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矩這一生未有妾室,隻忠於發妻,一共有三子一女,但次子、三子均早夭,唯有裴宣機、裴淑英長大成人。
而且裴世矩今年都八十歲了,而去年身亡的裴宣機才三十八歲,裴淑英今年三十六歲,換句話說,裴世矩一直到年過四旬方有弄璋弄瓦之喜。
而李善娶妻才三四個月,妻子就懷孕了……這讓裴世矩心裡很不好受,雖然他自己也知道這種情緒很有點沒道理。
“總歸是父子。”裴世矩低低呢喃了聲,“子不肖父,倒是有一樣相仿的。”
呃,裴世矩總覺得李德武不配有李懷仁這樣的兒子,差的太遠太原了,不管是文才、武略,不管是心計、手段,甚至待人處事、行事風格,各個方面李德武都全面落後,還落後的不是一點點。
現在看來,父子倆這方面倒是有點像,推算下年歲,李德武去了嶺南娶妻朱氏,很快就生下了李善,拋妻棄子之後與裴淑英破鏡重圓,同樣也是很快就生下了個兒子。
“裴公。”黃門侍郎唐儉捧著奏折進來,“代州總管李藥師上奏,代州司馬爾朱義琛
請調回朝。”
“尚未至年限,發往仁智宮,請陛下聖裁。”裴世矩平靜的如此說。
唐朝初期,地方官任職一般按照品級高低為三到四年,當然了在臨戰區域,任職年限是不一定的。
代州司馬是從四品,爾朱義琛是武德八年正月上任,按道理應該是今年末明年初任期滿……現在就請調回朝,這是不正常的。
兼任秦王府長史的唐儉窺探裴世矩的臉色卻看不出什麽,只能笑著點頭,“說起來,爾朱義琛當年崞縣一戰,力阻阿史那·社爾北上雁門關,陛下多有讚賞。”
裴世矩嘴角動了動,“若非如此,雁門關當不能守,顧集鎮當破,亦無魏嗣王三破突厥之壯舉。”
“是啊,魏嗣王殿下歷經戰事中,就數這一戰最為凶險,據說至今草原還傳聞李懷仁善射。”唐儉笑著說:“對了,魏嗣王又有新作,不知裴公可聽聞了?”
裴世矩實在不想聽到這個名字,“又是傳世名篇?”
“雖只是兩句殘詩,但傳於後世,當為典故。”唐儉哈哈笑道:“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妻如何不丈夫!”
裴世矩呆了呆,臉上的皺紋似乎都深了幾分,“李懷仁回京了?”
“是啊,已經好幾日了。”唐儉嘖嘖道:“聽聞妻子懷孕,魏嗣王自仁智宮啟程,快馬加鞭,連夜奔波趕回家中,日夜陪伴,可謂舉案齊眉。”
裴世矩硬是擠出了幾分笑容,順著口風讚了幾句將唐儉打發走,然後命人關上門,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中。
懷孕的事情都已經在長安傳開了,這個很難作假,但連夜趕回莊子……裴世矩微微搖頭,這不是李懷仁的作風。
裴世矩之所以建言李建成這幾個月以靜製動,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他察覺到李淵此次去仁智宮避暑,很有可能會發生難以預料的變故。
之前他覺得這種變故很可能與東宮有關,因為坊州刺史楊文乾,但這種可能性很快被裴世矩徹底排除……因為他曾經旁敲側擊過,太子李建成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構思。
隨後裴世矩猜測或許與李善有關,或者與秦王有關,因為是兼任天策府司馬的封倫拒絕調任楊文乾,但現在看來,李善急奔回京,至少與他應該沒有直接關系。
裴世矩在心裡揣摩,或許是李懷仁發現了什麽,才會選擇離開仁智宮……那動手的會是誰?
目標又會是誰?
如果是謀反,不管是誰,第一目標都肯定不會是李淵,而應該是李世民,而李善為什麽在這個時候離開仁智宮?
是趙郡王李孝恭嗎?
廬江郡王李瑗嗎?
裴世矩始終理不出一個頭緒來,不能怪這位數朝名臣沒有懷疑到齊王身上,畢竟李善是個穿越者,能通過歷史上的玄武門事件清晰的判斷李元吉有奪嫡之心,否則也不會與李建成一同被殺,還被斬草除根。
而且李元吉這些年來在朝中,在戰場上,也實在拿不出什麽過人的成就,當年連太原都丟了,去年一意鼓動慫恿李淵即刻回京,導致被梁軍追擊……只要是腦子沒進水的,都將李元吉從繼承皇位的人選名單中抹掉了。
裴世矩索性起身回家,反正這段時間……初唐是沒有所謂政事堂的,門下省的侍中握有權柄,掌審查詔令,簽署章奏,有封駁之權,奏折一般都是先送到門下省,但這段時間但凡是稍微敏感一點的奏折,都是送去仁智宮的。
回了家,裴世矩徑直去了女兒的院子。
裴淑英坐在窗邊在發呆,已經快五歲的孩子在不遠的榻上睡覺,這可憐的孩子……自懂事之後就基本沒品嘗到什麽叫母愛,至於父愛,李德武倒是想給,可惜沒機會。
在這方面,李善比這位同父異母的弟弟倒是幸運的多,沒有父愛,但至少有母愛。
“父親。”
“李懷仁回京了。”裴世矩琢磨了下措辭,“你給朱娘子下個帖子。”
裴淑英眼睛眨了眨,“出事了嗎?”
“不知道。 ”裴世矩猶豫了下才說:“仁智宮有可能會事變。”
“那……”
“此事與東宮無關……”裴世矩輕聲道:“你先下帖子,看他肯不肯來。”
讓裴淑英給朱氏下帖子,實際上自然是邀請李善登門。
裴淑英應了聲,小聲問:“若是陛下、秦王在仁智宮……”
“那李懷仁回京作甚?”裴世矩嗤笑道:“此子精於謀算,絕不會做蠢事。”
頓了頓,裴世矩補充道:“若是太子登基,至少其母尚能活命,若是陛下、秦王不在,而太子亦不在,只怕李懷仁舉家皆亡。”
在這方面,歷經宦海幾十年,親眼目睹甚至參與了前隋奪嫡之變的裴世矩,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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