒誕離奇,自然沒人肯信,加上顧萱方才的表現的確過於歇斯底裡,因此有一大半人將顧達的話當了真,就算有不信的,別人的家事,也不好追問,只能在心裡暗自揣測。
知道內情的,唯有顧熙然和剛剛追上來的舒歡,兩人對望一眼,都是歎惜,不知道過來攔住顧萱這事到底對不對,而顧家這攤爛事裡糾葛的恩怨太過複雜,也實在不能用簡單的對錯來定義,認真說起來,這些人裡沒有一個是徹底清白無辜的。
家裡既然接連出事,那些親友也不好多待,反正吊喪已畢,就相繼告辭離去,章榮要走時,仿佛很熟似的拍了拍顧熙然的肩,道一句:“節哀,若有什麽事能幫得上忙,你盡管說。”
相對於他的友善,章含芳就露出了敵意,恨恨的瞪了顧熙然一眼,只顧著同顧達說話。
由於這日不是吊喪的正日, 章家老爺和太太都沒過來,隻讓這倆兄妹先過來吊祭,倒也使得顧達松了口氣,要不然家事已如亂麻一團,他哪裡還有心情去應酬那些親戚,因此稍稍應答了兩句,也不留這兄妹,由得他們去了。
待到人散盡後,他才露出疲態來,強撐著走了兩步,覺得身體不支,就歇到了附近的涼亭上,閉目養了半日神,忽然睜開眼來,冷冷的道一聲:“請出家法,再將顧萱帶過來”
所謂家法,那是一根數尺長的粗重戒尺,被人取來後舒歡一看,就知道這玩意打在身上是要斷骨折筋的,光是想想,就讓她覺得有些心寒,這要是抽在顧萱身上,那小姑娘多半挨不住幾下。
她微動了口,原想勸解,但抬眼看見顧達面沉如水,目光裡閃著無法宣泄的恨意,就知道無論說什麽話那都是自討沒趣,再想想顧萱,雖然情有可原,但手段過於狠辣,還牽連到無辜的方氏,也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她就乾脆閉緊了嘴,一聲都不吭了。
這家裡,每個人都在用怨恨糾纏彼此,至死方休,真的已經糟爛到無法可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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