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羽的目光始終在沈眷身上,她的眼神像是充了血,和嘴角的笑卻十分甜美。
“在晚飯即將送來前,莫盈冷著臉,讓所有人不論接下去發生什麽,都不許出聲。她那樣子,凶巴巴的,分明是強撐起來的氣勢,但效果卻很好,沒有一個女孩出聲,全部都縮到了角落裡。門打開了,男人提著一桶麵包進來,莫盈藏在門後,我笑著和他打招呼,他的眼睛在我身上不住地看,像是要把目光鑽進我的衣服裡。莫盈毫無聲息地從門後出來,我按照過去三次的慣例開口,這次我說的是,小心身後。”
顧樹歌倒吸了口氣。
沈眷猜到結果,沒有意外。
祝羽的身體前傾,手銬和椅子碰撞,發出刺耳的響聲。祝羽沒再笑了,說:“我還記得那一刻她不敢置信的眼神。她死得很慘,我親眼看著,還握上了刀,等到他們都發泄夠了,我把刀插進了莫盈的心窩,她當時意識已經不清醒了,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是我結束了她的生命。這很值得,因為我活下來了,並且還被高層看上,收納成了自己人。
“我不覺得殺了莫盈有錯,也沒有後悔,但是回到學校,看到小歌,不知怎麽,我覺得小歌真像她。”
祝羽說到這裡,露出了一個笑容。
顧樹歌打了個寒顫。
第八十六章
整個房間,陰沉可怕,只有祝羽,面帶微笑。
兩個警務人員筆挺地站立,但臉上都露出了難以言說的驚訝和對險惡人心本能的抗拒。
沈眷沒什麽表示,始終很平靜。她只是轉頭看了眼雙眉緊蹙的顧樹歌,隻覺得無比慶幸,慶幸眾多凶險之後,這個人她還在,還給她留下了挽救的機會。
邊上還有人,她不能對著身邊的空氣看太久,很快便將目光轉回來,落在祝羽身上,問:“你要我來,就是要我聽你講這些?”
講故事的人滿懷惡意,坐等著看好戲,可要是聽故事的人無動於衷。那這場故事故事講得便少了些趣味了。
祝羽望著毫不動容的沈眷,卻並不如何失望,依舊是笑著的。
沈眷怎麽都想不明白,一個人,怎麽能有這麽多的面目。她現在的笑,像個人,從從容容,甚至還有些女孩子的溫柔文靜,與方才剛坐下時的陰冷模樣,判若兩人。
沈眷想起去年,和其他幾人登門拜訪的祝羽,那時候,怎麽能想得到,斯文和善,還帶著一點點正義感的面容底下,竟然是一個禽獸。
“當然不止。”禽獸說話了。
她不緊不慢地往下講。
“我在那裡,見過了人間至惡,幾天后得到了自由,出來看到外邊陽光下的光明,我不覺得安心,反倒覺得十分刺眼。小歌和她,真的很像。”祝羽一面說,一面目不轉睛地盯著沈眷,“起初,我也覺得奇怪,她們一個居無定所,從小漂泊,總是吃了這頓,沒有下頓,一個養尊處優,從來沒有為生活操過心,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這麽兩個極端的人,怎麽會像呢?
“之前,我只是聽我爸爸的吩咐,盡力靠近她,想要得到她的好感。疑惑產生後,我不急著靠近了,我開始觀察她,揣摩她,有好多次,我在深夜跟著她回家。”
顧樹歌頓時毛骨悚然,脊背生涼。
沈眷也坐直了身子。
祝羽顯出滿意的神色來,眼中有些抓住了沈眷把柄的得意:“可惜了,她身邊有你派去保護她的人,我不能靠得太近。
“我只能遠遠地看她,我仔細地留意她的神情,觀察她的行為,揣摩她的心思,這種隔著距離的偷窺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有時,我有和她一起用餐的機會,我會數一口食物她咀嚼幾下,她的食量有多少,微笑的時候嘴角上揚幾度,走路的時候步子邁多少大,先出哪一隻腳,每一個細節我都看在眼裡,都很有意思。
“漸漸地,我在沒人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模仿她,學她的笑,學她行走的姿勢,用她喜歡的香水,買她同款的衣服。我把自己當成她去體會,於是我慢慢地就發現,她和莫盈像在哪裡了。
“莫盈貧窮,卻不向命運低頭,小歌富有,可總是很孤獨,時常獨來獨往,但她們都對世界懷有美好的期望,從她們的眼中看不到一絲惡意,笑起來的時候,就像陽光灑滿人間。
“於是,我忍不住想,假若,那次的事再來一回,我做個圈套,讓她被綁架,我也假裝一起被綁,就像和莫盈的那次一樣,她會做什麽樣的選擇?”
祝羽一直緊盯著沈眷的眼睛,微微迷離,顯出一種病態的執拗和迷戀。
她看著沈眷,惡意地笑:“一想起這個假設,我就非常興奮,我真想看一看小歌為了我,付出一切,再看一看她被全身心信任的人背叛會是什麽表情。所以我立刻就把這個計劃向我上面的人提了出來。”
廣平寺中,師兄弟二人的辯論還在進行。
中間矮幾上的茶已經涼了,紫金爐中猶嫋嫋地冒著煙,飄出一陣陣使人靜心凝神的紫檀香。
“鬼就是鬼,不論你怎麽狡辯,都是鬼。只要是鬼,就有作惡的可能,你可別忘了,陰鬼生來帶陰煞,你怎麽保證,這陰煞不會膨脹,不會爆發?”主持堅持己見。
徑雲不讚同地搖了搖頭,師兄研習經文,學習佛門經典,於紙上所得,掌握得很好,可到底長居寺廟中,很少出門,看人看事,不免就單純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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